第42章 又說死一個
馬車軲轆在長街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閬正平盤著腿,看著坐在小幾對面的單薄少女,見她往小幾上的雲片糕伸手,連忙把碟子往她面前推了過去。
“如意樓的雲片糕做得又甜又軟,是他們家的招牌小點,你要是喜歡吃,以後讓家中僕人給你買?!遍佌降穆曇羰譁睾?。
閬九川打了個抖。
這語氣太軟了,不習慣。
她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雲片糕,看著閬正平道:“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也不是什麼洪水猛獸,張嘴就咬人?!?
也對,你只是平平無奇的小烏鴉,張嘴不咬人,但死人!
閬正平咳了一聲,試探的問:“你可是學過道術?”
閬九川眉頭一挑:“此話怎講?”
“之前在你祖父的靈堂上,你就露了一手,尋常人可不會看出紙紮品的不對,更不說什麼紙人點靈這類術語,但你偏就看出來了,還有那老道,你是和他鬥了法?若不是,那人怎地好好的就變成那樣?再有趙老爺子,你說他活不了幾天,果然也……”
閬正平盯著她,道:“一次是巧合,兩次三番的就不是了?!?
閬九川和他四目對視,對方眼裡有幾分戒備,也有試探,還有疑竇,分明是在懷疑她。
巧了,閬九川本來也沒想著按著原主的活法來活,她要盤活這具屍體,此後勢必會遇上很多無法解釋的事,她不可能一直遮掩,也不可能一次次的解釋,她只會做她自己,所以她一開始就沒打算全然遮掩,而是讓大家習慣她的行事。
畢竟她以後會成爲真正的全新的閬九川。
閬九川說道:“不是巧合,您打算怎麼辦呢?我確實是懂一點常人不會的東西?!?
閬正平一驚:“你一個小姑娘怎麼會這些?就算在莊子上不如在侯府受教養,但我知你祖母是欽點了她的心腹嬤嬤去伺候你,也請過西席,她們斷然不會教你些亂七八糟的事。”
閬九川眸光一閃,這是沒懷疑她並非本人?
她微微低頭,沉吟著道:“我這兩年,遇到一個遊道,他觀我骨骼清奇,與他有師徒緣,就教我……”
她的話在閬正平那多少帶了嘲弄的眼神下止住了。
閬正平冷呵,編啊,咋不繼續編了?
“骨骼清奇,是覺得你短命……覺得你柔弱可欺好騙吧?”閬正平道:“什麼遊道,我看就是一神棍,專騙你這樣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你啊,也是隨了你爹,當年他才十歲,也是遇了個江湖騙子,說他骨骼清奇,天生的練武奇才,決定傳他唯快不破的武功,給了一本破拳法的典籍,生生騙走了幾百兩……”
他說著說著,情緒忽地低落下來,眼尾也有些發紅。
閬九川看他情緒外露,沒說話。
看來他是和自己這身體的便宜爹感情極好。
閬九川很乖巧地沒打擾對方思念故人,重新拿起了那白如雪的雲片糕小口小口地咬著。
真甜,真軟,真香。
這是活人才能感受到的味道。
活著真好。
閬正平感傷了一下,裝作不在意的擡頭看向車壁,纔看向閬九川,見她兩個腮幫子在動,像只小鼠一樣,和印象中那個愛跟在他屁股後面含著麻糖的小少年重迭,眼神軟了下來,親自給她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慢點吃,別噎著了?!?
閬九川接過來喝了一口,重複了一句:“我多少會一點道法自然?!?
信不信隨意。
閬正平只當她學了點雞毛蒜皮,頂多是嘴巴開了光,有點毒,畢竟有些人總有些奇異,有人天生過目不忘被譽爲文曲星,有人天生力氣大,也有些人容易見到些髒東西。
他家這個,嗯,有張開光嘴。
但真把她想成玄族世家那樣玄乎的奇人異士,他是一點都不敢想的。
閬正平想了想,苦口婆心地說道:“姑娘家還是貞靜嫺熟爲好,你是我閬家女,是我侄女兒,哪怕你爹不在了,你的親事我也會費心,給你尋個好夫郎。所以這神神怪怪的東西就別碰了?!?
閬九川愣了下,笑了起來:“我這樣的身子骨,就別去禍害人家了吧,給閬家女落個剋夫的名聲就不美了。”
閬正平臉色微變,皺眉叱道:“不要妄自菲薄,身體總可以調理好的。”
閬九川不予置否。
閬正平看她如此,想說點安慰鼓勵的話,話到嘴邊又有些說不出口,沉默下來。
他愧對二弟。
“沈大人那邊又是怎麼回事?你還認得他家公子?”閬正平扯開了話題。
閬九川回道:“不認得,我只是會看,我說了,我會一點道法自然。”
閬正平看她不似說假,瞇著眼問:“那你說他不得好死,是真會如此?”
“不解決他遇到的事,就是那個下場?!遍伨糯此翢o架子地給自己續茶,想了想便提點了一句:“此人剛正不阿,極其正直,你可與之深交?!?
閬正平哈的一聲:“手握實權的三品大員,誰不想與之深交,也要人家看得上閬家才行?!?
他話裡的自嘲毫不掩飾。
咦,不是,她不是說沈青河會有不得好死的下場嗎,怎地還會叫他深交?
莫非她真能幫著沈家解決什麼棘手的事?
不可能,她纔多大,就那小身板脆的,都扛不住風吹雨淋的,咋可能有那能耐?
閬正平轉瞬又想起彭世子說死就死的那畫面,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想問,又不敢問。
怕她那張開口中的嘴說出來的是不好聽的話。
馬車停了下來,已是回到侯府了。
閬正平先下了馬車,便見心腹管事高平滿臉哀容地快步向他走來。
閬九川瞥了高平一眼,在閬正平身後道:“他喪子了?!?
子女宮晦暗無光且發黑見兇,紋呈劍斬線,乃是新喪。
閬正平的心猛地一跳:“你說什麼?”
高平只得一子一女,喪子的話,是才良沒了?
“世子爺?!备咂阶哌^來,跪了下來,嗓音帶了點哽咽,道:“奴才們辦事不力,良子他沒了?!?
得,又說死一個。
閬正平眼前發黑,近日他遇見或聽見的死亡,是不是過於密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