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那個女孩子,他找了很久都沒有消息,如今竟然以一種近乎戲劇的轉變站在他面前的女子。
留雲坊是九郡城最大的花坊,九個郡城的娼妓歌舞坊,留雲坊基本上控制了一半,是富甲一方的大戶,但是人多口雜,娼妓歌舞原本就是雜亂之地,總免不了底下人的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留雲十三坊的坊主更是幹這些勾當的佼佼者,因此十三坊的麻煩事也不斷,也就是約一年前,十三坊的坊主進了所謂的一批“鮮貨”,消息傳到易家耳裡,作爲主控者,身爲易家掌門的三少爺——易兆餘只能出手干預,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小雪兒,她初入郡城,就被坊主底下的媽媽騙了回來,無憂無慮的在坊間的花房裡吃喝睡,一點都沒有反應到這個什麼地方。易兆餘本身就是一個花花公子,不過就是過個形式,出手干預以堵悠悠之口而已,並沒有想有多大作爲。
小雪兒第一次穿上九郡城姑娘的衣服,無比開心,翩翩起舞,他竟看得癡了迷,下令讓坊主放了她。本來明日天亮,小雪兒若是想離去,應該不會有人阻止的,只是第二天早上,這個姑娘竟然突然失蹤了,他派人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好像那一夜他看到的不過就是一張幻影。
快一年後,一個姑娘登門,竟然是他思過念過的女子,他一時顯得有些緊張。
“請問,我可以見一見易伯伯嗎?”她溫馴有禮,看來是過的不錯。
他冷靜了一下,拍了自己一巴掌,“對不起,昨夜喝多了,我這就帶你去見我爹。”
然後他們來到了一間祠堂,易兆餘指著桌上的一個靈位道:“你找的易傑在這裡。”
“原來易伯伯已經過世了。”小雪兒無比感傷,還是點了香,鞠了一個躬。
“你跟我爹是什麼關係?”他拿著信,表示上面的字跡不是很清楚,他還不知道她是易傑的什麼人?
小雪兒這纔將自己在北國雪域遇見易傑,並且救過易傑一命的故事告訴給他聽,當然她對師傅的死也是輕言帶過,越是最深沉的痛她越是隱藏的更深。
易兆餘突然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妹妹後,心裡反而變得輕鬆起來,他問小雪兒到九郡城有什麼打算?
小雪兒說,雪域那片正在叛亂,到處殺人,也沒有了親人,是回不去了,想在九郡城找份工作,穩定一下,再打算下一步的計劃。
易兆餘說,既然是父親的恩人,一定會幫她,便讓管家給她收拾了一件客房,讓她儘管在這裡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事後,管家問易兆餘,是不是問清楚了,這個姑娘是不是老爺的私生女?
易兆餘饒有意味的道:“這個嘛,不是很肯定,如果老爹真在外面有孩子,他會告訴她說是她爹嗎?”
“這麼說,雪兒姑娘她不知道,老爺是她爹?”
“我不是很肯定啊,你不要輕易下結論,反正這件事情我會派人去查一查的,所以就先留她在這裡了。”
“是,是,少爺做的對,要是老爺的骨肉,也不能任由她流落在外啊,是吧。”
在這位管家的心裡,有一種先入爲主的想像,以爲易傑跟她的關係非同尋常,因此全府院上下的人都得到暗示,要好生伺候這位姑娘。
而易兆餘對易傑曾經在北國雪域落難的事情閉口不言,也讓雪兒不要跟別人說,雖然雪兒不明白爲什麼?但是還是欣然接受。
雪兒的身份在易家成爲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說她是客人,但是她卻住著主人們的房間,有伺候的奴僕,下人們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這讓獨來獨往慣了的她有點不不習慣,她曾經不止一次說不必如何麻煩,但是易兆餘總是安穩她說她是易家的恩人,理該得到這種敬意。
她出入不受限制,身邊總會跟著一個專門付錢的小廝,有時候她也會支開小廝,一個人繞過半個城,到陸家莊的門口等陸五爺,哪怕看一看他的身影也好。每隔幾天,她就會問,陸五爺在不在府中?其實她每天都會來,陸家莊幹雜活的奴僕經常更換,小雪兒又不常跟人來往,離開一個月後,基本上已經沒有認識她曾經在這裡幹過活了。
“五爺不在府中。”
她得到的是最多這樣的回答,得到這樣的回答,她會在對面的石墩上一個人孤零零的坐著,準備了一些花紙,一邊折著七巧花,一邊等著他回來,直到夕陽西下。
“五爺剛回來,是否要稟告?”若是這樣的回答,她就會搖搖頭,說不必了,然後轉到離跟留雲十三坊臨近的那面牆下,呆呆的站一小會,想著他在做什麼?
兩個月的時間,她整整在外面徘徊了兩個月,可是總是與他的身影失之交臂,有一次,小雨認出了她,她託小雨跟陸五爺帶著口信,說能不能跟他說句話,小雨同意了。
陸五爺穿著一件鬆垮的袍子,雖然一臉疲憊,但是精神卻比小雪兒離開的時候好多了,小雪兒知道她剛到陸家莊的時候,正是陸五爺受傷在家中修養的時間,如今他的身體似乎回覆了差不多了,總是忙忙碌碌的。
他一看就看到了雪兒站在門口,腳放著一個大木箱。
“這位是?”
“公子,她是雪兒姑娘啊,你不記得了嗎?以前老是在你院子中收拾的那個女孩。”
“哦,雪兒姑娘,看你穿這一身,我都快認不得你,怎麼了?是不是管家給你安置的銀子不夠花啊。”他說的口氣倒是不重,但卻是十足對她表現了不滿。
從他一句“這位是?”,小雪兒就已經淚眼汪汪了,她雖然極力想忍住,但是一顆又一顆大大的淚珠還是滴嗒的落下來,陸五爺假裝看不到,又道:“以後,家裡的這些丫頭們,要跟她們說好,我陸家莊不是收容院,時日一到還是要自謀生路。……”
“對不起。”小雪兒打斷他的話,“陸五爺,對不起,我已經找到生路了,不是回來打擾您的,今天是一年的時間了,一年前的今天,是陸五爺收留了我,我是特來感謝您的,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小雪兒心裡梗著那三個字,拼命的離開了那條大街,那時她在想,我以後再也不來這裡了。
雪兒離開後,小雨問,箱子如何處置,陸五爺無奈的道,搬到我房中吧。他傷害過不少女子,這一次是最違背心靈的,也是他傷的最無辜的女子。
偶爾夜晚他會仰望那面牆頭,那一夜一個姑娘闖入了他的院子,他差一點就出手要了她的命,可是她竟然都不知覺,精心的打理著他生活的環境,哪怕他表現出極大的不快,她也絲毫沒有意識到,當他開始明白,這位小姑娘是不是喜歡了自己的時候,他選擇了拒絕,拒絕的方式就是將她趕出了家門。叫陸襄原這個名字的姑娘,被他一劍刺死沒有多久,就有一個姑娘在離開的前夜說她很渴望能夠這樣叫他,他選擇了忽略,假裝沒有聽到。
小雪兒,那是他見過的最無瑕的姑娘,看著放在房中的箱子,打開,一陣撲鼻的花紙香味,裡面密密麻麻都是已經摺好的七巧花,每十五朵串上一根繩子,尾端一枚小小的石子,東土與域外風情相結合,一萬多枚小七巧花,那是小雪兒親手摺出來的,箱底壓著一封信,字跡娟秀,一筆一劃無不透著堅定的筆力,那是他見過寫字最好看的女子:
呈
陸五爺
如晤:
我曾經看過一本書,說如果你不決定是否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每想到他一次,你就折一朵七巧花,把它串成串,掛在自己的房間裡,等有一天,你發現,你的房間裡都是慢慢的七巧花的時候。那麼很肯定,你喜歡那個人。
陸五爺,我想我是喜歡你的,不,是愛上你了。
小雪兒
一段不長的話,只有一個答案,沒有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