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初時分,趙嬤嬤和奶娘帶著林紅袗回到了王府,孫義忙接了進去,親自安排人往春暉院報了信,微微躬著身子,笑著目送著趙嬤嬤和奶娘抱著林紅袗往春暉院方向進去了,才慢慢直起身子,眉頭漸漸擰了起來,思量了半晌,轉身往外書房走去。
孫義進了外書房,直奔后倒座間,尋丁一去了,丁一正微微瞇著眼睛,歪在扶手椅上慢慢品著杯茶,見孫義進來,急忙放下杯子,站起來躬了躬身子,笑著招呼道:
“孫爺今天怎么得空過來?快請坐,我剛得了包好茶,孫爺真是好口福,快請坐下來嘗嘗,看看這味道到底好不好。”
孫義笑著讓著丁一,兩人坐下,旁邊的小廝奉了茶上來,孫義接過喝了兩口,點頭贊揚道:
“嗯,好茶,大丁真是好口福。”
丁一笑了起來,
“孫爺說好,這茶必定是極好的。”
說著,回身吩咐小廝趕緊包一半過來,給孫爺帶回去,孫義忙伸手止住了小廝,笑著說道:
“不用包,這茶雖然好,可不對我的脾胃,吃口太輕,我只喜味重淳厚的茶。”
丁一笑著止住了小廝,孫義看著丁一,微微使了個眼色,丁一會意,揮揮手,斥退了小廝,孫義看著小廝出了門,凝神仔細聽了聽外面的動靜,才微笑著問道:
“爺這會兒正見人呢?”
“嗯,正召見楊元嶂呢。”
孫義怔了怔,疑惑的看著丁一,丁一笑著低聲說道:
“這會兒,也算不得什么機密事了,楊元嶂進戶部任六品雙山城司務主事,爺已經召見過吏部和戶部尚書了,大約就是今天下午,楊元嶂就要到戶部走馬上任了。”
孫義一時怔住了,半晌,才感慨了起來,
“這楊家倒真是福氣,自從跟了夫人,一家子就平步青云起來了。”
丁一滿眼笑意的看著孫義,笑著說道:
“要說一家子,這倒也算不上,楊元峰靠的可是爺的常識,就算楊元嶂,這也是他自己有才干肯努力,不然也看不到夫人眼里去,爺更不能就這么用了他,爺和夫人可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孫義眼底一沉,隨即滿臉笑容的重重點著頭,
“大丁說得極是,這楊元嶂,若不是他自己有這份才干,也不能有這份福氣,聽說王家和楊家的親事也議定了,年前就要下小定了。”
丁一滿眼真誠的看著孫義,輕輕嘆息著感慨道:
“若說福氣,這親事才是福氣,王家這位五少爺,孫爺又不是不知道,正經捧在手心里長大的,為了這親事,也折騰了一兩年了,聽說,和楊家小姐也是投了緣份才定的親,那位五少爺竟是一眼就看中了楊家小姐,鐵了心自己要娶的,如今,楊老夫人三件心事去了兩件,大媳婦如今又有了身孕,倒真正是喜事連連。”
孫義笑著連連點著頭,
“這張家小姐真正是個旺夫的命格,楊家自從娶了她進門,喜事就沒斷過。”
丁一眼里隱約著閃過絲陰冷,笑著說道:
“孫爺也信這個?她若能給楊元峰生個大胖小子,才算是真正的旺夫旺家呢。”
孫義笑著應和著,兩人正說話間,小廝在門口探了探頭,丁一忙問道:
“爺那里好了?”
“回丁爺的話,爺吩咐擺飯了。”
小廝閃身進來,躬下身子,恭敬的稟報著,丁一忙放下手里的杯子,急忙站了起來,笑著對孫義說道:
“孫爺,我先失陪一會兒,得趕緊過去侍候著了。”
孫義也忙著放下杯子,急忙站了起來,笑著說道:
“我和你一起過去,正要給爺請安,四小姐的事,也得和爺稟報一聲才是。”
丁一笑著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后,急忙出了后倒座,往書房正屋進去了。
廚房的幾個婆子已經抬了食盒進來,丁一和丁四看著婆子們擺好了飯,侍候著平王凈了手,捧著箸進上,平王接過,慢慢吃了飯,婆子上前收拾了下去,孫義接過小廝手里的茶奉上來,平王接過杯子,看著孫義,笑著問道:
“春熙院都收拾妥當了?”
“回爺,就差東廂房了,木通送了竹園居書房的圖紙過來,要改的地方多,奴才已經讓工匠們連夜趕工了,再有五天,就能全部妥當了。”
平王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孫義小心翼翼的看著平王,陪著笑接著說道:
“還有件事,想請了爺的示下,四小姐已經回到府里了,奴才讓人侍候著四小姐給老太妃請安去了,四小姐是安置到春暉院,還是安置到……”
“紅袗回來了?”
平王打斷了孫義的話,瞪著孫義,聲音陰冷起來,孫義微微顫栗了下,急忙把身子躬得低了下去,小心的回著話:
“回爺的話,四小姐的車子午初回的府。”
平王緊繃著臉,怒氣從眼睛里涌出來,突然狠狠的把手里的杯子摔在了地上,孫義“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丁一和丁四屏著聲息,垂手低頭站在旁邊,平王氣息漸漸有些粗重起來,猛得站起來,抬腳狠狠的踢在身邊的高幾上,高幾飛起來,重重的砸在旁邊的百寶架上,百寶架應聲而倒,架上的古玩器物摔得滿屋狼籍,丁一和丁四急忙上前扶起百寶架,孫義伏在地上,不動也不敢動,平王踩著滿屋的瓷玉碎片,大步出了屋,疾步往外走了出去。
丁一和丁四相互看了一眼,急忙跟了上去,孫義在屋里怔怔的跪了半晌,茫然看著滿屋狼籍,實在想不明白平王怎么就突然發(fā)了這樣大的火。
平王出了王府二門,接過小廝手里的韁繩,翻身上了馬,抖著韁繩,催馬往王府外奔去,丁一和丁四也急忙騎馬追了上去,黑衣衛(wèi)飛奔著找馬,上馬,飛快的一個個追了上去,直到出了城,黑衣衛(wèi)才理順了陣形,把平王緊緊的圍在中間,往十里莊方向疾馳而去。
不大會兒,黑衣衛(wèi)簇擁著平王過了逸梅莊,平王猛然拉住了韁繩,馬高高揚著前蹄,幾乎直立起來,黑衣衛(wèi)也急忙拉緊了韁繩,勒住了疾馳的馬匹,平王陰著臉,呆呆的坐在馬上,丁一和丁四互相遞了個眼色,只小心的侍候在平王身后,平王一動不動的在馬上坐了一盅茶的功夫,突然撥轉馬頭,又往平陽府方向疾馳回去了。
丁一和丁四垂手侍立在書房門口,聽著屋里平王咆哮般的訓斥聲,心里極為同情這一下午來回事的官員們,從平王跑了那一趟回來,到這會兒,凡來回事的,個個被爺挑剔訓斥的體無完膚。
兩人屏著氣息,小心翼翼的侍候在書房門口,沙漏緩慢的一個沙粒一個沙粒的往下滑著,總算到了申末時候,丁一暗暗舒了口氣,爺回去十里莊,進了竹園居,今天這事也就算是過去了。
平王陰沉著臉,出了書房,背著手站在書房門口,怔了片刻,嘴唇緊緊抿了起來,冷冷的吩咐道:
“去跟老太妃說,爺今天在春暉院吃飯。”
丁一怔了怔,立即躬身答應著,飛奔出去傳話去了。
平王在春暉院吃了晚飯,耐著性子陪著老太妃說了小半個時辰的閑話,才回到外書房,外書房里間的炕和暖閣外的熏爐都已經燒得熱熱的了,平王進了暖閣,臉色變了變,惡狠狠的訓斥道:
“這是怎么當的差?是想把這屋燒著了?還是想熱死爺?”
丁一微微顫抖了下,急忙答應著,倒退著出去,出門吩咐了下去。丁四小心翼翼的侍候著平王洗漱了,平王端坐在暖閣的榻上,翻了幾頁文書,取了筆蘸了蘸墨,眉頭擰在一處,轉頭呵斥起丁四來:
“這是什么墨?你是怎么當的差?連墨也磨不好?啊?”
丁四忙跪倒磕頭請了罪,急忙又爬起來,躬身小心的取了銀滴壺,滴了幾滴水在硯臺里,小心翼翼的磨起了墨,平王陰著臉,盯著丁四緩緩轉動的手,突然煩躁起來,猛的扔了筆,揮了揮手,
“好了好了別磨了”
丁四忙停下,把墨放到匣子里,輕手輕腳的退到了旁邊,垂手侍立著。
平王怔怔的坐了片刻,微微閉了閉眼睛,平息著心神,長長的吐了口氣,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卻含在口里,擰起了眉頭,張嘴又把茶吐回了杯子,重重的把杯子扔到幾上,杯子叮叮噹噹的撞在幾上,水撒了出來,丁四急忙拿過杯子,用帕子擦著幾上的茶水。
平王猛然起身下了榻,背著手在屋里來來回回的疾步轉著圈,這屋里,熱得讓人煩躁無比,這榻、這幾、這墨、這筆、這茶,沒一樣看著順眼,用得順手的,看著就讓人煩躁生氣。
平王猛然止住腳步,看著窗外的一片漆黑,心里又竄出星星點點的火氣來,她竟敢對他的話這樣置若罔聞這韓地,這天下,誰敢這樣置他的話于不顧,這樣直直的折了他的臉?她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