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送走了文家眾人。回到桃花源,懶懶的靠在東廂的榻上,慢慢盤算起晚上的事來。
申正剛過,王爺就進了莊子,李青帶著秋月、竹葉等迎在桃花源院門口,王爺進了院子,李青上前半步,曲膝行著福禮,平王背著手站在李青面前,眼睛里帶著笑意仔細的看著她,烏黑細軟的頭發上插著支翡翠牡丹,她連頭發都柔軟得讓人憐愛!李青曲著膝,咬牙撐了片刻,身子就有些搖晃起來,平王嘴角綻放出笑意來,上前半摟著李青,伏在她耳邊低聲調笑道:
“昨晚累著了?”
李青臉上青了起來,推開平王,轉身就要往里走,平王順勢拉了她的手,牽著她穿過穿堂。往正屋去了。秋月帶著竹葉、松蘿等小丫頭,小心的跟在后面。
門口侍立的小丫頭掀起簾子,平王牽著李青進了屋,帶著笑說道:
“讓丫頭們侍候著就行,你身子不好,不要勞累著了。”
李青曲膝應了,平王轉身進了凈房,竹葉和松蘿忙跟進去,侍候著平王沐浴洗漱,不大會兒,平王散著頭發,換了件淡黃色彈花暗紋長衫出來,坐到了東廂炕上,李青泡了杯綠牡丹奉上來,平王微笑著接過,竹葉捧著大綿帕子,過來準備給平王絞頭發,平王轉頭看了看李青,
“讓夫人來吧。”
竹葉捧著帕子遞給了李青,李青低著頭接過帕子,跪在平王身后,用綿帕子給他絞起頭發來,平王端起茶喝了幾口,慢慢翻看起丁四送進來的文書來,這頭發絞得太生疏,不是扯著這邊,就是扯著那邊。每一下肯定都要扯下幾根頭發來,平王皺了皺眉頭,又舒展開來,她還小,慢慢調教著吧,李青手臂發酸的絞干了平王的頭發,用了支黃玉云頭簪勉強把頭發挽了起來,秋月看著平王頭上被李青艱難挽起的發髻,心底哀嘆著,只盼著平王今天再不要出去,這發髻挽得實在有些見不得人。
竹雨帶著廚房的婆子送了晚飯進來,擺在了東廂,李青低眉順目的侍立在平王身后,從秋月手里接過用絲帕包著的楠木箸,遞了過去,王爺接過,回過頭,伸手拉過李青坐到下首的椅子上,溫和的吩咐道:
“陪我一起吃吧,讓丫頭們侍候著就行了。”
李青謝過,秋月用絲帕包著幅竹筷奉上來。菜是竹雨精心準備的,一缽紅燒肉,缽子外面套了個翠綠精致的竹編小籃,一缽荷葉雞,缽中墊著張碧綠的荷葉,老黃瓜炒蝦仁,翡翠苦瓜盅,醬爆茄子,清炒蘆筍,一碗魚丸湯,秋月盛了碗飯奉給了王爺,又盛了碗帶著些淡綠色的荷葉粥奉給李青,王爺嘗了嘗紅燒肉,滿意的點點頭,運筷如飛,很快就吃了大半碗飯,除了青炒蘆筍和魚丸湯,其余的菜也吃了一多半下去,李青低著頭,慢慢吃著荷葉粥,秋月盛了幾個魚丸端到李青面前,李青用銀調羹切開吃了幾口,轉過頭,看看竹雨,笑著夸贊道:
“這魚丸做得好,就是這個味道!”
竹雨立即笑逐顏開,平王看了看李青,又轉頭看了看那碗魚丸,秋月忙盛了幾個奉了過去。平王嘗了嘗,臉上帶出贊賞來,點點頭,又吃了幾個,喝了碗湯,李青也吃完了粥,放下了筷子,平王滿足的站起來,笑著夸贊道:
“這廚房上,夫人調教得好,菜做得入味,比府里的廚子好!怪不得夫人要開飯莊。”
李青微微笑著謝過,跟在平王后面轉過屏風,竹雨帶人收拾了下去,秋月泡了茶奉上來,平王接過,喝了一口,
“那個……叫什么?”
“魚丸。”
李青坐到平王對面,笑著回道,平王放下杯子,
“用魚做的?”
“是,用三斤左右的青魚,去了皮。除了骨,用刀背慢慢把魚肉捶成糊,捶出粘性來,再揉成丸,下到溫水中,慢慢把水燒滾,煮上一會兒就好了。”
щщщ?ttκā n?¢ ○
平王點點頭,他很少吃魚,就是因為討厭那些無處不在的細刺,
“味道不錯,鮮極。嫩極,這個法子吃魚倒想得巧。”
李青笑著,沒有答話,平王仿佛想起了什么,回頭吩咐秋月:
“讓廚房把做這魚丸的法子抄下來,送到王府去,太妃說不定也喜歡。”
秋月悄悄的看了看李青,李青陪笑道:
“是妾身想的不周,早應該孝敬給母親的,請王爺恕罪。”
平王笑著轉過頭看著李青,
“你不用太過多慮,這些新鮮的吃食,就是孝敬也要謹慎些,你做得不錯。”
說著,轉過頭,繼續吩咐秋月道:
“再多抄一份,送到西院玉蘭院,張氏也愛吃魚。”
李青低著頭,心思飛快的轉著,冷笑著說道:
“原來,西院里也是要孝敬的!”
說著,把手里的杯子重重的扔在了矮幾上,站起來,轉身就走,平王怔住了,不可置信的看著李青摔了簾子,徑自出了門,怔了片刻,平王臉色由紅轉青,又蒼白起來,一只手一動不動的撫在矮幾上,渾身散發著陰冷的煞氣,屋里的氣溫仿佛驟然降了下來,秋月微微發著抖,垂手低頭侍立在炕邊,一動不敢動,松蘿和竹葉侍立在門口。更是大氣不敢出,平王猛的起身,一把掀飛了矮幾,幾上的東西摔得炕上、地上到處都是,往外沖了兩步,又抬腳踢翻了紫檀木百寶格,百寶格扯著綃紗簾子,“轟”然倒地,格上放著的古玩玉器摔得粉碎,屋里一片狼籍。
李青躲在西邊廂房里,看著平王憤怒的奔出了院子,嘴角翹了起來,得意的在原地轉了個圈。
平王直奔前院,連聲喊著丁四備馬回城,丁四塞了滿嘴的飯,急奔出來,看到平王憤怒得有些扭曲的臉,嚇得一句也不敢多說,急急的叫了侍衛,一行人匆忙跟著憤怒的平王,出了莊子,往城里奔去。
李青悠悠然回了東廂,看著滿屋的狼籍,皺了皺眉頭,秋月渾身發著抖,李青輕輕拍拍她,回頭看著同樣嚇傻了的松蘿和竹葉,聲音柔和的安慰道:
“不要怕,沒事,萬事有我呢,松蘿去叫人來收拾收拾,竹葉去找了鄭嬤嬤,就說我有事,讓她過來。”
松蘿和竹葉顫抖著出去了,秋月眼淚涌了出來,口齒不清的說著:
“夫人,你這是……你怎么能……夫人,那可是王爺!你怎么能這樣?”
李青拉著她,進了西廂,把她按到外間炕上坐下,笑盈盈的看著她,秋月用帕子抹著眼淚,抱怨道:
“夫人到底想做什么,王爺好不容易來一趟,又對夫人這樣好,夫人這脾氣發得真是,真是,莫名其妙!把王爺氣成這樣!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李青收了笑容,歪著頭看著秋月,秋月跟了她十來年了,小時候,她不肯說話,也不理人,聽雪、琉璃都會趁著嬤嬤們不在,跑開去玩,只有她,只要抬眼就能看到,一雙眼睛時時刻刻盯著她,把她當親妹妹般呵護著,李青心中微微一動,坐在她旁邊,往后靠了靠,秋月忙站起來,取了兩個靠墊過來放到李青身后,李青拉了她,笑盈盈的問道:
“秋月,你今年也有十八歲了吧,我差點耽誤你了,你也該嫁人了。”
秋月臉色大變,
“夫人,奴婢說這些話,都是為夫人好,夫人……”
李青忙拉了她,
“秋月,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先別急,聽我說,剛才的事,嗯,是我故意氣走王爺的,你也知道,平王肯讓我做這個王妃,不過是因了寒谷寺的緣故,我肯做,也不過是想要個名份和背景,這些,平王也心知肚明,既然如此,我為什么還要委屈自己再去侍候他?秋月,你從小跟著我,最知道我的脾氣稟性,我和平王,不會也不用琴瑟合鳴,他是個有大志,心思深沉的人,只要寒谷寺還能帶給他利益,我就能安安穩穩的做這個王妃。”
秋月仔細的聽著,半晌眼淚又流了下來,哽咽著說道:
“夫人,為什么王爺和夫人不能……”
李青拍拍她,打斷了她的話:
“人各有命,我也喜歡這樣的日子,你不是最愿意我天天歡歡喜喜的過日子嘛,現在這樣的日子,我最歡喜!當然,要是銀子再多些就更好了。”
“夫人!”
秋月無奈的看著她,李青拉著她的手,歪著頭笑著看著她,
“現在,我們可以商量商量你嫁人的事了吧?”
秋月漲紅著臉,扭過了頭,
“夫人,我不嫁!”
李青笑著把她拉過來,
“你不是說過嘛,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你自己不嫁怎么行呢!我也和你們說過了,讓你們自己挑夫婿的,你可有中意的?不過,這一陣子,我們一直沒法安定下來,倒差點耽誤了你,要不這樣吧,讓鄭嬤嬤多多的找些人選來,你好好挑了挑?”
秋月站了起來,滿臉通紅,
“夫人真是的,越說越不象話了。我去東廂看她們理東西去!”
李青看著秋月羞急的臉,笑的倒在了炕上。
平王帶著護衛,一路飛奔,回到王府時,不過酉末時分,平王陰冷著臉,進了外書房,丁三、丁四侍候著他洗漱后,換了件淡青色云紋長衫,平王就去春暉院請安了。
春暉院里一片熱鬧,文姨娘正帶著婉如陪文老太妃逗趣說話,聽到小丫頭的稟報,文姨娘眼睛亮了起來,急忙迎到了院子里,婉如帶著三分緊張、三分羞澀、三分期待,嬌怯怯的微微低著頭,兩只手輕輕擰著帕子,侍立在文太妃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