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平府往浮石城一路上地形起伏不大。沒有高大的山陵,也沒有連成大片的樹林,只是偶爾有些不是太高的小山陵,和東一片西一片顯得有些零落的小片灌木叢,有很多樹,卻不成林,人煙也極稀少,并不是個適合埋伏的地方。
李青轉著頭,看著周圍的環境,走了一個多時辰,前面是一處低洼之地,左邊突出著一塊不是很高卻極陡峭的山崖,右前方是一處濃密的灌木叢,樹木也比其它地方密集很多,一路上看來,這里是最適合埋伏的地方了,李青下意識的抓緊了平王的衣服,平王仿佛怔了怔,一只手抓著韁繩,一只手摟了摟李青,眼睛里亮光閃過。用下巴抵了抵李青的頭頂,低聲問道:
“青青也看出來了?”
“嗯,這里象個口袋。”
李青低聲答道,平王輕輕的、帶著絲冷意笑了起來,低頭看了看李青,傲然說道:
“口袋?青青說得對,不過,這是爺手里的口袋!青青怕不怕?”
李青把頭往平王懷里埋了埋,垂下眼簾,沒有回答,平王輕輕笑著,用力摟了摟李青,
“不用怕,有爺在,青青放心!”
“嗯!”
李青低聲應著,平王突然拉住了韁繩,抬起手,然后用力的往下劃去,丁三急忙點燃了手里的信號煙花,高高的拋了出去,煙花帶著尖利刺耳的嘯叫聲在空中炸開,絢麗而囂張,黑衣衛立即分成兩部分,緊貼著平王的四五十名黑衣衛停下來,布了陣形,團團圍在平王四周警戒著,其余的黑衣衛彎腰摘下掛在馬上的長槍。催著馬全速往那片洼地后的灌木叢沖去。
李青直起身子,帶著些好奇和興奮,緊緊的盯著如一陣黑色旋風般沖向前方的黑衣衛,轉眼間,黑衣衛已經沖到了灌木叢前,灌木叢中驚恐的尖叫著躍起無數的人來,持刀砍了過去,黑衣衛長槍刺過,凄厲的慘叫聲連成一片,很快,就有無數裝束各異的人往左右拼命逃散開去,平王嘴角露出絲冷冷的笑意,盯著前方。
灌木叢側面,傳來一陣雜亂急促的馬蹄聲、腳步聲,李青忙轉過頭,一名中年將領揮舞著彎刀,一馬當先的沖了過去,后面跟著的騎兵中夾著無數揮舞著彎刀,興奮的嚎叫著奔跑著的兵丁,成扇形往灌木叢包抄過去,截斷了那些裝束各異、正四散著拼命逃著的人群所有退路。李青愕然看著那些裝束精良、訓練有素的兵丁,抬頭看著平王問道:
“爺,那是……”
“那是隴平府總兵吳守強。”
李青舒了口氣,皺了皺眉頭問道:
“你不是說,王懷德只有幾百個人嗎?”
“嗯,爺喜歡以多滅少!”
李青窒了窒,半晌才說道:
“人家都說爺最擅長以少勝多!”
平王嘿嘿笑著,低頭抵著李青的下巴,
“以少勝多?爺沒那么多兵馬,只好以少勝多,只要有足夠的兵馬,爺還是喜歡用十倍的兵馬一路壓過去!”
李青愕然,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只看著遠處甚至不止十倍的精壯兵馬一路壓向那些可憐的散兵游勇。
突然,平王身子緊繃起來,最外面的黑衣衛發出低沉的報警聲,李青轉過頭,正看到左邊山崖后面竄出十來個身形極其矯健的人影來,在草叢中忽左忽右的飛一般射了過來。李青只覺得喉嚨發干,緊緊抿著嘴,免得自己叫出聲來,雙手抱著平王的腰,緊緊的貼在了平王胸前,平王輕輕笑著,安慰著李青:
“不要怕,這些個小賊,近不得爺的身,青青。看爺射殺這些小賊!”
說話間,已經接過丁四遞過來的長弓,搭上箭,射了出去,長箭劃破空氣,凄厲的嘯叫著撲向那些飛在草從中的人,飛著的人仿佛驟然間被定了格,停在了空中,血花絢麗的綻放開來,人帶著箭直直的落在了草叢中。
轉眼間,平王已經射出了四五箭,黑衣衛也張弓搭箭,凄厲的嘯叫聲響成一片,山崖上撲出來的數十人在離平王百步外,就已折損大半,剩下的三四個人猛然收住身影,互相看了一眼,立即轉身往左右往左右散開準備逃逸,最外面的四五個黑衣衛從馬上竄起,如箭般疾射而出,追了上去。
平王哈哈大笑著,把弓遞給了丁四,一只手攬著李青。一只手抖著韁繩,縱馬往灌木叢方向奔了過去,黑衣衛隊形嚴謹的圍著平王,如一塊棱角分明的黑鐵往前奔去,灌木叢的伏擊已經結束了,黑衣衛陸續返回來,圍在平王左右,地上的草已經被染成了紅色,血腥味濃郁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吳守強的兵丁正拖著地上的尸體,分成兩堆擺放著。雜亂的堆在一起,壘得高高的,是衣著雜亂的奚地的“匪徒”,仔細理好擺放整齊的是韓地的兵丁,大約有十來具。
李青頭微微有些發暈,胃里翻滾著,干嘔起來,平王一只手摟緊了她,把她往懷里攏了攏,李青把頭緊緊的埋在平王懷里,不再去看外面的血腥。
平王勒轉馬頭,離了這一片血腥之地,黑衣衛陸陸續續回來,簡捷的稟報著戰況,吳守強縱馬奔了過來,四五個兵丁擰著個滿身血污的人緊跟在后面,吳守強奔到平王面前,勒住馬,在馬上抱拳行了禮,咧嘴笑著稟報道:
“回爺,這幫兔崽子一個也沒讓他們跑掉,殺了個干凈,照爺的囑咐,把王懷德給爺活捉來了!”
說著揮揮手,兩個兵丁摁著拼命掙扎著的王懷德,站在后面的兵丁在他膝窩里重重踢了一腳,王懷德往前撲著跪在了平王馬前,李青低頭打量著被摁著跪在地上,仍在不停的掙扎著的年青男子,只有二十歲左右,人很瘦削,體形單薄,衣服已經撕得幾乎完全破碎開來,一條又長又深的刀傷從左肩直劃到右腹,皮肉猙獰的往外翻著露在外面,掙扎中,血順著身體不停的流下來。臉上沾滿了泥土和血污,但仍能看得出面容清秀,書生氣十足。
平王用馬鞭指著王懷德,傲然問道:
“王懷德,爺給過你生路,允你回去奚地,你竟如此執迷不悟!”
王懷德抬起頭,看著平王,不再掙扎,半晌,突然笑了起來,牙齒上糊著血污,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呸!你這個惡魔!你殺了我義父,我與你不共戴天!只要我活著,就要殺了你!”
“義父?不過是個義父!王總兵的親兒子,可在奚地好好的做著官兒呢,他不來報仇,你這個義子倒孝順得很呢。”
王懷德死死的盯著平王,他要死了,那枚刺耳的煙花響起時,他就知道這仇報不了了,死就死吧,總算可以死了!義父死了,這世間唯一愛過他,給過他溫暖的人死了,這一年多,他活著,只靠懷念著那份溫暖,靠這份仇恨支撐著,他今生殺不了他,報不了這仇,死了也好,也許,死了,歸于土中,就能回到那溫暖中去了。
王懷德漸漸垂下了頭,仿佛嗆著般咳了起來,血從嘴角涌出來,半晌,有些艱難的抬起頭,眼神微微往下,看著李青,咳了幾聲,
“這位夫人,云容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求你,給她條生路。”
李青默然的看著他,沒有說話,王懷德看了她一會兒,眼神里閃出片絕望來,
“她已經……死了,是嗎?”
李青轉過頭,抓緊了平王的衣服,不再看他,王懷德慢慢抬起頭,眼神凄涼的看著平王,滿臉滿嘴的血污,猙獰而凄涼的笑著,
“給我個痛快!”
平王點點頭,揮了揮手,摁著他的兵丁拔出刀,李青忙把頭埋在了平王懷里,眼角處刀光炫然閃過。
留下吳守強清理戰場,黑衣衛簇擁著平王,繼續往浮古城方向縱馬急速奔去。
晚上,到了個小鎮,包了家客棧,李青沐浴后,勉強喝了碗粥,交待程燕:
“這一陣子,燉燕窩粥用白燕。”
平王揮揮手示意程燕出去,程燕忙曲了曲膝,退了出去,平王把李青抱在懷里,摟著她,輕輕拍拍她的后背,低低的笑著說道:
“青青是第一次看見殺人吧?“
李青點點頭,平王撫著她的鬢角,聲音溫和的安慰道:
“過幾天就好了,往后,再看到,青青就不會害怕難受了,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好些天都見不得紅色,以后,就沒事了。”
“爺第一次,殺人,多大?”
李青抬頭看著平王問道,
“七歲,父王帶我出征,我殺了幾個俘虜。”
平王摟著李青,出神的望著窗外,有些悠遠的低聲說道:
“我三歲就開始練功了,父王最疼我,七歲時就開始帶著我出征,教我行軍布陣,我第一次殺人,都是一刀斷喉,也沒讓血濺到身上,可到了夜里,總做惡夢,睡不安穩,父王把我抱在懷里睡。第二天就沒事了。”
平王說著,眼睛里帶著贊賞的笑意,低頭看著李青,
“青青的膽量和見識,別說女子,就是男子中,也極少見!不愧是我的王妃!”
李青垂著眼簾,眼珠微動,飛快的轉著心思,半晌,抬起頭,笑著說道:
“世間男女有別,這膽量和見識,也有男女之別嗎?”
昨天年會開得太晚,偶食言了,昨晚沒更,今天補上,三更吧,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