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忽然被自己推倒在雪中一時后悔不已,卻又不知該不該上前扶起,他料不到她極為冰寒的體質,竟會因寒氣侵入而不能起身。
而聽得此言,一時澆熄的怒火竟又是被挑起,話語中透著恨意,似乎將哪年的羞辱一并傾瀉:“吾之事,輪不到你這外人來評三道四,更何況。”他微挑眉,上下打量一番,隨之而言含著嘲弄:“憑你這般的姿色,也想學美人裝嬌作勢。換了樣貌再來,也不必落得這般處境。”
料不到,一切來的如此突然,當年在梨花叢間令她癡迷的白衣似乎漸漸的褪去了往日的潔凈,一時間竟泛起了淡淡的塵灰。苦澀慢慢在唇邊泛起,一時間突然仰天笑了起來,許久才停歇,復而看去眼前滿是驚詫的男子 ,笑的竟是與往日更加開懷,卻讓觀者不由闔目不忍再看。
“你竟連伸手給我都如此吝嗇嗎?卻不惜為了她再回白府,斷了你仗劍天涯的夢。亦或者,你也只是。。”語頓,淡淡有所思:“你也只是想要報復當日的屈辱不是嗎?”
不理會他清秀的面上滿是驚異,只是看去這漫天揚揚灑灑的飄雪以及這一望傾顏的白色,苦笑自語:“是你夢中的囈語罷了。盡管你只喊了婉娘這個名字。”說著,她似是想撐起身子,無奈四肢早已僵麻,又怕眼前的人看出端倪,一時竟又固執起來,語氣也隨之變得冰冷:“若是要走,便走吧。”話一出,頓時感覺四周更是寒冷,心上一點點的累起了厚厚的積雪,最終凝成了冰封住最后一點的溫暖。
他看著,并沒有言語。雪靜靜的落著,泯滅了她一切的希冀,抹去了她心中最后的那絲白衣翩翩的身影。心疼到極致,竟是沒了感覺。
靜默代替了一切,冷的讓人發抖,暖春時的梨花叢間似乎如夢一般,他心疼她坐在雪中不住發抖的樣子,卻又因剛才的話怎也不愿先去扶起她。一定會如往日般,她最終定會哀求自己。可最后,聽到的卻是她沒了力氣淡淡放他離開的言語。
還能如何,她不留他。還能如何?仰頭讓雪落于面頰間,闔目再睜開。他轉身離去,盡管走的極為緩慢,似是仍等著什么,卻還是走出了梨花林間,也沒等到期望喚著他“哥哥”的柔聲。
若他能回頭看一眼, 他便會看見苦苦撐了許久的她終是在他轉身離去的瞬間昏厥。美的清冷雪無聲的落著,直至將她藍色的身影湮沒。梨花林間有恢復了往日的純白,白的那般凄美的逼人。
離開后他回了白府,繼承了家業,一時間興旺一時。城中的女子之間皆傳言,白家新任的當家,清秀的讓女子都為之妒忌,卻從不笑,冷的讓人不敢靠近。雖姓氏為白,卻從不著白色衣衫。
又是一年梨花飛散的季節,白色的花瓣隨著風輕輕搖弋,卻始終戀著枝頭不肯離去。似是終于耐不住輕輕勸誘般的,忽然一陣強風襲過,梨花便離了枝蕊,肆意的飄舞。漫天飛舞的花瓣如雪一般輕盈卻不寒冷,伴著風的隨意,最終飄至梨花枝交錯的深處,那一襲白衣逍遙的身影邊漸漸息了舞,最后臣服于他的白色的輕衫之上。這是當日與她約好的第三年,每年只有他獨自來到這片梨花林時,他才會身著白衣。如當年一般。卻怎么也不穿不出那時,纖塵不染的摸樣。
看著當時她親手種下的幼苗,已是花開幾度。不由的微微嘆息,如若一切都能重來,回夢一場,他還回如當日般毫不動容的看著她倒在雪中不聞不問嗎?離開了,方才知道,自己心底竟是如此深深眷戀著她。如今 ,梨花林仍是這般美麗,卻獨少了在林間穿梭的那抹藍色倩影。
“若她開口喚我一聲,問我一句。我便會告訴她,那封書信,只是當日雙親偶然聞之婉娘其事后。逼著她另書一封信,賠禮。條件便是若不做,便會斷了與她夫家的一切生意。而我回去,也只是為了勸解此事罷了。”他自語道,解下腰間的莫問放置一旁,拿起玉笛如三年前一般倚著梨樹坐下輕輕吹奏,只是那時他只飲了一口便是醉了。
笛聲悠揚婉轉,似是訴說著無盡的思念與惆悵,其中不乏懊悔之意。他想,若是煙兒聽到了,便會原諒了他。
似是有誰穿過林間走來,驚的他一時停了笛音。不安的等著。可等來的確是哪日在酒館中遇見的掌柜,仍是那般慵懶的摸樣,卻在看到他的瞬間滿是不屑。
“哦?還未到忌日,就來了?或是你根本不知,那女子已逝呢?”話到此,掌柜不再言語,只是將手中一壺清水灑在了土丘前的梨樹上,轉身欲要離去。“你是說煙兒她。。。”突來的噩耗驚的他一時,只能搖頭否認。
一絲輕蔑掠過,笑的極是 嘲弄。“傷寒而亡,就葬在這里。只可惜了我來此尋雪水時太遲,而她臨終前唯一所托便是要我照顧好這株梨樹,還有千萬別向你說起她已不在這世間的事,只可惜我只愿做一半。”語畢,不在遲疑,踏著滿地的殘花,速速的離去。只留他呆在了原地,許久,不曾動分毫。
“哥哥,千萬不要離開煙兒。不然,煙兒會如這凋落的梨花一般再也看不到來年的暖春。”他憶起當日她眼波中盈著淚水,輕聲哀求著他。一瞬間,天地似乎都昏暗了許多,突來的暈眩令他站的不穩,單跪在地,手觸到那小小突起的土丘。
什么也沒有思考,他拿起擱置在一旁的莫問抽出,瘋了般的拼命的挖著那鼓起的小丘。不一會,便露出一個白色的小壇,壇蓋四周被用蠟封的完好,又加了層油紙。揭開,瞬時清澈撲鼻的梨花香,淡淡合著的酒氣,四溢而出,竟是一壇梨花釀。
而被油紙封好的蓋上隱約可見清秀工整的字體淡淡的書著,三年之后,煙兒與哥哥成親之日所釀。酒名--白衣。
梨花瓣隨著風飄落滿地,似是風過于肆意,忽然狂做一陣,將枝頭的花瓣紛紛吹散,環著白衣男子縈繞不斷。
同日,白府的當家無端失蹤。四處尋覓卻始終不見,白府當家由二公子繼任。而在梨花瓣漫天的草廬中,多了一位總是配著劍與玉笛的白衣男子,深巷的小酒館中也多了一種梨花釀名為--白衣。 為了此酒慕名而來的四場游客絡繹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