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一直向二人尋話頭,但二人卻是生平第一次到這等風月場所,十分拘謹,看閣中人的一抬手,一投足,均是說不出的不順眼,哪里還有心與鬼王談笑?
少時,那老鴇領了六名女子上來,分作三人左右,鬼王哈哈大笑,左擁右抱,那是十分的快活,徐之桓與霸王被兩個女子夾在正中,推來擁去,反而更加拘謹起來。
鬼王見二人拘束,道:“你們二人好不懂風趣。”
霸王眉頭緊緊皺起,似有一萬個不愿,說道:“鬼王,這地方真的不適合我。”
徐之桓被兩個美麗女子推來推去,直弄得血脈噴張,幸好徐之桓定力向來不錯,才定住了心神。
霸王正皺眉頭,卻聽到一個極細的聲音傳入耳中:“這小子定力不錯。”
霸王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原來是鬼王以傳音功夫在與自己說話。
霸王也用傳音功夫說道:“鬼王,莫非你是在試他?”
鬼王道:“這小子畢竟繼承了不該存在的血統,若是亂了心智,血統覺醒,那可就麻煩大了。”
霸王道:“你這也忒冒險,若是他把持不住,血統醒過來怎么辦?”
鬼王道:“那你我二人便將他當場擊殺!”
霸王心中一凜,才知鬼王來此看似是在風花雪月,其實心中早已盤算好了一切。
徐之桓三番五次的想要離席而去,但鬼王與霸王都是前輩,自己無論如何要給寫面子,不敢造次,將靜心的仙法法訣在心中默念了幾遍,仙法在體內游走,硬沒有被兩個女子所動。
忽的一聲鑼響傳開,徐之桓一奇,向下看去,只見一高大男子抄著銅鑼,一邊敲得“咣咣”作響,一邊道:“各位客官注意啦!今日是櫻姬出簾的日子,各位客官可以一睹櫻姬的風采啦!”
此言一出,軒雅閣中頓時歡騰起來,有的說:“老子終于等到今天了!”有的說:“為等櫻姬出簾,我已在軒雅閣駐足三月了!”
徐之桓心中一奇,不禁說了聲:“出簾?”
旁邊一女子撫著徐之桓的左臂,道:“哎喲,連出簾都不知道啊?”另一女子撫著徐之桓的右臂:“出簾便有機會重獲自由了。”
兩個女子十分嫵媚,徐之桓眉頭一緊,身子縮了縮,便讓兩個女子的手從身上滑了開去。
鬼王見徐之桓好奇,便解釋了起來:“之桓,凡到風塵之所的女子,必先將一塊簾布掛在床前,稱為‘掛簾’;待替老鴇賺足了買她時的花費后,再將簾布取走,從取走簾布那日起,只要有人出了與買她時相同的價格,便能將她買走,這便叫做‘出簾’。大部分出簾的姑娘都被買走了,也有一些姑娘自己給自己出價贖身的。只是老鴇要賺錢,通常情況下都是價高者得。”
徐之桓聽了,心中不禁一寒:“這些女子流落青樓,必然是有重大緣由,否則好端端的一個姑娘,怎會淪落到此?但出簾之后,卻不能自己為自己贖身,而是價高者得,豈不是又賣給了別人為奴為婢?那她們何時才能得自由之身?”
徐之桓越想,越覺這些青樓女子可憐。
忽然,鬼王指著樓下叫道:“來了!櫻姬來了!”
徐之桓見鬼王如此亢奮,大是好奇,也向下看去,看看誰能讓鬼王這等人物為之變色;霸王也按捺不住,看了下去。
只見場中掛了一圈圓圓的絲綢白簾,燈火照耀,一個黑影坐在其中,手中持著一把琴,單看黑影,似是琵琶。白簾黑影,使得徐之桓浮想聯翩,越發想看其中那人是什么模樣。
霸王冷冷一哼:“一個風塵女子出簾,也要擺這么大陣仗么?”
鬼王道:“你懂個屁,櫻姬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女子,這偌大的一條街,也就只有櫻姬一人才能得這種待遇。”
閣中本來十分喧鬧,但這白簾一掛,黑影一出,嘈雜的人生便逐漸小了起來,只片刻,便再也聽不到一個人聲。
十分靜,徐之桓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只不過默數十聲的時間,卻讓徐之桓彷佛過了許久一般。不僅是徐之桓,所有人均感如此。
忽然!瑟瑟的琴聲彈奏起來,白簾中的黑影手輕若蘭,落在琵琶上。那前奏旋律彈得,凄婉而動人,徐之桓雖不懂音律,卻也覺聽起來十分舒坦。只聽那簾中人婉婉唱道:
輕羅離愁猶余殤,杯酒難釋敬行郎;
凡春似錦遙無路,獨有荊棘守寒廣。
飄搖垂月映如靨,蜉蝣且來斗思量;
海萍微浮波輕起,西風卷簾升惆悵。
那簾中人唱到“西風卷簾”四字時,便當真有一股風將白簾卷了開去,那黑影的本來面貌隨呈現在眾人眼前,只見那人面如潔玉,身如柳枝,抬手投足,隱隱間顯露一股高貴之質,哪里有一絲香樓的風塵氣息?
徐之桓與霸王看得不禁呆住了,徐之桓甩了甩頭,便將念想轉了開去,這櫻姬之美與沈菁相比,實難分出優劣,那雙眉間略帶一絲的滄桑,則比沈菁的天真爛漫更有韻味。
琵琶聲并未斷絕,櫻姬似只唱得其中一段。櫻姬歌喉如露,穿人心房,加上唱詞凄婉,有的人聽櫻姬唱了這半段,竟流下了淚來。
“這便是櫻姬么?”霸王突然轉頭,沖著鬼王大喝道。
鬼王呵呵一笑:“怎樣,不錯吧?這次來沒有白來吧?”
霸王沒有言語,只聽櫻姬又唱了起來:
人生難允柴米斷,只身流落到平康;
雅閣掛簾十二載,故城遙盼歸行郎。
魍魎鬼魅不識苦,馬革斷魂在疆場;
愁聲泣天得何用,九霄無神化凄涼。
櫻姬唱完第二段,琴聲漸弱,似如軟竹殘聲,又如乳燕離巢,緩緩消去,又是一片靜默。
“好!”靜默過后,眾人齊聲呵起彩來,有的人聲淚俱下,頓時彩聲如雷。
徐之桓驚嘆道:“想不到世間竟有這等奇女子!”
徐之桓雖不懂音律,但詩詞卻甚有鉆研,櫻姬唱的這十六句詞,前八句唱了相思之苦,后八句唱了畢生經歷,偌大的一個故事,在徐之桓心中韻繞起來。這唱詞雖不算上等佳作,卻也道出了疾苦人生,加上櫻姬聲線凄婉,唱得意境闌珊,久久不去。
鬼王笑道:“世間奇女子多也,但櫻姬就只此一個,再無他有。”
鬼王又看了徐之桓一眼,笑道:“今日櫻姬出簾,必有許多人想買櫻姬,要不我買下來送你?”
徐之桓大吃一驚,高聲叫道:“不成!”
鬼王問道:“莫非你有心上人了?”
徐之桓怔了一怔:“這個……我……”徐之桓的腦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了沈菁的樣子,但立刻又想到沈菁與左濟親昵的情形,不由得妒意大生,道:“沒有。”
鬼王道:“那就是啦,男歡女愛,很正常的嘛,我幫你把櫻姬買下來。”
說著便伸手往兜里去掏錢。
卻見霸王一個翻身,從二樓上翻了下去,正正落在了老鴇的身前,老鴇被突然現身的霸王嚇了一跳,“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霸王將一個錢袋往老鴇的手中一塞,低沉著聲音道:“我買櫻姬,夠么?”
眾人聽霸王直說買,差點要笑,見是霸王,都強忍住了不敢笑。鬼王急忙傳音道:“霸王,不能說買,要說揭簾。”
霸王一愣,立刻改口:“我揭簾,夠么?”
老鴇聽霸王不懂術語,愣了半天,聽霸王說揭簾,才回過神來,將那錢袋接過,卻因太沉重,差點沒拿穩。
老鴇心花怒放,忙道:“夠了!夠了!”
眾人見霸王揭了簾,都十分失落,霸王在魔林中何等地位?霸王揭簾,誰敢相爭?而且就算敢爭,口袋里的錢只怕也重不過霸王那個錢袋的分量。
鬼王與徐之桓也從二樓走了下來,鬼王笑道:“霸王,干得好啊,一出手就先滅了別人的威風。”
霸王已揭簾,想要買櫻姬的眾人沒了希望,紛紛垂頭喪氣的離開。
櫻姬笑盈盈的向霸王走來,細聲道:“小女子多謝霸王揭簾。”
霸王伸手一把捉住了櫻姬的手腕,道:“走!”
便如老鷹捉小雞一般,將櫻姬帶出了軒雅閣。
鬼王與徐之桓見霸王如此,都是一愣,對望了一眼,才追出去,鬼王大叫:“霸王!等一等!”
老鴇見霸王帶走了櫻姬,嘆道:“哎呀,櫻姬這下可要享福嘍。”
堡壘之中,一處安靜院落,四條石凳圍著一張石桌,團團而落,日已落,月已升,月光照耀,蟬鳴雖然不絕,院落卻更顯寧靜。
“砰!”一聲巨響,那石桌被霸王一張拍去了一角,霸王喝道:“不行!”
坐在對面的鬼王面上大奇,問道:“你又生什么氣啊?”
霸王道:“我……我……總之,這不行!是我揭的簾,我不讓櫻姬去……去……”
鬼王見霸王說話吞吞吐吐,暗暗好笑,道:“難不成,我們的霸王也會動情?”
霸王面上一紅,隨即喝道:“屁話!我怎會動情?”
鬼王早就見到了霸王的那一縷臉紅,笑道:“難得,難得,明日我去告訴師尊,師尊他老人家必然替你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