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大驚,正要呼喊出聲,只見那黑影身手矯健地閃到一邊,接下來便是輕輕叩門聲。
她頓時愣住了——難道是優曇來報信的?
不可能啊,她為何不喊醒在外間值夜的雨潤?!
揣著滿肚子疑惑,舒眉趿了踏板上的布鞋,躡手躡腳地下了床。
“誰?”她戰戰兢兢來到門邊,對外面的人影輕聲問道。
“是我,你的夫君!”黑暗中赫然響起齊峻的聲音。
舒眉身體一個激靈,想也沒想,便將門栓給拉開了。
果然,背著月光的那道身影是她無比熟悉的,不是齊峻又是哪位?
舒眉本能地朝后退了幾步,等他人整個進屋后,過去將房門迅速地重新拴上。
望著這不速之客,舒眉滿肚子的疑問,一時不知從何問起,嘴里卻嘟囔道:“回自個的屋里,用得著偷偷摸摸嗎?一個大男人,何必做出這等委瑣的形狀?”
齊峻朝黑漆漆的屋里掃了一圈,回過神來問道:“你唧唧咕咕在說什么?”
舒眉愣了一下,忙掩飾地岔開話題:“怎么半夜回來?還一副怕人知道的樣子?”
齊峻望了她一眼,道:“還不是怕門口的守衛攔著。為夫找你打聽件事,還得出府的。”言畢,他又問了句:“里間沒守夜的丫鬟吧?!”
“我不習慣跟人睡一間屋子。”舒眉一邊把他往里讓,一邊順便解釋道。
“沒人在就好!”齊峻松了口氣,跟著她走到床邊。壓低聲音表明來意,“此次為夫回來,是想跟你打聽一件重要之事……”說完,他一屁股坐到床緣邊上。轉過臉朝著妻子,目光中滿是急欲知道答案的灼然。
舒眉倏地抬起頭來,睜大眼睛望向對面。心里滿是困惑。
被那雙清亮的眸子盯著,齊峻有些猝不及防,想到等會兒要問起的話題,他心里更覺愧疚,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沉吟了約摸半盞茶的功夫,他才輕輕咳了一聲,問道:“你可還曾記不記得。你半夜被噩夢驚醒的那次?”
舒眉不解其意,問道:“怎么啦?”
見她面上并無異色,齊峻放開膽子,接著道:“當時你不是說,在夢里昭容娘娘以頭撞柱。滿臉還流著鮮血。”
他為何舊事重提呢?難道這就是他所謂的重要之事?!
舒眉目露疑惑,直愣愣地望著他,不知對方葫蘆里賣什么藥。
見她這副表情,齊峻以為她忘記了那夢境,還在旁邊提醒道:“就是從宮里回來那天晚上。”
舒眉點了點頭,答道:“我還記得那事,夫君你到底打聽什么?”
齊峻垂下腦袋,咽了咽口水,重新抬起頭。柔聲跟她要求:“你能不能將那事,給為夫再原原本本講一講?”
那種慘狀只要經過的,就不愿再回憶一遍。舒眉面露難色,緊抿雙唇望向對方,面上盡是古怪神色。
這人是不是吃錯藥了?與他不相干的事,還讓他巴巴地跑了回來。跟個大嬸似的。
齊峻見她不接話,以為妻子心里還有陰影,便放低身段哄著她:“以前我不知曉你在宮里遭遇,對你不住。只是這事關系到咱們齊府生死存亡,若是你還記得起來,一并都說了出來吧!”
生死存亡?
舒眉嚇了一跳,忙追問:“夫君何出此言?”
齊峻覷了她一眼,說道:“你道為夫此次追查大哥下落,聽到宮里傳出什么樣的流言了?”他也不等妻子接話,便將四皇子為何被養在慈寧宮的猜測,一股腦兒全都倒了出來。
接著,他便望著妻子的眼睛問道:“當時你跟我說的,昭容娘娘撞柱而亡的,是不是當時被圣上見疑了,她沒辦法了才自盡的?”
舒眉點了點頭,嗡聲嗡聲說道:“有人栽贓說她用苦肉計,陛下當時大怒,要把咱們關進暴室審問,堂姐為了證明清白,才會……”說到后面,她語中帶著哽咽。
齊峻噌地一下從床緣上站了起來:“那也就是說,傳言是真的了?果然跟大哥有關?”
舒眉倏地望起頭來,辯解道:“怎地又扯到大哥身上了?那是別有用心的人栽贓嫁禍……”
齊峻怫然作色,憤然地說道:“是不是栽贓的,為夫心里自然有數,打我懂事時起,大哥跟大嫂就一直在鬧別扭。若不是他心里還惦著你堂姐,兩人何至如此?”
見他到今天這步,還能輕率下如此結論,舒眉不由心頭火起,諷刺道:“即便是這樣。與你又有何干系?一個大男人整日學得跟三姑六婆一樣,都管到兄長房里去了?”
“如何沒有干系?!大哥現在生死不明,定是與那謠言有關。其實我早就知曉,大哥鐘情于你堂姐,為彌補兩人有緣無分的遺憾,他才會慫恿祖母跟父親,非要逼著我娶你的。”齊峻匆忙趕回來,便是要跟妻子商量的,見她還是一副振振有詞的樣子,忍不住出拿嚴詞地打擊她,“只是沒料到,宮里現今起這樣的風聲。看看因你一人,將齊府全族置于何地?”
“胡…說……”舒眉本能地想反駁,可是一時詞窮,找不到合適理由來回擊,只得結結巴巴地反駁道:“沒祖輩……之前的約定,兩家能結親嗎?誰稀罕嫁你啊!”
對于氣頭上的人,這句話無疑是火上澆油,齊峻噌地轉過身來,踱到舒眉跟前:“原先我只以為,陛下酒后胡亂指婚,誤了大嫂一生。原來,是陛下愛惜大哥之才,舍不得處死他,為了絕昭容娘娘的念頭,遂出的指婚這一招。現在真相大明,難怪大哥會失蹤……”
這番顛倒是非的話,把舒眉氣得發抖。
這家伙到底被誰洗了腦,到皇宮方向查探一番,回來便把黑的變白的。這洗腦之人也太厲害了……
等等,原來優曇提過宮里的傳聞,不僅是針對四皇子的,另一方面也是沖著自己來的。
舒眉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跟我說這些,你到底想干嘛?”
齊峻一愣,臉上十分糾結,嚅嚅道:“我只是確認一下真假,皇后娘娘當時真提到大哥了?”
“提到了又如何,她是何種目的,不需要我解釋給你聽吧?!”舒眉恨不得敲開他的榆木腦袋。
“那就是說,早在一年前,陛下心里便存了疑問,咱們寧國府早就架在火爐上烤了?那咱們倆結成夫婦,不就成了他眼中的針?”齊峻說到后面,不覺冷汗涔涔。
最后那話一經說出,舒眉即刻便想到那封被偷走的休書——原來在此處等著她呢!
好個一石二鳥之計:既動搖了四皇子的正統地位,又讓眼前這位拎不清的,為了“家族大計”斷然“休妻”。難怪高氏會一門心思把他召回來,若不是自己提前在紫莞身上做了一番動作,讓齊府繼續處于被封狀態,讓所有人動彈不得,說不定真如她所愿了……
可是,齊屹到底上哪兒去了?怎會任由高氏在這兒興風作浪的?
果然是好算計,險些著她的道了……
不過,目前最要緊的,便是將眼前這渾小子給扇醒了。
舒眉深吸一口氣,壓住滿腹的怒氣,在心里打起了腹稿,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才朝齊峻問道:“朝中形勢,你到底知曉多少?”
齊峻微怔,一時答不上來。
舒眉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又問道:“那我再簡單點問問,你覺得如今朝中形勢,到底是圣上勢大,還是她們高家勢大?”
齊峻冷吸了一口氣,想起妻子上次脫口而出的那句“挾天子以令諸侯”,頓時愣住了。
見他若有所悟,舒眉乘勝追擊,接著追問道:“那請夫君告訴我,齊府的祖訓是什么?”
齊峻喃喃道:“不得拉幫結派,卷入朝堂之爭。”
舒眉點了點頭:“那大哥被迫娶了高家嫡女,而成了獨攬朝政權臣的女婿,豈不是成了他們幫兇?違背了祖訓!”
“那是圣旨賜的婚,咱們府里也沒辦法?”齊峻隨即提醒道。
“你也知道,圣上被高家處處脅逼,那道賜婚旨能出于他的本意嗎?想想看,過后他會不會懊悔?!天子的金口玉言,后悔了他會怎么辦?”舒眉放低聲音,步步為營地引導話題。
“你的意思是,齊文兩姓聯姻其實是圣上默許的?”齊峻不確定地說道。
“是不是默許妾身并不知曉,公公當年臨終囑咐這事,總不至于想將家族帶入險境,故意要違背祖訓的,讓圣上為堪吧?!”說到這里,舒眉眼前一亮,心里豁然開朗。
對了,從這個思路摸下去,極有可能找到事情真相。當初堂姐剛復寵,沒圣上的默許,她能重提齊文聯姻的話題?將她從嶺南接進京來,后來還公然把她召進宮里去?!
這個說法對屋里男人來說,更像是醍醐灌頂,讓他頓時清明起來。
齊峻一把抓住舒眉的手,問道:“難不成讓你嫁進來,是寧國府為君分憂的動作,讓齊家重新回歸到一貫堅持的中立立場?”
見他終于明白了一下,舒眉松了口氣,捧著他哄道:“夫君這么睿智的人,難道還想不通嗎?大哥豈能以一已之私?把全族人的性命給搭上?”
“那為何傳出那樣的傳言?難道不是陛下的意思?”齊峻忍不住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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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點點油和寵萌投的雙倍粉紅票,下一章開始女主揚眉吐氣了,在半晚的加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