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舒眉跟雨潤囑咐了幾句,讓她先趕到丹露苑門口守著,自己便匆匆走進內(nèi)堂,跟收拾妥當,正準備出門到鄭氏那請安的齊峻,說起了高氏的這個要求。
“……妾身想著,夫君要不去勸勸?下人們得病才會送到莊子上,依的規(guī)矩是怕影響各自的主子。大嫂住的丹露苑,不說單門獨戶,門一關傳不到外人身上。就是大家住在一起,咱們也不能這么干,沒得讓人說三道四。”
齊峻頷首贊成,說道:“是不能貿(mào)然送走,如今大哥不在府里,咱們這么做,就好像欺負大嫂似的。沒得讓人以為,咱們寧國府幾房有齟齬一樣。”
舒眉心里暗道,可不就是有不可調(diào)和的沖突。這人還算不是完全沒腦袋,知道此時家主不在身邊,維護表面平衡是必要的。
于是,她隨聲附和道:“妾身也是這樣想的。要不,我陪夫君親自去勸勸,也顯示咱們的誠意,不忌憚被疫病染上。病人心里也好受一些。”
贊賞地望了妻子一眼,想著她能以德報恩,齊峻心里舒坦了很多。舒眉叫來雨潤和柳黃,又帶上了何嬤嬤幾個婆子,便朝東邊的丹露院走去。
北方的春天來得晚,此時雖到了三月末,南方差不多花殘春盡,而寧國府后花園的百花開得正好。
晨風佛過小徑旁邊的小樹叢,發(fā)出一陣沙沙之聲。初升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在丫鬟仆婦的簇擁下,夫妻倆一路走來,說不出的寧靜平和之感。
“一場疫病,將好好花開時節(jié)竟給錯過了。”齊峻忍不住出感嘆道。
舒眉抬起頭來,笑道:“就是沒這場時疫,夫君也會在軍營里。還不成還能外出賞花踏春?”
齊峻微怔,也跟著笑道:“總會有休沐日回來的,以前陛下每年都會舉行春狩,每到這等時候。就是咱們軍營里大小爺兒出爭高下的時候。”
舒眉點了點頭:“聽說以前大伯年年得圣上嘉獎。”
聽到妻子稱贊他大哥。齊峻想到對方像他這么大的時候,早已到邊關立功立業(yè)去了,臉上不由有幾分赧然。腳上也加快了步伐,急匆匆地朝前方邁去了。
舒眉也調(diào)整節(jié)奏跟上夫君的步子。不一會兒,兩人便拐到了丹露苑的門口。
“給四爺、四夫人請安!”在門口值守的仆婦吳達家的忙過來行禮。這是一位年近四旬婦人,中等身材有些微胖。圓圓的臉上略施薄粉,神情中透著幾份謹慎。
“大嫂在里面還好嗎?太醫(yī)今天來過沒有?”齊峻隨后問道。
“稟四爺,侯太醫(yī)大清早就來過了,說是大夫人恢復得頗為迅速。大概還養(yǎng)個五六日。就沒什么大礙了。”吳達家的恭敬地回稟道。
齊峻抬頭脧了她一眼,囑咐了她幾句,便領著妻子走了進去。
庭院里靜寂一片,丹露苑原來的下人,沒有看見半個人影。只有齊府得過疫癥幾個的仆婦,在忙著打掃和清洗。見四房的兩口子來了,停了手中的活計。忙不迭地過來請安。
舒眉以掌家夫人的身份,順道跟她們囑咐了幾句,跟著齊峻隨后走近正屋。
到門口時,舒眉派何嬤嬤前去通稟,不一會兒賀姨娘出來把人迎了進來。
“姨娘辛苦了!”齊峻雙手交握,起身朝對方行了一禮。
“四爺這可使不得。”賀姨娘忙走過來虛扶起他,受寵若驚地說道,“這是妾身該做的,自老國公爺走后。我本想伺候太夫人,可她老人家說不習慣,如今妾身也剩下這點用途了……”
“姨娘本該坐下來享清福的,哪里還需要伺候他人?”齊峻跟她客氣道。
“大嫂情況怎么樣了?”舒眉在一旁問道。
賀姨娘神色一斂,臉上露出幾分凝重,解釋道:“夫人怕傳染給別人,硬是堅持搬到莊子上去。說是怕拖累府里的其他人。”
說完,她朝齊峻臉上脧了一眼,那表情十分為難的樣子。
齊峻忙出聲阻道:“這怎么行。大嫂既然病了。就不該輕易挪動。若是那樣一來,豈不是將病情加重?”
賀姨娘知道他會反對。也不著急,將高氏的原話,倒給眼前這兩口子聽:“夫人說,太醫(yī)也囑咐了,說是這病得要靠養(yǎng)。之前就是風寒沒好利索,才那么容易沾上。還是換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心情暢快些,可能更利于養(yǎng)病。”
齊峻跟妻子互望一眼,舒眉沉思了片刻,朝他眨了眨眼,說道:“開春以后,大嫂久臥病榻,心情煩躁可想而知。要不,咱們兩人再去勸勸嫂子,等她病愈了再去休養(yǎng)也不遲。”
齊峻忙不迭地點頭:“總不過五六天事,省得到莊子得到是良醫(yī)照料。”
舒眉見他同意了,忙朝賀姨娘問道:“大嫂現(xiàn)在可還是醒著?”
賀姨娘頓了頓,答道:“剛才出來時沒還醒,妾身進去再瞧瞧。”說著,她就起身進去了。
望著她的背影,舒眉不由暗忖,高氏這是想以退為進?還是說在外邊,更方便她策劃安排后面的動作?
畢竟按照慣例,齊府還得封上十來天。再加上疫病是她表妹傳進府的,之前呂若蘭就承諾過不再上門,現(xiàn)在更沒顏面進府了。
她在這兒猜度著,只見賀姨娘撩簾走了出來:“夫人醒過來了,請四爺和四夫人進去呢!”
隨后,賀姨娘便陪著兩人走了進去。
舒眉跟在齊峻身后,第二次踏入高氏的臥寢。
正中間一座六扇紫檀木座仕女屏風,將床榻隔在里頭,屋里的四周各立幾盞羊角宮燈。
“大嫂身上覺得好些了嗎?”齊峻立在屏風外頭,跟大嫂高氏問安,聲音有掩飾不住的關切之意。
“勞四叔掛心了,嫂子暫時無礙,只是需要靜養(yǎng)。”高氏的聲音從屏風后頭傳來,聲音里好似很是虛弱。
齊峻朝妻子掃了一眼,舒眉說道:“相公一直擔心您的身子,這不,非要讓妾身進來瞧上一眼,他才好安心。”
高氏在床榻上說道:“弟妹那就進來吧!”
她的話音剛落,舒眉施施地便真的進去了。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高氏越發(fā)斷定,自己之前的猜想是正確的。
別人聽說得疫癥,都避之不及,她還敢陪小叔子來探視,沒得過都讓人不敢相信。她可不認為舒眉是真關心她的病情。
舒眉聞言便越過了屏風,迎面撲來一股藥味。
高氏的臉色還算好,雖說還有憔悴,可畢竟不是真病。當初優(yōu)曇受林三奶奶所托,帶進這藥粉時就說過,說是除了初期癥狀像,后面對身體的倒沒什么損害。
十年前那場疫情太可怕了,后來無數(shù)名醫(yī),都醉心于研究這種疫癥。故面也衍生出一些類似癥狀的研究和模擬。所以此次她的信剛提出這樣的思路,便得到了積極地回應。
“弟妹,你在想起什么?”高氏見舒眉走神,以為她又在想什么心思跟自己斗,容不住打斷她的遐思。
被這樣一問,舒眉倏地回過神來,忙掩飾道:“沒想什么,之前相公曾帶弟媳到雙髻山去拜神。當時只求了些娃娃,忘了給大嫂帶幾道平安符。沒得讓大嫂此次也中了招。”
高氏嘴角抽了抽,說道:“勞煩弟妹惦記了,求神這種事親自去才有效。這不,嫂子正好在妙峰山有座莊子。”
舒眉頓時明白了,原來這番說辭,高氏想把話題引到出府這上面來。故此,她沉默下來,也不再接話了。
齊峻在外頭也聽明白高氏話中之意,忙跟著解釋道:“等大嫂病愈后,弟弟親自送大嫂前去養(yǎng)病……不過,現(xiàn)今您身子不適合長途勞頓。”聲音不掩關切之意。
高氏聽到這里,心里踏實了許多。
她之所以鬧著要出府養(yǎng)病,只是想做出一個姿態(tài),挽回在府里主仆眾人之間的形象。而齊峻的態(tài)度,讓她稍許放心了一些。
試探成功之后,高氏也應承下來,說道:“那行,嫂子也不與你們?yōu)殡y,讓你們顏面上過不去。等過幾天病愈后,我再出府到京郊去休養(yǎng)休養(yǎng)……”
舒眉忙在一旁應道:“大嫂能這樣想,就是最好了。畢竟大哥現(xiàn)在還沒回府,留一個人在外面,咱們也不甚放心……”
高氏嘴角撇了撇,說道:“弟妹辛苦了,這一個月以來,讓你接手家務,又是防止疫情擴散。”
舒眉身子欠了欠,答道:“一家人何必這樣客套?大嫂折殺弟妹了。”
掃了一眼她臉帶微笑的臉,高氏不再做聲了,心里暗忖:什么時候,眼前這女子練得如此能忍了?在她夫婿跟前裝得還挺那么回事的?
只能等離府之后,把她那邊的仆婦召集起來,前后問個明白了。
外頭的齊峻聽到她們妯娌你來我往,一副和樂融融的模樣,心里對妻子的識大體,生出特別的好感。
沒想到大嫂都樣待她了,還能和顏悅色地安撫對方,以前果然是自己逼急了。
又過了七天,高氏病愈之后,帶著她那幫陪房和婢女,前往妙峰山別莊休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