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聽到這話,頓時慌了神,忙從羅漢床上站了起來:“他兄弟倆不會也染上了吧?!”
高氏斂目低垂,適時地沉默了下來。
鄭氏有些急了,沖著舒眉那邊望了望,又轉過頭來直愣愣地瞪著高氏。
舒眉見不得有人一副看戲不怕臺子高的模樣,忙幾步跨上前去,一把握住婆母的手,柔聲安慰她:“不會的,母親!媳婦前幾日跟侯太醫打探過,他親口否認西山大營那邊有人染上。”
鄭氏眼光中盡是迷惘,不由望向她,喃喃道:“那他們也該聽說府里有人染病了。為何一個都未回來?”
“會不會被什么事給耽擱了?”舒眉聲音里也是不確定。
這番安慰的話語,自然沒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鄭氏仍舊瞅著大兒媳追問:“他哥倆到底出了什么事?”
高氏這才抬頭望向婆母,一臉平靜地說道:“您何不將四叔召回來,到時一問不就知道了!”
鄭氏目光微縮,喃喃念道:“峻兒?”突然,她的眸光一沉,“他不是在宮里嗎?難不成是屹兒,屹兒他出什么事了?”
高氏沒有答她,而是將臉挪開,一副避開婆婆注視的樣子。
鄭氏目光大熾,朝高氏追問:“你聽到什么消息了?峻兒知道他大哥上哪兒了?”
舒眉在旁邊看得有些著急,忙過來拉住鄭氏的胳膊:“母親說哪里話,大伯替皇上辦事去了,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
鄭氏卻不理她。對高氏道:“納柯家姑娘進門,是我的意思。你別怪屹兒……咱們齊府總不能因你一人而絕后吧?!”
高氏嗤聲一笑,斂容對婆母說道:“母親您說哪里話?當初三年無出,我就主動為夫君把身邊丫鬟開了臉。生了誠兒。何曾讓齊府絕過后?后面孩子載不住,媳婦心里也很傷心……”
望著她們你來我往,舒眉不由愣住了。這話題怎么又扯到納妾上去了?
原來鄭氏以為高家對大伯動了手,可據她猜度,明擺著是高氏在玩花招,故意將話說得語焉不詳,引得不甚精明的鄭氏來胡猜亂想。
自己昨日還見到過朱能,若是齊屹真出了什么事,暗衛組織焉有不知曉的道理?
聽之前芙姨娘隱隱提過。寧國府作為百年世家,暗中力量遠遠不止明面看上去那么簡單。
高氏這樣說,是何目的呢?
對了,定是借鄭氏的手,將齊峻給誆回來。趁著齊屹不在府里,好借那封休書來大做文章!
到底大伯出了什么事呢?為何齊府被圍數日,他連個照面都不打?也沒托人傳個口信來。
舒眉百思不得其解。
連弟媳都想到了,作為兄弟倆母親的鄭氏,自然早想到了。
只見她把頭轉向小兒媳:“找人遞信讓峻兒回來,你怎么看?”
這是要舒眉拿主意——畢竟她才是齊峻的媳婦。
“母親,府里疫病尚未清除干凈,冒冒失失將相公召來,若是他也一并染上了。咱們府里將來……如今大房和四房都未生子嗣,這樣做太冒險了。大嫂擔心大哥沒錯,可相公他……”舒眉面有難色,一副為夫擔心的表情。
鄭氏頓時清醒過來,轉身望向高氏,目光變得陰沉而晦澀。
高氏倒也不慌張。似早有成竹在胸,只見她朝鄭氏福了一禮,說道:“母親您莫誤會了,媳婦的意思是,先前聽門口的守衛說,明日咱們府便要解封了,今天送信去,明后日四弟就能趕到了。”
鄭氏臉上神色這才好上一點,又拿目光望向小兒媳,似在征求她的意見。
舒眉躊躇起來,心里十分為難。
若是現在把齊峻召來,不知到時那女人會出何種招術;不讓他回吧?若齊屹真出事了,將來自己便是齊家的罪人,是先解決了高氏,還是以大局為重,先召來齊峻?
她正想拒絕,便看見鄭氏用灼灼的目光正朝自己身上打量。
舒眉嘆了口氣,想起自己先前的計劃,便多了幾分底氣——召來也并非不可以,到時當場戳穿高氏的伎倆,正好給齊峻一個教訓。
想到這里,舒眉點了點頭,對鄭氏說道:“若是母親想念他了,召回來也未嘗不可。”
“好,好,好……”要求得到支持,鄭氏臉上稍霽。高氏見目的達成,沒有再多說什么,便起身回去了。
就在齊峻趕來的那天早上,府里情形出現了變化。
原本這日下午,府門口的兵士是要撤走的,誰曾想到天剛亮沒多久,齊峻的婢女紫莞,在這當口竟上吐下瀉起來。看那樣子,極像是疫病上身初期的癥狀。
舒眉沒有辦法,只得進到霽月堂,將這一突發狀況,稟報給婆母鄭氏。
“怎么?染病的不是早就都打發走了嗎?府里怎會還有的?”鄭氏聽了這消息,身子一震,忙囑咐兒媳道,“趕緊到門口,讓他們把大夫請進來,咱們府里不能再出漏子了……”
舒眉屈膝行禮:“舒兒這就派人追回他們……”說著,便十萬火急地安排去了。
兒媳走后,鄭氏只覺坐臥不寧,怕兒媳有個閃失,她不好跟兩兒子交待,最后仆婦們的簇擁下,親自趕到茶香苑門口。沒想到大兒媳高氏也剛趕到。
這邊只見舒眉正拿白色帕子圍住口鼻,指揮著一幫丫鬟婆子焚燒什么東西。
“這是怎么了?”高氏急匆匆地行來,終日波瀾不驚的臉上,總算出現了皸裂。鄭氏見狀也是副大驚失色的樣子。
舒眉脧了高氏一眼,過來朝婆母行禮:“母親請見諒,沒稟報您就直接處理了。紫莞這丫頭也中招了,大夫正在里面寫方子。”
高氏哪里肯信會有那般巧,忙向茶香苑的丫鬟海裳問道:“是誰發現的?之前可有征兆?”
何嬤嬤上前一步,朝高氏行了一禮,恭謹答道:“稟國公夫人,是奴婢查出來的。本來大伙打算最后巡查一遍,誰知便發現紫莞姑娘身上有不妥……四夫人沒辦法,只得派人請門口軍爺,放大夫進來一瞧,果然就中招了。”
紫莞的母親——霽月堂當差董媽媽,得到這一消息跟著趕了來,聽說自己女兒染病了,頓時急得滿頭大汗。
只見她撲嗵一聲跪到鄭氏跟前,哀聲哭求道:“夫人行行好,奴婢想進去看一眼女兒,紫莞好好侍候四夫人,又沒出過府門,怎會染上疫情的,定是她們搞錯了……”
齊府下人一經染病,便將送離京郊莊子上養病,由高氏接手管家大權時定下的規矩,高氏曾用這招,清理過許多不買她的賬的世仆,如今竟然輪到自己女兒頭上了,讓董媽媽如何不急?!
這話落在別人耳中沒什么,只有高氏聽到后,便覺察出幾分不對勁來。她望了望董媽媽,又瞧了一眼何嬤嬤和吳達家的。這幾名巡查的媳婦婆子,聽到她的聲音,特意出來向她請安和解釋的。
高氏腦海里浮現紫莞前幾日,偷偷遛進丹露苑親手交給她休書的情景。她再也忍不住了,厲聲問道:“紫莞病發時,都是什么樣子?”
大伙七嘴八舌開始講起當時癥狀,越說到后面,高氏身后的程嬤嬤臉色越發蒼白。
當她們說到外面進來的大夫,見到紫莞的臉色,都沒人敢扶起她時,眾人的恐懼達到極點。
“……四夫人讓奴婢們把她的衣物全都銷毀,說是她接觸過的東西,其他人沾染了怕是不妥。也不知這丫頭是從哪里沾上的……”四房的二等丫鬟海棠繪聲繪色地描述道。
高氏強撐著身子,喃喃道:“涂嬤嬤離府已經三天了,是誰傳給她的?”
舒眉就知道她會這樣問,給施嬤嬤使了個眼神,后者忙上前稟道:“啟稟大夫人,侯太醫當時說,此疫有人會潛伏兩到三天,有些人則潛伏六到七天,許是涂嬤嬤還未發現時,跟紫莞姑娘有過接觸,也未可知……”
高氏聽到這里,身子微微一震,差點便要倒下來,被她身后的心腹一把扶住。
“夫人,咱們怎么辦?”程婆子忍不住失聲問道。
沒曾想被耳朵尖的舒眉聽到,臉上不由露出訝色,對高氏問道:“大嫂你怎么了?臉色怎會此般難看?是不是先前的病沒好透?”
這樣一句,引得鄭氏也望了過來,急切地問道:“琪娘你怎么啦?是不是還沒好利索?趕緊回去躺著,別也跟著染上了。”
舒眉忙不迭地附和道:“大嫂您不必著急,紫莞是四房的丫鬟,就是得上也是咱們竹韻苑的人先……你們丹露苑的琴兒,不是被送走有十來天了,即便是潛伏期也沒那么長的時間。”
聽她這樣一說,對方心情復雜地望向舒眉,不知她葫蘆到底買的什么藥。
高氏沒再說什么,由程嬤嬤扶著,急匆匆地趕回了丹露苑。
當天下午,齊峻便趕了回來,只可惜鄭氏以府里有疫情,說什么也不讓兒子進門。母子倆隔著府門說起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