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儀立馬扔掉手中的筆,衝向門口,鍾禮低下頭來笑著看他。
鍾禮顯然比去年還要高出不少,頎長的身形站在尹子重旁邊,赫然比尹子重高半個頭。
尹子重似乎察覺到了兩個高個子堵在門口不怎麼好,不動聲色地從鍾禮身旁走開去了隔壁。
鍾儀拉著鍾禮坐在牀邊,嘴角翹的老高,問:“你怎麼來了?”
鍾禮彎了彎嘴角:“探親。”
鍾儀哈哈一笑,撲在鍾禮身上,結果鍾禮順勢一倒下,兩人便齊齊倒在了牀上。
鍾儀突然間想起了去年鍾禮將他按在牀上親吻的片段,心下一驚,連忙起身,臉卻紅了。
鍾禮暗地觀察他的神色,知曉他是因爲尷尬,便放任他起身。
兩人坐在牀邊,距離很近,偏過頭,視線一擡,就能看見阿禮濃密的睫毛,鍾儀看著愈發長相愈發俊美的阿禮,只覺得臉好像在燒一樣。
真是奇怪!
這時,門突然推開,傅三易一臉心奮地闖進來,尹子重站在門邊扶額。
“鍾儀,你哥哥來了都不和我說一聲!”傅三易打量著鍾禮,鍾禮微笑著站了起來。
“幸會。”
“啊?幸會幸會……”
傅三易湊到鍾儀耳邊,一邊對鍾禮笑著一邊低聲說:“你哥?怎麼比你俊了這麼多?不是親兄弟的吧?”
鍾儀被他噎住,瞪了他一眼。
尹子重走到鍾禮面前:“聽鍾儀說,你也在闞元閣?”
鍾禮點了點頭:“是的。”
尹子重道:“不知你可認識尹子卿?”
“尹子卿?”鍾禮略微思索,“偶爾碰到過。”
尹子重問道;“那他最近還好?”
鍾禮點了點頭:“尹子卿,若我沒有記錯,上次抽籤比賽,似乎就是他同我一起。”
傅三易問:“那誰贏了?”
鍾禮含蓄一笑:“只是運氣好。”
尹子重猶豫片刻,道:“可否幫忙帶封書信給家兄?”
鍾禮笑道:“原來是你哥哥,怪不得見了你覺得有些熟悉,自然可以。”
尹子重道:“那就多謝了。”
鍾禮道:“要快些,申時左右我便要走了。”
尹子重道謝,拽著傅三易退場:“人家兄弟說話,別湊熱鬧了。”
待他二人出去,鍾儀連忙問:“怎麼?要趕路?”
鍾禮示意他坐下:“趕路,今年假期縮短了。”
沉默了片刻,鍾儀問:“爹爹孃親花田好嗎?”
鍾禮笑了:“都好。他們讓你不要念家,我走的時候花田一直想跟來。”
鍾儀垂下了頭:“我想回家,也想花田”
鍾禮摟著他,下巴蹭著他的頭髮:“你長大了,不能總是縮在家裡,在錦和苑要好好學。”
鍾儀無聲的點點頭。
二人靜靜相擁,鍾禮說著在闞元閣平時訓練的事情,鍾儀也說著自己的事情。
三言兩語總是說不完一年的故事,眼看著窗戶邊的陽光慢慢衰弱,眼看快要到申時了,鍾禮輕輕的說:“過一會兒,我便要走了。”
鍾儀聽了,把頭緊緊地埋在他胸口。
鍾禮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鍾儀想了想,站起身,道:“喝水不?”
阿禮點點頭:“有些渴了。”
鍾儀便倒了一杯水給他。
看著阿禮喝水,鍾儀聲音細若遊絲地問:“阿禮,上一次在外公家,你爲什麼……爲什麼……”他說不出口,臉又不爭氣地紅了。
阿禮聽了,沒有什麼表情,喝完水放好杯子。
他起身走到鍾儀面前,溫柔地撫摸著鍾儀的臉,低聲道:“我走了。”
鍾儀擡眸:“你……”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阿禮微微一笑,雙手捧著鍾儀的臉,湊近了他。
溫熱的氣息吹拂在臉上,鍾禮深黑色的眼瞳倒映出自己怔忪的模樣,慢慢的,鍾禮覆上了鍾儀的脣,給予他一個帶著思念,柔情,寵溺的吻。
鍾儀閉上了眼睛,聽見阿禮在他耳邊說:“等我回來。”
腦海中浮現幾年前的那個星空下的他們,阿禮說,他可能一去就不再回來,很慶幸,在這些年裡,他依舊眷念著,不捨著……或許,這已經足夠了。
再次睜開眼,房間空無一人,走廊上傳來尹子重的道謝聲。
鍾儀撫摸上自己的臉,眼底一片迷茫,按上自己的心,卻發現它跳的很快。
走到了窗戶邊,夕陽西下,冷風灌了進來,鍾儀關上了窗戶。
夜裡,寒風呼嘯。
官道上,馬車疾馳。
架馬的中年男子一臉緊張,拼命的抽打著馬鞭,急促的馬蹄聲在夜裡十分刺耳。
鍾禮緊緊的抓住護欄,回頭一看,發現後面的人如同鬼魅一般,距離飛快的拉近!
這樣不行。
鍾禮眼中寒光一閃,方纔他們出了錦和城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鍾禮之前與架馬的人聊天,平民百姓,倒不會招惹這種不尋常的冤家。天一黑,他們就毫無遮掩之意,幾支泛著寒光的箭定在馬車之上,讓他們停下。
不像是搶劫財物,那一班人似乎並未打算要他們性命,但是——必定不是和善之輩!
鍾禮迅速從行李中取出慣用的長劍,摸了摸,幸好回家之前闞元閣幾個愛玩武器的兄弟偷偷塞給他幾個暗器,如今倒也算是派上用場了。
很快,他們就被包圍了,十幾匹高頭大馬上都穩穩坐著帶著面具的人,鋒利的兵器泛著冷光。
架馬之人嚇得面無人色,鍾禮一掀車簾,穩穩地落在地上。
風呼呼刮過,月亮露出幾絲亮光,他們對峙著,詭異的氣氛蔓延開來。
鍾禮壓低自己的聲音,沉穩道:“不知各位豪傑有何貴幹。”
他掃視一圈,目光落在了一個帶著血紅面具的人。
血紅面具穩穩一躍,也落在地上,是個虎背熊腰的大塊頭。
果然,他是個領頭之人。
他一躍下,十幾個人也紛紛從馬背上躍下。
鍾禮警惕地看著他們。
孰料,血紅面具突然單膝一跪,向他行禮,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其餘人同樣單膝一跪,向他低頭,齊聲重複了剛纔的話。
鍾儀皺眉,目光中透露出不解:他們的發音很古怪,與其說是方言,倒更像是另一個民族的語言。
血紅面具起身,手一揮,出來一個帶著白色面具之人,他行禮後,道:“親王,請由屬下帶您回去。”
這次是正宗的南楚話,可惜話的意思讓鍾禮覺得蹊蹺。
鍾禮不動聲色道:“或許,你們誤會了什麼。”
白色面具用陌生的語言說著什麼——他們不是南楚人,鍾禮意識到了這點,不露痕跡地握緊了劍柄。
血紅面具從懷中掏出一張羊皮,走上前來,鍾禮緊繃著身體,目光犀利地看著他。
只見血紅面具在幾步之遙處站定,雙手將羊皮展開,放在地上,接著退後。
白色面具道:“親王,屬下知道您心中疑惑——這是王的親筆詔書,屬下奉命帶您回宮。”
鍾禮並不看那羊皮,只是道:“回宮?回哪兒去。”
白色面具回答:“您是我們北晉的親王,自然是回北晉皇宮。”
鍾禮道:“我是南楚之人,想必你們尋錯了人。”
紅色面具說了幾句,白色面具聽完,道:“此事非同小可,我等自然小心謹慎,不過此事說來話長,還是找個地方讓親王歇息再說。”
帶著面具的黑衣人紛紛上馬,鍾禮也翻身上車,架馬大叔心驚膽戰地看著鍾禮:“你……”
話音未落,“嗖”的一聲,一個東西迅速飛過,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鍾禮瞪大雙眼,看著面前的人脖頸噴出鮮血,翻倒了下去。
片刻後一個帶著面具的人如閃電般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恭敬地請鍾禮上車。
鍾禮咬緊了嘴脣,掀開車簾進去。
爾後,馬車依舊疾馳,十幾匹快馬就包圍在馬車周圍,牢牢地鎖定住馬車。
官道上遺落一具屍體。
月亮隱在了雲霧之後,夜,變得漆黑一片。
幾日之後,繁城天晴,一家客棧裡。
鍾禮坐在桌前,面色陰沉。
一個蓄著鬍子的中年男人仔仔細細地看著一封書信,片刻後,他微微一笑,道:“親王,您這封信恐怕還是不行。”
這聲音,就是那一夜帶白色面具之人。
鍾禮面無表情道:“爲何?”
那人道:“藏頭露尾,求救之意。”
鍾禮抿脣。
那人笑了,又抽出一張信紙:“還是請您再寫一封。”
鍾禮無法。
他之前故意寫出與平常不同字體,結果那人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仔細對照,鍾禮一瞥,猛然發現那是自己平日的筆跡。
很快,那人笑瞇瞇地讓他重新寫。
藏暗語,套格式,做記號,甚至用上了闞元閣的暗號,居然都被這人發現。
這夥人不可小覷。
這次,那人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好幾遍,才喊道:“老四,行了。”
片刻後,有人推門而入。
鍾禮冷笑:“你們倒真是神通廣大。”
那人笑道:“親王擡舉,老四擅長易容。”他將信裝進信封裡,遞給面前之人。
站在他們面前的,就是另一個活生生的鐘禮,光是看外貌難以分辨真假。
“鍾禮”拿著那封書信出去了。
不久,闞元閣就出現了“鍾禮”的身影,他直接進了教官所,將書信上交,同鍾禮的教官面對面談話。
半個時辰後,門開了。
原先坐在獸皮椅子上的人追了出來,臉色陰沉:“你想好了?你前途無量,莫要因爲小事……”
“鍾禮”打斷他:“多謝教官厚愛,告辭。”
說罷,快速去收拾了行李,回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