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你富甲一方,亦或是一生貧寒,亦或權傾朝野,百年之后,終歸不過黃土一捧,成為了滄海友上傳 )
“咳..咳..”阿婆的面色越來的越紅潤,隨著她的劇烈咳嗽,她的身子開始不停的晃了起來,一絲暗沉色的血滲在了她那枯樹般的手上,然而卻被阿婆緊緊的攥在了自己的手心,不肯讓上官洛看到她的病情。
上官洛擔憂的看著阿婆,內心有著一種難言的痛,他能明白阿婆這種痛苦,似乎沒有人理解她,是一種不能說出,不能解脫而出的痛楚,而這種痛楚卻緊緊束縛著她的靈魂,令她透不過氣。
曾經,上官洛悄悄的咨詢過醫生,對于這種有著五十年煙齡的人來說,已經開始造成血流障礙,毛細血管開始萎縮,并且大量沉淀的煙油已經令肺失去了大部分功能,每一次呼吸都很困難,但是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阿婆抽煙,而無能為力。
“阿婆,看看醫生去吧..”上官洛說道,他這句話曾經說過無數次,然而每一次都被阿婆拒絕了,看病對于她來說,彷佛比死亡還要嚴重。
“都說吸煙有害,可我今年78了,不是還活著嗎?”阿婆有些倔強的說道,似乎對于上官洛以前說的抽煙危害,不屑一顧。
上官洛再次沉默,阿婆的文化不多,但是懂得卻是極多,或許他已經知道了阿婆抽煙的原因,人生需要沉淀,要有足夠的時間去反思,而對于阿婆來說,唯有抽煙才能在痛苦的得失和甘苦中升華。
“有多少事,如果當初回頭看看,就會做得更好;有多少人,如果能回頭一看,就可以不留遺憾,更不**錯陽差的錯過,回頭,其實也是向著前方的路。”阿婆嘆息道,說出了她這一輩的感概,透過她的語氣,上官洛可以聽出那種為天道的不公,然而卻無能為力的割舍。
上官洛看著在小院中看書的忘川,思緒卻如同海水般翻滾了起來,他沒有資格去批判阿婆的對與錯,他知道那種情感的糾葛一直在纏著阿婆,沒有什么決定是可以兩全的,當我們選擇了方向和路途的同時,就不要抱怨,因為一個人只有承擔起當初所作出選擇的后果。
“忘川這孩子,從一出生就注定了要生活在恐懼之中,她天生擁有著一雙看破陰陽的眼睛,她可以預見別人身上將要發生的危險,但是卻不能預知自己將臨的險境,時間和空間在她的眼前是交錯的,她看見一些不愿意看見的東西,但是她卻無法躲開。”阿婆終于點破了忘川的身世。
上官洛瞳孔驟然一緊,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猛然間停止了跳動,陰陽之眼,太一衍生,輕清者為陽,上浮而為天;重濁者為陰,下凝而為地,皆均衡,凝陰陽,其中以直覺為最快,其次就是視覺,他沒有想到忘川竟然是陰陽眼。
“陰陽眼的主人大多是心靈純凈,始終如一的干凈,所以才會降臨在她的身上,而她也承受著世人所不理解的痛苦和恐懼,她極度的缺乏安全感,所以上次你走之后她就很少說話了。”阿婆疼惜的看著忘川的背影,如果說這輩子還有什么是阿婆放不下的,那么非忘川莫屬了。
這時,上官洛才回憶起,第一次見忘川時候的情景,那時候她才四五歲,那雙清亮的眸子里閃動著耀眼的光芒,是那么清澈,那么單純,第一次,上官洛對一個人的眼睛產生了濃濃的興趣。
小時候忘川的眼睛彷佛很朦朧,似乎什么都看不見,又似乎把這個世界看透了,她有著異于常人的沉默,她的心事多到令上官洛費解。
“這個世界上,只有我知道她是陰陽眼,你二奶奶都不知道,我不敢告訴任何人,我擔心外界知道之后,將會怎樣的去對付忘川,她只是一個孩子。”阿婆緩緩說道。
上官洛此刻終于明白了阿婆為何不搬出去的原因,比起在這里艱苦單調的生活,外面的世界更為的兇險和復雜,她們的想法很簡單,簡單到只想生存下去。
“那阿婆,您給她起名‘忘川’意味何指?”上官洛問道。
“你怎樣理解的呢?”阿婆饒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上官洛。
“忘川河上忘川水,黃泉路上彼岸花,您是將她當成您人生最后一道風景了嗎?”上官洛思索了片刻,說道。
阿婆緩緩的搖了搖頭,看著上官洛笑而不語。
“怎解?”上官洛疑惑道。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只是我卻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她。”阿婆輕嘆了一口氣,隨著時間歲月的變遷,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壽命,然而她卻無法再能看著忘川長大了。
這時,上官洛的腦海里突然想起了一句話,奈何橋,路遙迢,一步三里任逍遙;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識徒奈何。
“相傳在黃泉路的盡頭,冥界的名山前,有一條河,它的名字叫忘川,陰間的靈魂跨過它,就可以進入冥界,再入輪回,重返世上,重獲新生,我之所以給她取名忘川,就是希望她可以這一世的悲歡離合都將全部忘卻,一切的曾經都將化作過眼云煙。”阿婆喃喃道。
上官洛終于知道了阿婆的心情,想要憑借這一個“忘”字,了前塵舊夢,斷前因后果,忘盡一世浮沉得失,一生愛恨情仇,然而想要真正的‘忘’,難得更是難舍,其中的百般滋味,世人卻是嘗不來的。
時間在無聲無息的流逝,阿婆緩緩的伸出枯樹般的粗糙手指,一半沐浴在夕陽中,另一半隱藏在陰影里,光明與黑暗交匯的地方,出現了一抹奇異的柔和,阿婆靜靜的看著自己的手,怔怔的出神...
上官洛隱隱明白了阿婆的意思,她終歸護不了忘川一世的,她在感嘆時間的同時也在惋惜從其指間悄然流逝的歲月。
夜已深,上官洛坐在屋頂之上,四周很安靜,偶爾有風吹過樹枝,所傳來的簌簌聲,令人心聲向往,遙望著那滿天的繁星,如同夢幻般的朦朧,而這些在都市里是不曾有過的,似乎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么清楚的看夜空了。
忽然一顆小腦袋從上官洛的懷里抬了起來,目光露出一抹詢問之色盯著他。
“怎么了?忘川?”上官洛看著忘川問道,她那雙純凈的眼睛即使在夜色之中,都是那么的璀璨無比。
只見忘川抬起小手指了指西方即將落下的一顆星,然后別過頭,又看著上官洛。
“這顆星叫天狼星,是夜空中最亮的恒星,相傳它的光是赤焰色,如果它是明亮地升起,就是發財的好兆頭,相反若它升起時渾濁或昏暗,則預示了瘟疫的到來。”上官洛微微皺眉,看著那顆彷佛隱藏在霧里的天狼星。
忘川安靜的躺了下來,目光有些憂愁的她不知在思索著什么,她這個年紀,本應該是不藏心事的,可是如今卻已經早早的背負起了這個沉重的枷鎖。
“忘川,明天和我走嗎?”上官洛問道。
“和奶奶一起嗎?”忘川小聲道,她的聲音很小,似乎擔心自己的聲音大了,會吵醒這寂靜的夜。
“你奶奶應該不會走的。”上官洛如實道。
忘川不再說話,這種選擇對于她來說,似乎有些困難,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我們可以經常回來看奶奶的,因為你該上學了,這樣可以認識更多的朋友。”上官洛說道。
“好。”忘川答應道,旋即將頭靠在了上官洛的肩膀上,她感覺到這個肩膀雖然消瘦,但是依然那么的熟悉,令她感到淡淡的溫暖。
屋檐下,不時的傳出阿婆咳嗽的聲音,隔著殘窗,傳出了很遠很遠...
此時已經開始霜降,是秋天最后的一個季節,前一夜仿佛下初霜,路旁無名的野草都鋪滿一層薄冰,氣肅而凝,露結為霜,數里沃野之上,一片銀色冰晶熠熠閃光。
清晨,天空中開始下起細雨,上官洛牽著忘川的手,走出了村口,忘川不時的回頭張望,似乎在尋找著什么,然而她卻沒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上官洛的腦海里不由的浮現出阿婆昨夜的話,“你是我唯一放心的人了,替我好好照顧她”。
他從來沒有想過阿婆的手是那樣的用力,緊緊的抓著他的手臂,他知道那是囑托,更像是托付,當時他望向阿婆眼睛的時候,他看出了她的眼神出流露出濃濃的不舍,猶如出嫁自己的女兒,是那么的不舍。
直到上官洛上車,忘川依舊在回頭張望著,但是阿婆卻再也沒有出來送她。
這時,阿婆背靠在門后,握著旱煙的手,在不停的顫抖著,她知道忘川在尋找什么,而她不能上前,因為她擔心見到忘川之后,她再也無法割舍忘川,她只能躲在門后,壓抑住自己的哭聲,最后看一眼忘川的背影。
當上官洛發動引擎的那一刻,伴隨著一縷泥漿的升起,深藍色的途觀終于離開了這個小村,而這一次的離開也帶走了阿婆生命的一半。
這一次的前行,只不過是一場華宴的伊始。
此刻,一輛深藍色的suv盛開在滂沱的雨里,上官洛和忘川已踏上了那泥濘的古道上,溝壑中的水洼被急速轉動的輪胎碾過,濺起了一片片水珠和泥點。
這本應該是高興的事情,命運那只翻云覆雨手即將為忘川揭開帷幕,可是,可是忘川為什么會有些失神?在這最不合時宜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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