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敷與夜聽潮終於趕到邯鄲, 馬不停蹄地來到秦府見開兒。誰知兩人在秦府門前敲了許久的門也不見有人。夜聽潮本是高高在上的性子,怎經(jīng)過如此怠慢?一個眼神,張平已飛身入府, 從內(nèi)將門打開迎兩人進去。
羅敷奇怪府內(nèi)怎麼沒人, 誰知進來發(fā)現(xiàn)誰也不少全數(shù)在府內(nèi), 只不過情形頗爲奇特。侄女秦風正像一隻受驚的小鳥一樣在假山上飛來飛去;哥哥秦想、嫂嫂孟透神色慌張在正堂偏房出出進進;秦韜被吉祥扶著站在園中長廊上, 焦急地指揮著衆(zhòng)人忙忙碌碌;而秦府上下的侍女、小童、管家、雜役更是遍佈府內(nèi)每一個角落, 好像在緊張地尋找一件東西,或許,一個人!
羅敷大叫:“不好!”夜聽潮從未見自己的妻子如此慌張, 即使面臨赤眉近百萬大軍,她何時失態(tài)至此?夜聽潮忙將她攏到懷裡, 溫柔道:“怎麼了?”羅敷一臉無助地看著夜聽潮, 指著眼前的混亂, 道:“是你兒子?!?
此時秦府之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到來,秦韜對下人道:“快繼續(xù)找!”自己由吉祥扶著往羅敷的方向走來, 羅敷忙迎上去:“爹爹,吉祥,是不是開兒他……”秦韜一嘆氣:“咳,敷兒,我對不起你啊, 開兒已經(jīng)失蹤一個多時辰了!——吉祥, 還是你來說吧?!?
吉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羅敷上前要將她扶, 她卻死活不依。開兒平日都是吉祥在照看, 但開兒的調(diào)皮是出了名的,羅敷深知連自己都不能讓好動的兒子隨時呆在身邊, 更不用說吉祥了??粗橐呀?jīng)哭紅的雙眼,羅敷反而勸慰她一番。又問:“究竟怎麼一回事?吉祥你慢慢說。”
吉祥道:“公子,夫人,是我對不起你們!一個時辰前,吉祥帶小公子去老爺(指秦韜)那玩了一會,回來後吉祥見天色漸變,就將小公子放到牀上,自己去側(cè)房取了些棉衣要給小公子換上,誰知只出去了半盞茶的工夫,小公子就……就不見了!”說完大哭。
羅敷對吉祥道:“開兒向來喜歡爬著到處跑,一定是他鬼靈精怪躲到哪個角落了?!?
誰知一說,吉祥哭得更厲害,泣曰:“以前……從來都是一找便能找到。但這次不管我們怎麼找,怎麼喊,小公子就是不出現(xiàn)!”
旁邊的夜聽潮一聽開兒不見了,忙對張平道:“去找!”張平:“是!”帶著衆(zhòng)人迅速離開。夜府並不大,如果開兒是貪玩“爬”出去,那麼一定可以找到。夜聽潮令人將吉祥扶到房內(nèi),帶著羅敷親自在府內(nèi)搜尋。
望著昔日曾被夜聽潮帶上去的湖心小島,島外的湖水中荷花已凋謝。因爲羅敷那句“留得殘荷聽雨聲”的詩句被秦韜所得,所以他下令不許將池內(nèi)殘荷清理,又令人添加了一條小船在湖裡,等著哪日女兒回府也可坐在船中聽雨打殘荷。秦韜原是風雅之人,纔會寵著女兒爲此風雅之事。
羅敷驚問身邊的秦府小童:“這裡不是泊著條小船嗎?”小童也感到奇怪:“小姐,平素是有條小船在這停著,是老爺特地吩咐的。哎,那小船呢?”說著四處張望。小童突然指著殘荷深處的一處地點,道:“小姐,小船在那呢!怎麼跑那去了?”
羅敷擡眼看著夜聽潮:“相公,我們?nèi)ツ切〈?!”夜聽潮也不問爲何,對於羅敷,他向來不用費心去琢磨她的行爲,因爲他清楚他的敷兒永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夜聽潮抱緊羅敷,身子向上一提已經(jīng)飛向那湖中,踩著殘荷直奔中心小船而去。兩人現(xiàn)在的姿勢是羅敷極心愛的。有這樣一個男人,他世間僅有,俊秀無雙,卻只鍾情你一人;他哪怕負盡天下,唯獨不負你;他只要你一個眼神,甚至不需任何動作,便知你心中所想;他永遠如山一般讓你依靠,如日月一般給你溫情。得夫如此,羅敷自認再無所求。
正如羅敷所料,開兒不在這船上還在哪裡?可喜他一個未滿週歲的孩子,竟然能夠瞞過衆(zhòng)人的耳目一個人爬到這小船上,還隨小船飄進了湖心!此時的開兒正躺在小船裡興致勃勃地擺弄一隻竹簫,哪裡會理會外面爲了找他整個秦府已經(jīng)翻了天去。
開兒見小船上突然多了兩個人,放下了手中的竹簫,掙扎著爬起來,拽著羅敷的裙角道:“媽媽,媽媽……”眼中瞬時起了一層水霧。
羅敷忙放開夜聽潮,彎腰將開兒抱起來。母子情深,看見愛子流淚,她又怎麼受得了?過了許久,羅敷側(cè)頭對身邊的夜聽潮說:“我們的兒子!”在開兒臉上親了又親,纔將他遞到夜聽潮手中。兒子,現(xiàn)在這兩個字所能帶給兩人是牽掛、寵愛、親近、驕傲和幸福。一個小東西,原來可以讓兩人體會如此多的快樂。
夜開這個兒子是夜聽潮所期望的,這一點,在夜開還沒有降生夜聽潮便知道。以他的霸氣、羅敷的聰慧,所生的孩子必定是完美。夜開表現(xiàn)出的早慧和特立獨行讓他欣喜。夜聽潮開口含笑:“此子類我?!?
試想其他像夜開這樣年齡的孩子,只會爬,定然還不知道怎麼去闖如此大禍。這小船之下便是深湖,湖水冰涼入骨,湖下殘荷糾纏,若是掉下去,莫說是一個不足歲的孩子,就是大人也能保證可以全身而退。這樣的情形開兒顯然是意識不到,但是他的調(diào)皮卻是讓作爲母親的羅敷體會到了什麼叫心有餘悸。而夜聽潮的評論竟然是“此子類我”幾個字,實在讓羅敷無語。
羅敷道:“風大,我們快回去吧,也免得父親擔心?!币孤牫秉c頭,將這世界上對他最重要的兩個人同時抱入懷中,提身就要離開小船。羅敷忙道:“那簫!”夜聽潮見方纔被開兒把玩的竹簫不似俗物,開兒喜歡羅敷又惦念,於是伸手撿起,別到腰後,這才離開湖面,三人向地面飛去。
羅敷不捨得回頭望了一眼那湖心島。如今那裡雖沒有了妖冶如魅的黃玫瑰,可留給她的記憶卻一點也沒有少。她與夜聽潮的關(guān)係雖然不是由此處而起,卻也在此處 “昇華。”
呵呵,想起昔日夜聽潮的作爲行徑,羅敷不禁嬌笑,恰恰被夜聽潮看在眼中。他順著羅敷的目光看,給她一個溫暖的眼神。原來她與他一樣,任何關(guān)於對方的過往回憶起來脣角都是含笑的。
開兒被找回仍然交給吉祥照看。夜聽潮並沒有對吉祥責罰什麼,也沒有因爲兒子“失蹤”遷怒秦府之人,這讓羅敷舒心。如今的夜聽潮雖然依然霸道不可一世,但已開始爲他人著想,這對他來說是著實不易的品德和習慣。
爲免吉祥一人照看不過來,夜聽潮親調(diào)張平與吉祥隨身保護開兒。說是保護,其實是“看守”才更精準。經(jīng)過此事,夜聽潮和羅敷都明白了一個道理,對待開兒,他們不能像對待其他小孩一樣放鬆,而應(yīng)時時保持高度警惕,否則他不知何時又要闖下禍端。
羅敷問吉祥道:“這竹簫是開兒從何處得的?”吉祥回道:“回夫人,之前吉祥帶小公子去見老爺,在老爺書房裡小公子拿著這支竹簫怎麼也不肯放手,所以老爺就將它給小公子玩。”
秦韜道:“這支竹簫……說來話長?!绷_敷見秦韜臉上似有難言之隱,對吉祥道:“帶著開兒下去玩吧。”於是屋內(nèi)只剩下她與秦韜、夜聽潮三人而已。
秦韜接著說道:“敷兒,你可知這支簫有繞樑三日之音,乃是以吳地極罕見的金玉紫竹製成。據(jù)爲父所知,金玉紫竹產(chǎn)量極小,已在世上消失了數(shù)十年之久,所以用此竹製作的簫也是極其珍貴。但是簫本身的珍貴與它所涵蓋的意義相比,實在微不足道。”
羅敷好奇問道:“哦?它與我秦府有何淵源嗎?”
秦韜的眼光一下變得悠遠,對羅敷道:“此簫乃是秦府的家傳之物,追溯它的淵源,應(yīng)是漢高祖劉邦之時令能工巧匠爲其愛妃戚姬所造之物……”
一聽秦韜提到“戚姬”兩字,夜聽潮明顯眼神一寒。羅敷也是一驚,夜聽潮乃是戚姬和如意的後人,此事她並未向家人提及。如今聽秦韜一說,秦府怎麼會出現(xiàn)戚姬所用的東西?難道秦府與戚姬的悲慘經(jīng)歷有關(guān)?羅敷心內(nèi)一怔。不,不會,秦氏世代書香,雖幾代在京爲官,但多爲文職,並未聽說參與過政治陰謀。羅敷不動聲色地將手放到夜聽潮手中,後者得到來自羅敷的寬慰,眼神柔和很多。
秦韜接著道:“高祖與戚姬之子如意秉性純良,聰慧過人,又好音律,於是戚姬將這隻罕見的竹簫——翹袖送給了自己的愛子。”
羅敷道:“這隻竹簫名叫翹袖?”秦韜點頭:“對。翹袖原爲戚姬所擅長之舞?!绷_敷這會意點頭,果然每一件好的物品都應(yīng)配一個好的名字,像她曾擁有的古琴鳳皇,軟劍天璇一般,否則卻是對它們不住了。
秦韜繼續(xù)道:“後來如意被高祖封爲趙王,屬地邯鄲,翹袖就同他一起來到了這裡。秦氏的先祖與趙王如意乃是至交,於是如意又將此簫送與了先祖,一直傳承到今日?!绷_敷聽完這些話方纔放心,原來秦氏不但與戚姬和如意無仇,還與如意有交。羅敷欣慰地笑,再看夜聽潮,他的臉上已是一臉和氣。
秦韜感嘆道:“可惜啊,趙王本是世間少有的靈秀男子,卻被呂氏殘害,真是天妒英才!”
羅敷終是沒有將夜氏的真實身份說與秦韜聽,因爲她知道告訴他這件事無疑是一種危險,家人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安全。況且她內(nèi)心也是期望夜氏永遠爲夜氏,不要掛上什麼劉氏皇族的名號,希望可以遠離紛爭。
晚上,羅敷想要親近愛子讓吉祥將開兒放到自己房內(nèi)一起睡,夜聽潮沒見反對,只道:“我陪開兒一會,你先去沐浴吧?!绷_敷看著兩父子相處甚歡,也就放心進了內(nèi)室。
誰知羅敷剛脫下衣服躺在木桶裡,夜聽潮推門進來。羅敷:“開兒呢?你不是要與他玩嗎?”夜聽潮一笑:“良辰美景要他作甚?已讓吉祥抱走了?!闭f罷給自己寬衣與羅敷一起鑽進了木桶。夜聽潮原來事事要人伺候,自從羅敷說過不喜歡別的女子看他的身子,像這樣的事情倒是常常自己來做。
羅敷一臉崩潰,說是照看開兒,她一離開便將開兒送走,他現(xiàn)在倒是學會哄人的功夫了。夜聽潮上前將羅敷抱入懷中,兩人肌膚相親,在木桶內(nèi)瞬間瀰漫起一股曖昧的氣息。他在她頸邊啃咬,逗得她咯咯直笑。夜聽潮道:“今日之事果然是奇,我知先祖有隻竹簫叫翹袖,卻不知去了哪裡,今日竟然重逢。”說罷在她脣上一點:“你秦氏與我先祖又有淵源,你我豈不絕配?”
羅敷點頭:“今日開兒非要父親的這支簫,看來他似乎知道它與自己有聯(lián)繫一樣。此簫既然是你先祖所用之物,我自會尋機向父親要了,交還給你,也好讓你想念先祖時有所依託。”夜聽潮道:“也不用。先祖雖贈你秦氏翹袖,不過我也從你父親那得到了一件至寶,算是你們禮尚往來扯清了?!?
羅敷納悶:“哦?你要了父親什麼至寶?”夜聽潮長笑:“不就是你?”說完將她雙腿環(huán)繞在自己腰間,將她死死抱入自己懷中:“敷兒,你倒是有何魔力,竟讓我夜聽潮對天下紅顏視而不見?……”
狹小的木桶中熱氣上升水波起伏,什麼又能抵得過她的風情萬種,他的溫柔萬千?
午夜時分夜聽潮與羅敷正在熟睡,突然聽到外面有瑣碎之聲,夜聽潮警惕起身,披上一件外衣向門口走去。他開門藉著月光一看,吉祥滿臉是血得趴在地上,正努力伸手叩門,但終是沒有了力氣。
夜聽潮忙扶起吉祥的頭,問道:“出了什麼事情?”吉祥吃力道:“小公子……被人搶走了……”
剛從屋內(nèi)披衣出來的羅敷聽到吉祥的這句話頓時一驚,手中照亮的小燈一下摔到地上,“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