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繼續向前行駛著,窗外是綿綿不絕的山嶺,因為已經深秋,原本就了無生氣的山上如今連植物都已經枯萎,一眼望上去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蕭條。
越往西走就越發的凄涼了,不知道裴天恒在這荒涼的地方可是耐得住寂寞與否!裴天諾微微嘆了一口氣,低頭凝視,藍心寧此刻枕在自己腿上睡的正香,長長的睫毛偶然輕輕的眨動一下,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笑容,看著她,裴天諾臉上浮現出了濃濃的愛意。
藍心寧脖子上隱隱若現的疤痕觸動了裴天諾的心,一想到她滿身血跡的樣子,他的心中再次泛起了波瀾,“心寧,你終于是我的了,我發誓我一定用生命保護你,不再讓你受到一絲傷害”
回憶起昨夜如漆似嬌的恩愛纏綿,裴天諾笑了,抑制不住的微笑著,俯下身輕輕吻上她的朱唇,熟睡中的藍心寧微微動了一下,換了一個姿勢繼續沉睡著。
“主子,已經到了莫林地帶了,您要不要下去看看?”諾仆的聲音輕輕傳來,口氣中隱隱帶著幾許不安。
裴天諾將藍心寧輕輕平放的座位上,細心的將自己的斗篷蓋在她的身上,這次輕手輕腳的走下馬車。
“諾仆,你留下來照看夫人,小德子你隨我走走”裴天諾吩咐著,挑眼望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綿綿不斷的山丘看不到一點生機,他們此刻所站的腳下是一道道干裂的口子,視線所能及的地方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一片凄涼,除了山丘上隨風擺動的幾叢干枯的茅草外,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植物。
雖然來之前,裴天諾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思想準備,但是真正看到這干旱帶來的滿目蕭條之后,他的心還是重重的痛了一下,面對這樣的一番死寂,裴天諾陷入了無比的震驚之中,這就是莫林嗎?
裴天諾心中一沉,他低沉的說道:“小德子,這就是莫林嗎?我們去山丘上看看”,說完率先大步流星的向山丘上走去。
立于高處,莫林方圓百里盡收眼底,裴天諾凝視這毫無生氣的地方沉默不語,記得以前也曾來過莫林,雖然莫林位于丘陵,又地處邊關,但那時候的莫林雖不富裕,可至少也是百姓安居樂業,而如今···竟不見半個人影,想來都是去逃荒了吧!
裴天諾憂慮的重重嘆了一口氣,他身后的小德子輕聲道:“主子,這個風大,下去吧,不要讓姐姐擔心了”
裴天諾不語,目光深邃的眺望著莫林的土地,這里有他的子民,他沒有讓他們安居樂業,甚至連一個居身之所都不能給他們,想到這些,自責、愧疚、心痛一并向他襲來,秋風中的裴天諾晃了晃,腳步有些不穩。
一只微涼的小手塞進了他的手心,一聲溫柔的呼喚讓他心中一暖,“天諾”,他忙轉回頭去,藍心寧正站在他身后,淡淡的笑容帶給他無限的力量。
“心寧怎么不好好休息?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裴天諾責怪的看了諾仆一眼,低頭整理者藍心寧的披風:“外面風大,回馬車等我”
藍心寧笑著搖了搖頭:“天諾,你不要怪諾仆,是我一定要來的,夫唱婦隨,我當然是要跟著你啊”
裴天諾淡淡的笑了,他牽著藍心寧的手向馬車走去:“我們已經到莫林了,很快就可以見到我的三弟和你的妹妹了,真不知道這些日子他們的鋒芒磨得怎么樣了,如果天恒可以洗心革面好好的處理政務,對莫林百姓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啊”
藍心寧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眼前浮現了藍心倩臨走時的樣子,耳邊傳來她咬牙切齒的聲音:“姐姐你信不信,不出五年,藍心倩一定會回來,就在這,到時候不知道姐姐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裴天諾關心的看著她:“心寧,你怎么了?是不是擔心心情會怪你?不要庸人自擾,是我將她指婚給莫林王的,她要是真的恨誰,那也應該是我,你放心好了,一切有我”
一旁的諾仆輕聲道:“主子,莫林王一直對你充滿了敵意,您這次輕裝餞行、微服出宮,手下擔心他會伺機對您不利,您看我們要不要調動莫林當地的官兵護駕啊?”
小德子聞言附和道:“對啊,主子,莫林王一直居心不良,奴才擔心他會趁機對您不利啊”
裴天諾冷冷一笑:“我這個三弟盼著我死已經不是一次了,我一而再的給他機會讓他改過自新,如果他還是這樣靈頑不靈,就不要怪我不念及手足之情,不用動用地方官兵,光緊隨朕其后的御林軍就可以讓他悔不當初的”
皇上出宮豈是兒戲,此刻藍心寧才知道他們身后緊跟著御林軍。裴天諾眼中流露的決絕讓藍心寧感到好陌生,她覺得此時的裴天諾離自己好遠,她擔心的看著裴天諾默默無語。
裴天諾感覺到了她的惶恐,握緊了她的手,低聲說道:“放心,萬事有我”
藍心寧安心了不少,她癡癡的看著裴天諾說:“天諾,一切都要小心啊”
裴天諾微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對諾仆說:“諾仆,我們現在就去看看引水工地的工程進行的如何了,完事之后再去莫林官府”
“是,手下遵命”諾仆低聲說道。
馬車繼續顛簸的向前走了半日,終于陷進了一個干裂的大口子里再也上不來了,裴天諾看了看地形,又看了看已經精疲力盡的馬兒,嘆了一口氣,說道:“小德子,你把馬車卸了吧,前面的路越來越陡峭,馬車是沒有用了”
“是”小德子也不多語,動手開始卸車。
裴天諾又說:“心寧你會騎馬嗎?”見藍心寧搖頭,他看了看諾仆說:“諾仆,你陪夫人就近找個地方落腳,我和小德子步行上山去看看”
“手下不能遵命”諾仆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我是皇上的貼身侍衛,山上地勢復雜,不知道會有什么狀況,手下不可以離開您半步”
藍心寧也著急的抓住裴天諾的袖子晃動著:“我不要離開你,是你帶我出宮的,怎么可以把我丟下?”一著急,眼淚流了出來。
裴天諾心疼的輕輕拭去她的淚水,柔聲哄著她:“怎么可能丟下你啊,只是這山路不好走,怕你受不了,好吧,不要哭了,就算抱,我也把你抱上去,好不好?”
藍心寧破涕為笑,她認真的說:“不要小看我啊,我可是從山上長大的,一定不會成為你的負擔”
裴天諾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看著諾仆說:“走吧,咱們四個就一起并肩作戰,好不好啊?”
“好”諾仆和小德子受寵若驚的答道。
諾仆輕盈的走在前面開路,小德子在最后面跟著,裴天諾緊緊的握住藍心寧的手走在中間,裴天諾關切的目光不時停留在藍心寧的身上,他的溫度通過手掌徐徐的傳進藍心寧的心中,雖然道路難行,但是她的心中還是覺得這路途充滿了幸福和溫馨。
裴天諾柔情滿目的看著藍心寧,低聲說道:“心寧,你知道我此刻心中想起了那句話嗎?”
藍心寧淡淡的笑了,聲音也不大,卻深深的扣動了兩個彼此相愛的人的心:“執子之手與子皆老”
裴天諾心滿意足的笑了,他感嘆道:“得妻如你,夫復何求”
終于來到了山頂,不遠處便是引水的地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如行尸走肉似地來回走動著,卻看不到一絲生氣。秋風瑟瑟,帶著陣陣寒意迎面撲來,藍心寧打了一個寒顫,裴天諾回頭關心的看著她:“冷嗎?”
搖了搖頭,藍心寧淡淡的笑了:“我沒事,你去忙正事”
裴天諾點了點頭,緊緊的握緊藍心寧的手,叮嚀著:“等會跟緊我”。
他率先走了過去,靠近了才發現忙碌的民工一個個神情委頓、破衣爛衫、骨瘦如柴,干枯的雙眼深深的凹陷,嘴唇干裂,臉上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而泛著灰白色,仿佛一陣大風吹過就會將他們出走一般!
裴天諾眼見他的百姓流離失所,饑不過腹的樣子,心情無比沉重,他環視四下,卻不見一個官吏,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時,一位年邁的民工在不遠處跌倒了,“爹”裴天諾身邊一個年輕的小伙子丟下了肩上的石頭,拼命的跑了過去。裴天諾劍眉緊皺,緊隨其后跟了上去。
“爹”年輕人眼淚溢出了淚水,焦急的喊著,將父親抱在了懷中用力的搖著:“爹,你醒醒啊,你不要嚇我,我們不是說好了,修好了水庫就一起回家嗎,娘還在家等著我們呢”
昏睡中的老人始終雙眼緊閉,附近的民工圍了上來不時的傳來嘆息聲,藍心寧自裴天諾的大手中抽出了自己的小手,她走向前,蹲了下來,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伸出了芊芊玉手搭在了老人青筋突起的手上。
年輕人停止了哭泣,他用乞求的目光看著藍心寧,藍心寧仔細的診了一下老人的脈,柳眉微皺,她柔聲問道:“老人家有多久沒有吃飯喝水了?”
人群中又是一聲嘆息,年輕人眼淚又流了出來,裂著血口的嘴中緩緩吐出這樣幾句讓裴天諾震驚的話:“兩天了,我們已經兩天都沒有吃過一點東西,喝過一口水了”
藍心寧同情的留下了眼淚,她抬頭望向裴天諾:“天諾,我們還有吃的嗎?”
裴天諾沉重的點了點頭,小德子忙遞上了水囊,年輕人感激的看了他們一眼,忙將救命的水灌入父親口中···
裴天諾低沉的聲音冷冷的傳入諾仆的耳朵里:“諾仆,傳朕旨意,讓御林軍立刻趕來匯合,速速命令莫林所有官員無論大小,統統都來來此見朕”
“遵旨”連一向榮辱不驚的諾仆此刻臉上也掛滿了震驚和憤怒,他轉身飛快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