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陸的這個日軍步兵大隊在占領星子縣城后并沒有過多耽擱,遂即沿著星子縣城通往馬回嶺的彈石路向著東、西孤領之間的山谷氣勢洶洶猛撲過來,不過這次,他們在孤嶺山口遭到了重創,最終遺尸兩百多具倉皇撤了回去。
率先從星子縣城西側灘涂登陸的是日軍步兵第10l聯隊的第l大隊,當第10l聯隊的聯隊長飯冢國五郎踏上湖岸時,第l大隊對東孤嶺的第一次進攻剛剛失敗,還足足傷亡了三百多人,就連陣亡官兵的兩百多具尸體都沒搶回來。
飯冢國五郎出身于富岡縣一個農民家庭,念過中學但基本沒學到什么文化,上過陸士但沒進過陸大,屬于被同僚譏笑的無天組成員,所謂無天組專指沒上陸大的軍官,因為陸大畢業的學員都會發一枚“菊花與星”畢業徽章,因形狀與江戶時代天保年間發行的錢幣相似所以被戲稱為天保錢,陸大畢業的軍官也被稱為天保錢組。
天保錢組相比無天組有著巨大的晉升優勢,此外還有軍刀組,那更是天之驕子。
就因為沒上過陸軍大學,飯冢國五郎這老鬼子年過半百都還是個大佐,與他同期的陸士同學有許多都已經晉升將官,當上旅團長甚至是師團長了,但飯冢國五郎這個老鬼子絕對不是個易與的角色,不僅長相兇惡,打仗尤其兇狠,而且狡猾。
飯冢國五郎爬上縣城附近一個山頭觀察地形,結果發現,前方有國軍把守的那個山谷活像個虎口,山谷兩側的東、西孤嶺就像兩顆獠牙,除此之外,在虎口左前方還有一座孤懸湖邊的石山,通過分辯地圖,知道石山名叫牛屎墩。
剛才步兵第l大隊之所以失利,東西孤嶺地形不利、國軍火力兇猛是主要原因,但是來自牛屎墩的側射火力也對日軍造成了極大的殺傷,飯冢聯隊如果想要打通星子縣城通往馬回嶺的通道,實現岡村司令官的意圖,就必須首先拔掉這三顆獠牙。
飯冢國五郎掏出懷表看看時間,發現時針已經指向上午十點。
軍情如火,松浦師團對廬山西北正面防線的進攻陷入了困境,為了盡快打破僵局贏得勝利,岡村司令官限令第10沛團兩天之內攻占馬回嶺,而師團長伊東政喜更是只給了飯冢國五郎一天時間,限天黑前打通道路。
時間有限,飯冢國五郎不敢再猶豫,當即把通訊兵叫到跟前,下令道:“命令,炮兵中隊立即對牛屎墩進行炮火準備,再呼叫海軍以及航空兵炮火支援,步兵第大隊立即進入攻擊陣地,炮擊結束即向牛屎墩發起進攻。”
“哈依。”通訊兵重重鞠首,轉身去了。
飯冢國五郎下完命令,正打算坐下來抽根煙,少尉副官忽然匆匆上山來向他報告:“聯隊長,小誤桑又跟過來了。”
“八嘎。”飯冢國五郎怒道,“我不讓你把他留在指揮部嗎?”
小誤行男是隨軍的戰地記者,馬當一戰,這家伙還無意中從英國同行嘴里得知李蘊珩即將在u月日舉辦抗日軍政大學結業典禮,并及時把這個情報報告給了波田重一,結果因此立了大功,并被特許可以在軍中自由活動。
作為無天組的一員,飯冢國五郎一貫很討厭這些媒體記者,因為絕大多數時候,這些媒體記者都只會舔軍刀組或者天保錢組的腚眼,他們一貫就看不起沒上過陸大的軍官,所以對于小誤行男提請的采訪,飯冢國五郎一直以各種理由進行推諉。
面對飯冢國五郎的訓丨斥,副官也不敢分辯,只是垂著頭不吭聲。
飯冢國五郎還想再訓丨斥副官幾句時,幾個胸前挎著相機的軍官已經順著崎嶇的山道上到了半山腰,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小個子少尉還沖飯冢國五郎招了招手,飯冢國五郎一眼就看到了小個子少尉胸前佩帶的金勛章,不消多說,這家伙肯定就是小誤行男了,這枚金勛章就是大本營為了表彰他在馬當之戰中的特殊功勛而嘉獎給他的。
徐十九下到牛屎墩山腳下的連陣地上時,張友全正在抽老煙,抗戰逐漸深入,國軍各種軍需物資都開始嚴重短缺,其中就包括香煙,許多官兵買不到煙,煙癮上來便只能撕日記本自己卷紙煙,張友全更絕,索性抽起了老煙。
看到徐十九帶著人過來,張友全趕緊起身敬禮。
徐十九正要舉手回禮時,一聲短促的尖嘯突然間掠空而至,黑瞎子大吼一聲大隊長小心一把將徐十九給撲倒在地上,遂即就是轟一聲炸響,然后大量滾燙的泥土石子劈頭蓋臉落在了身上,燙得徐十九直呲牙。
不等爆炸產生的硝煙散開,張友全便搶上前來,把徐十九扶了起來。
“大隊長你沒事吧?”張友全一邊詢問一邊緊張地撿查徐十九全身,唯恐哪里缺了個零件啥的,驢二蛋甚至把手伸向了徐十九褲襠,他剛從老兵那學了驗傷的技巧,就想從徐十九這驗證,看看大隊長有否大小便失禁。
徐十九將驢二蛋的爪子一把拍開,說道:“我沒事,你們看看老黑。”
不等張友全去看,那邊黑瞎子已經坐起,撓著頭道:“大隊長,我沒事兒。”
犢子從旁邊撿回來兩爿炸彈破片,說道:“大隊長,你和黑子哥可真是命大,小日本這發炮彈就只炸了兩爿,這要是炸成了幾十上百塊小破片,你就真有九條命也完了。”
徐十九回頭一看,還真是,剛才這發炮彈的落點離他很近,所幸彈體只產生了兩大塊破片,如果像平時炸成無數小塊,他跟黑瞎子怕早被炸成篩子了,尤其是黑瞎子絕對是有死無生,而不只是被石子泥沙燙一下這么簡單。
不過徐十九已經顧不上為自己慶幸了,因為剛才這發炮彈明顯只是小日本的試射,接下來就該是大規模的集群炮擊了,當下吼道:“全體隱蔽,全體隱蔽,小日本就要向我牛屎墩集群炮擊了,快,大伙快隱蔽……”
話音沒落地,一排排的炮彈就已經帶著刺耳的尖嘯隔空打過來,十九大隊連的一百多號官兵一哄而散,紛紛躲進了事先構筑的防炮洞里,牛屎墩山體以石頭為主,難以挖掘,好在山上多有洞窟,稍加修整就就是絕佳的掩體工事。
徐十九也跟著張友全鉆進了附近一個天然山洞,剛進山洞,小日本炮兵打過來的炮彈就已經鋪天蓋地落下來,地動山搖間,洞口外的整個陣地很快就被濃烈的硝煙給彌漫透了,看這聲勢,只怕連鄱陽湖上的日軍炮艦也加入了炮擊。
張友全拿煙鍋在石壁上磕了磕,將鍋里抽老的煙灰磕出來,一邊回頭跟徐十九說道:“看這架勢,小日本還真打算攻牛屎墩?”
徐十九早跟張友全他們分析過,小日本若攻孤嶺,就必先攻牛屎墩,因為小日本在進攻孤嶺時,后背將不可避免地朝向牛屎墩,十九大隊只要在牛屎墩上架起幾挺機槍,就能與東西孤嶺陣地上的守軍陣地形成交叉火力,令小日本無所遁形。
正是出于這樣的考慮,徐十九才主動請纓來守衛牛屎墩。
馮圣法在實地勘察過牛屎墩的地形后發現,牛屎墩雖然不及東、西孤嶺高,險峻卻尤有過之,尤其是面對鄱陽湖的正面根本無法攀援,而牛屎墩的另外三面則處在東、西孤嶺機槍火力的掩護之下,正好可以與東、西孤嶺主陣地形成無縫隙的掩護,所以就同意了徐十九的請求,是好鋼那就該用在刀刃上,十九大隊不守牛屎墩,讓誰來守?
徐十九沒有接張友全的話茬,只是望著洞口外面的硝煙不說話,小日本果然不出他的預料向牛屎墩發起了猛攻,但徐十九心下卻殊無一絲得意,因為接下來在牛屎墩勢必會有一場血戰,十九大隊也將再一次經受殘酷的考驗。
飯冢聯隊對牛屎墩的炮擊持續了半小時,炮擊一結束,飯冢聯隊的一個步兵小隊就展開了長長的散兵線,從西北側向牛屎墩發起了試探性的進攻,在步兵進攻的模式上,小日本還是老一套三板斧,炮兵轟,步兵沖,炮兵再轟,步兵再沖,然后持續這樣的循環,直至小日本放棄進攻或者國軍主動放棄陣地。
徐十九跟著張友全鉆出防炮洞,上到了第一道防線上。
看到徐十九跟上來,張友全道:“大隊長你上來于嗎?你在這我渾身不得勁,仗都沒法打,你還是趕緊回大隊部去吧。”
“你只管打你的仗,當我不在就好了。”徐十九頓了頓,又道,“不就有一條,得把小日本放近了再打,這一次,絕不能再讓小日本撤退時把尸體帶回去,眼下部隊急需治療瘧疾的藥品,我們得從小日本的尸體上補充藥品。”
“大隊長你放心。”張友全拔出盒子炮,又將機頭張開,殺氣騰騰地道,“藥品的事交給我了,前面的小日本一個也別想活著回去。”說罷,張友全又吩咐驢二蛋,“二蛋,馬上傳令下去,誰也不許開槍,等小日本靠近了再打。”
命令迅速傳下去,原本已經扣住扳機的老兵們便紛紛松開手指,關上了保險,有幾個神經大條的老兵甚至背靠著戰壕坐下來,幾個人湊成一堆,輪著抽起紙包的卷煙來,他們這邊在吞云吐霧,前邊小日本卻越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