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大隊被61師掃地出門,又重新回到了上海保安總團的序列。
此時上海保安總團以及警察總隊已經全部拆散補充進嚴重減員的87師及88師了,十九大隊倒成了唯一直屬于淞滬警備司令部的武裝力量了。
淞滬會戰依然打得如火如荼,盡管松井石根這個老鬼子調整了主攻方向,可第3師團對蕰藻濱大橋、泗涇鐵路大橋、丁家巷以及海關碼頭這幾個方向的攻勢卻絲毫不見減弱,并且還在炮臺灣重開了一個戰場,以一個大隊的兵力猛攻吳淞炮臺。
蔣委員長也匆匆趕到南翔,給前線的高級將領加油打氣,至于徐十九“起死回生”這件事,則根本就沒引起他的注意,他一個國府領袖,又哪里顧得上一個大隊長的生死?既便徐十九是抗戰英雄,淞滬會戰開打之后,冒出來的英雄還少么?
顧祝同、陳誠等高級將領也已經忘記有徐十九這么號人。
張治中倒是沒忘,不過他在上次電話風波之后,心氣就已經泄了個干干凈凈,就連第9集團軍的實際指揮權都已經移交給王敬久,現在他一門心思就想著早日解甲歸田,又哪里還有心思顧及區區一個十九大隊的歸屬問題?
不過,有個人卻始終關注著徐十九和十九大隊,這個人就是88師副師長馮圣法。
8月28日,也就是十九大隊重歸上海保安總團序列兩天后,88師師部迎來了一位改變徐十九和十九大隊命運的客人,他就是58師師長俞濟時。
此時88師已經將師部遷進四行倉庫,俞濟時走進四行倉庫時,發現馮圣法的臉色很難看,孫元良神情僵硬地跟俞濟時點了點頭,就怒沖沖地摔門而去,88師參謀長張柏亭上來跟俞濟時敬禮握手時,臉上的神情也有些尷尬。
其實剛才馮圣法剛剛跟孫元良大吵了一架,事情的起因是孫元良居然試圖強奸一個前來師部慰問的女校學生,此前孫元良種種丑陋行徑馮圣法雖然看在眼里,可礙于情面并沒有出面干預,可這次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結果孫元良卻沒臉沒皮地說道,他一個抗戰英雄玩幾個女學生怎么了?這在古時候就叫英雄配美人,應該是流傳千古的佳話,馮圣法實在聽不下去便跟孫元良吵了起來,不過那女校學生終是沒遭孫元良的毒手。
寒喧過后,俞濟時笑道:“這個孫元良,是不是寡人之疾又犯了?”
俞濟時身份特殊,他不僅是蔣委員長的同鄉,更是蔣委員長的遠房外甥,從黃埔軍校第一期步兵科畢業之后,便開始擔任蔣委員長侍衛,然后便隨著蔣委員長侍衛隊的擴充,在短短四年之內便從侍衛排長變成了警衛第一師師長。
一二八上海抗戰,俞濟時率88師參戰,馮圣法當時就是88師262旅523團的團長,俞濟時在戰場上被日軍流彈打穿肚腸,還是馮圣法把他從火線上背下來的,所以兩人不僅是黃埔同學兼上下級的關系,同時還是過命的交情。
馮圣法苦笑搖頭,答道:“讓良楨兄見笑了。”
張柏亭知道俞濟時跟馮圣法交稱莫逆,也知道俞濟時這時候跑來四行倉庫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跟馮圣法商量,便也找個借口走了。
作戰室里只剩下兩個人,俞濟時也不藏著掖著,開門見山地道:“圣法兄,有沒有興趣到58師來?”
馮圣法的目光猛然一凝,俞濟時問他有沒有興趣到58師去,絕對不是讓他去58師再當副師長,多半是讓他去58師干師長!58師的前身是直魯軍,屬于中央軍中的雜牌,可不管怎么說也是十大調整師之一,能去58師當師長他當然愿意。
然而問題是,他馮圣法去58師當師長,俞濟時怎么辦?
俞濟時似乎是猜到了馮圣法心中的疑問,笑著解釋道:“圣法兄,我也不瞞你,老頭子已經透出口風,要以58師、51師為基干編成七十四軍,小弟不才,即將擔任七十四軍的軍長一職,估計幾天之內命令就該下達了。”
馮圣法忙道:“卑職先在這里預祝軍座高升了。”
“你我兄弟,說這些干啥?”俞濟時擺了擺手,又道,“圣法兄,我已經正式向老頭子舉薦你,只要你點頭,隨時可以去58師報到!”
馮圣法肅然道:“承蒙軍座看得起,卑職敢不從命。”
“好。”俞濟時用力扶著馮圣法肩膀,說道,“你我兄弟,終于又可以在戰場上并肩殺敵了,而且殺的還是小日本,痛快!”
馮圣法道:“軍座,卑職能不能帶一個營過去?”
俞濟時道:“當然可以,別說是一個營,就是帶一個旅過去也行啊,小弟我正好可以向老頭子討個甲種師的番號,呵呵。”
抗戰前的國軍編制,主要分為三旅九團的甲種師,兩旅六團的乙種師以及兩旅四團的丙種師,既便是中央軍也以乙種師居多,譬如87師、88師、36師以及58師,像晉綏軍、八路軍、桂軍、川軍等地方部隊都是清一色的丙種師。
國軍序列當中的甲種師數量極少,除了胡宗南的第1師,也就是桂永清的中央軍校教導總隊了,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名義上只有三個步兵團外加幾個總隊直屬隊,但這三個步兵團其實都是旅的建制,每個步兵團足有五千人。
馮圣法當然不會把俞濟時的笑話當真,既便俞濟時是蔣委員長的親外甥兼心腹愛將,可要想把58師從乙種師變成甲種師,也是絕對不可能的,別的不說,光是擺平中央軍體系內部那幾個山頭大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俞濟時又道:“這是個什么樣的部隊,竟能入得了圣法兄你的法眼?”
馮圣法答道:“說起這支部隊,軍座你其實也不陌生,一二八之戰,黃漢廷團在廟巷跟日軍拼到了最后,就連黃漢廷都戰死了,可他的警衛連長卻帶著預備隊穿插敵后端掉了日軍的炮兵陣地,這才成就了二五九旅的反擊。”
“你說的是那只九命貓,徐漢魂?!”俞濟時一下就回想起來了。
這個警衛連長頭部中彈足足昏迷了半個月,最后竟奇跡般活了下來,這在當時可是轟動整個上海灘的大新聞,各家報紙都報道過的,還給了個九命貍貓的綽號,所以直到現在俞濟時都還記得這個警衛連長的名字。
“是的,就是他。”馮圣法道,“閩變之后,徐漢魂帶著一百多號裁汰下來的傷兵重返上海,并且籌錢治好了這些傷兵,后來徐漢魂就帶著這群傷兵加入了上海保安總團,前幾天滬上大肆報道的炮臺山之戰,就是徐漢魂指揮的。”
“原來炮臺山之戰是徐漢魂打的,這就難怪了。”對于徐漢魂的能耐,俞濟時是有著深刻認識的,當下說道,“圣法兄,九命貓可是員悍將,用好了能頂一個團,雖說他的出身不好,不過現在正值用人之際,也就顧不了那許多了。”
馮圣法聞言頓時大喜道:“多謝軍座成全。”
龍華,十九大隊駐地。
從新市區撤下來后,十九大隊先回了火車北站駐地,卻發現駐地已經被88師征用,便又從火車北站走到龍華,暫時駐扎在龍華警備司令部內,反正現在上海保安總團已經變成了一個空架子,司令部里的空營房多的是。
深夜了,二瓜卻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只要一閉眼,二瓜眼前就會浮現出刀疤、高瘋子鮮血淋漓的樣子,耳畔也依稀可以聽到高瘋子臨死前的低吼,突擊,全速突擊……在戰場上,他還可以使勁挖戰壕,讓自己累到沒精力去想,可在這里,他卻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
再一轉身,一縷清冷的反光忽然映入了他的眼簾。
是高慎行的那把短劍,窗外遠處的夜空下不時有爆炸產生的閃光劃過,高慎行的短劍便會反射出陣陣寒光,二瓜留意這把短劍已經很久了,這次終于按捺不住好奇心,翻身坐起叫了兩聲慎行哥,高慎行毫無反應,仿佛已經睡著了。
二瓜便悄悄把手伸向了那把短劍,然而,他的手指才剛剛接觸劍鞘,原本已經睡熟的高慎行卻猛然驚醒,并且一個翻身將二瓜騎在了跨下,遂即短劍出鞘,冷森森的劍刃已經貼在了二瓜的脖子上。
感受著脖子上沁入的寒意,二瓜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顫聲道:“慎行哥是我,二瓜,我是二瓜……”
“二瓜?”高慎行睡意散去,眼神也恢復了清明,沉著臉道,“不要亂碰我的東西。”
“知知,知道了。”二瓜連聲答應著,想點頭卻不敢,那鋒利的劍刃還架在他的脖子上呢,一點頭就剌破脖子了。
高慎行這才收劍回鞘,一翻身又睡了過去。
二瓜舒了口氣,忽覺背脊一陣發涼,這才驚覺背后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不過心里對高慎行的這把短劍卻是越發的好奇了。
讓高慎行這么一驚嚇,二瓜睡意全無,便起身來到操場上打算跑幾圈,剛來到操場上便看到一輛轎車緩緩駛進了駐地大門,不等轎車停穩,一名胸前挎著花機關的中央軍已經縱身跳了下來,遂即又從后車門里鉆出來個軍官。
借著遠處爆炸產生的閃光,二瓜吃驚地發現,那軍官的領章竟然是金色的,來的竟然是個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