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薛岳專門安排的,王耀武雖極力反對也沒能改變薛岳的決定。
馮圣法走在隊列的最前面,他身后是四百多名死戰(zhàn)余生的殘兵,他們雖然衣衫襤褸,他們雖然神情疲憊,許多殘兵身上甚至還裹著紗布,紗布甚至還在往外滲血,可他們的行軍隊列卻是秩序井然,縱、橫、斜看過去都是條直線。
只不過,所有殘兵的神情都有些呆滯,木然。
包括馮圣法在內,他們都認為這歡呼聲不是沖著他們來的。
可是,隨著距離的接近,馮圣法和第58師的殘兵逐漸發(fā)現,事實似乎跟他們的想象有些出入,擁擠在大路兩旁的德安百姓,嘴里喊的似乎是第58師,尤其是站在歡迎隊列最前面的那些個女校學生,更是毫不吝嗇她們的熱情。
一個年輕靚麗的女學生忽然從隊列中沖出來,將手上的花圈套在一個殘兵脖子上,然后又臉紅紅地跑了回去,回到同伴隊列中間那女學生又回過頭來,勇敢地往著那個殘兵,雙手籠著小嘴高喊:“我叫蘇慕,我會去找你的……”
那個殘兵當場傻在那里,望著沖他高喊的漂亮女生半天沒能回過神來,直到后面的弟兄走上來,步槍的槍托頂在他肩背上,那殘兵才如夢方醒,趕緊又跟上隊列,只不過,他的心已亂了,腳下的步伐也再無法跟上弟兄們的節(jié)奏。
然后,更多的女校學生跑出來,或者送上她們精心刺繡的荷包,或者送出一封書信,更有膽大的,直接就摟著心儀的殘兵獻上她的熱吻,第58師的殘兵方陣徹底凌亂了,再沒有秩序可言,然而,道路兩旁的歡呼聲卻更熱烈了。
英雄跟美人,從古到今就一直糾纏在一起的。
馮圣法和第58師的殘兵們明顯受到了感染,一個個的表情開始變得生動起來。
這一刻,馮圣法忽然想到了一句話,是非自有公論,公道自在人心,無論國軍內部的傾輒如何嚴重,無論第58師所遭受的待遇如何如何不公,可在整個國家、整個民族的偉大抗戰(zhàn)大業(yè)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后人能夠銘記他們,這就足夠了。
抑郁了好幾天的心胸豁然開朗,馮圣法忽然抬起頭,扯開嗓子吼:“風云起,山河動,預備……唱”
下一刻,雄壯嘹亮的歌聲便沖霄而起。
風云起,山河動,黃埔建軍聲勢雄,革命壯士矢精忠。
金戈鐵馬,百戰(zhàn)沙場,安內攘外作先鋒。
縱橫掃蕩,復興中華,所向無敵,立大功。
旌旗耀,金鼓響,龍騰虎躍軍威壯,忠誠精實風紀揚。
機動攻勢,勇敢沉著,奇襲主動智謀廣。
肝膽相照,團結自強,殲滅敵寇,凱歌唱。
在第58師殘兵嘹亮雄壯的歌聲中,現場百姓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也逐漸匯聚成一個統一的聲音:“國軍萬歲,第58師萬歲……”
人群中,葉茹雪舉著照相機連連按動快門,一邊卻潸然淚下。
涌出城外的十幾萬德安百姓并非來自當地政府的組織,可那幾百名來自南昌女子師范的女校學生卻是江西省政府專門組織的,但是,最終促使這數百名女校學生紛紛獻上她們的花環(huán)、荷包甚至熱吻的,卻是葉茹雪不遺余力的奔走宣傳。
說起來也是巧了,葉茹雪有個大學同校在南昌女子師范當老師,正是通過這個同學,葉茹雪才將第58師在萬家?guī)X英勇抗戰(zhàn)的事跡傳遍了整個南昌女子師范,這些年輕靚麗的女校學生才會毫不吝嗇地獻上她們最火熱的熱情。
(分割線)
緊隨第58師殘兵方陣后面的,便是第5沛整齊、嚴謹的隊列,而走在第5沛隊列最前面的,則是張靈甫的305團,為了今天的祝捷大會,305團做了精心的準備,不僅所有官兵都理了發(fā)、修了臉,身上的軍裝也統一漿洗燙熨過,看上去一個個精神抖擻。
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面的張靈甫更是軍裝筆挺,馬靴锃亮,帽檐下的一對虎目更是炯炯有神,必須得承認,張靈甫長得還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所以,能在頗好以貌取人的蔣委員長那里掛上號,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不過,此時此刻,張靈甫的臉色卻陰沉得可怕。
張靈甫理所當然地認為,第5沛尤其是他的30U團才是今天這場祝捷大會的主角,可現在正接受德安民眾歡呼的卻是馮圣法的第58師,張靈甫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這種事,但這無疑是在打他張靈甫的臉,更是在打第5沛全體官兵的臉。
第58師這是想于什么?馮圣法這是要于什么?想通過這種方式,這種陰微的手段,來要挾上峰,迫使上峰把萬家?guī)X大捷的頭功給他們第58師么?笑話,衡量戰(zhàn)功的唯一基準就是繳獲,還有斃敵數字,沒有繳獲沒有斃敵數字,啥手段都不好使。
“德性。”305團副團長唐生海策馬靠上來,低聲說道,“第58師想于嗎?”
張靈甫悶哼一聲,道:“不要管他們,今天這場祝捷大會,咱們第5沛才是主角,他們再怎么蹦達,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分割線)
今天這場祝捷大會,第5沛的確是當仁不讓的主角。
夾道歡迎的德安民眾在獲悉第58師的事跡之后,多少還會給予第58師幾聲喝彩,可事先聚集在孔廟廣場上的媒體記者卻完全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第5沛的繳獲跟俘虜身上,孔廟廣場上,第5沛繳獲的日械裝備堆積如山,一千多戰(zhàn)俘也跪成了一個個整齊的方陣。
當第74軍的官兵出現在廣場外時,現場數百名中外媒體記者便一窩蜂迎了上來,短短幾天功夫,中外各家媒體的記者便已經云集德安,其中不乏美聯社、塔斯社、路透社這樣的西方媒體,更有中央日報、申報、大公報這樣的中國媒介。
軍裝筆挺、馬靴锃亮、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張靈甫更成了眾多記者追逐的對象,尤其是那些個自詡相貌出眾的漂亮女記者,望向張靈甫的目光里更流露出毫不掩飾的熱情,在這些女記者眼里,張靈甫無疑是最完美的配偶。
而張靈甫應付起這些年輕漂亮的女記者來也是綽有余裕,張靈甫在考入黃埔前是北大歷史系的高才生,各種典故張口就來,言詞也不失幽默和風趣,十幾個漂亮女記者很快就被他逗得笑聲不斷,都快要忘記采訪了。
葉茹雪或許是唯一的一個例外,別的漂亮女記者都一窩蜂地擠到了張靈甫的面前,葉茹雪卻挎著相機走到了徐十九的面前,徐十九已經好多天沒有修過臉,鬢角還有下巴上已長出了暗青色的胡須茬,使得他看上去有幾分頹廢,但也有一種格外的男性魅力。
徐十九抬起頭,指著不遠處的張靈甫對葉茹雪說道:“葉記者,你該去那邊。”
望著徐十九略顯頹廢的面孔,落寞的眼神,葉茹雪的芳心便毫沒來由地抽緊,她費了好大的勁才終于抑制住心中涌起來的強烈的想要攬徐十九入懷的沖動,先拿相機給徐十九照了張相,然后掏出筆記本,微笑道:“徐大隊長,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徐十九不置可否地笑笑,葉茹雪便問:“徐大隊長,請問你哪一年生人?”
“我么?”徐十九茫然搖頭,苦笑道,“民國元年?或者二年?不記得了。”
“第二個問題。”葉茹雪的聲音變始變得有些顫抖,接著問道,“萬家?guī)X之戰(zhàn),是你參加的第幾次戰(zhàn)斗?”
“多少次戰(zhàn)斗?五十次、八十次或者上百次?也不記得了。”徐十九依然搖頭。
葉茹雪的淚水便不可抑制地流了下來,天哪,他才跟民國同歲,卻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參加了多少次戰(zhàn)斗,他經歷過多少次的生離死別,又該經歷過多少次的不公對待?這個擁有鋼鐵般意志的男人,現在卻是如此的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