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亮到現(xiàn)在,和知鷹二就一直呆在指揮部的屋頂上沒下去,既便不借助望遠鏡,僅憑肉眼就能清楚地看到前方五斗涇、西線橋的國軍陣地已經(jīng)被炸成了一片火海,甚至隔著幾公里遠都能夠感受到腳下地面的震動。
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來,五斗涇、西線橋的國軍陣地上已經(jīng)被炸成了什么樣,想象著國軍被炸得血肉橫飛的凄慘樣,和知鷹二臉上不禁流露出了一絲猙獰的微笑,喲西,在見識了大日本帝國的重型榴彈炮的威力之后,不知道中國人還能剩下幾分斗志?
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時針堪堪指向九點,山炮第11聯(lián)隊以及獨立重炮兵第10聯(lián)隊對國軍陣地的炮擊已經(jīng)持續(xù)了將近一個小時,中國軍隊倉促之間構(gòu)筑的那點可憐的工事只怕早已經(jīng)被摧毀殆盡了,人員方面只怕也是死傷慘重了吧?
和知鷹二相信,五斗涇、西線橋的國軍已經(jīng)沒多少戰(zhàn)斗力了。
不過既便如此,和知鷹二也仍然決定投入足夠的兵力,除了重新補足兵員的第3步兵大隊,和知鷹二還把高橋的步兵第1大隊也調(diào)了過來,此外還有一個戰(zhàn)車小隊,以如此強大的兵力攻擊一個小小的五斗涇,這就叫獅子博兔。
和知鷹二不想給國軍留下任何反抗的余地。
木下秀吉再次上到了屋頂,向和知鷹二報告道:“聯(lián)隊長,近藤大隊和高橋大隊已經(jīng)進入攻擊位置,戰(zhàn)車第1小隊也已經(jīng)準備就緒。”
和知鷹二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木下秀吉猶豫了一下,又道:“聯(lián)隊長,師團部剛剛打來電話,說顧家宅的位置非常重要,支那軍占據(jù)了顧家宅,就可以直接威脅羅店與獅子林之間的交通線,前進一步甚至還能夠威脅到獅子林前進基地,所以務必在天黑之前奪回……”
和知鷹二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耐煩地說道:“給師團部回電,就說中午之前必定奪回顧家宅,天黑之前帝國的旭日旗就一定可以插上嘉定城頭!”
顧家宅,306團臨時指揮部。
邱維達沒有把他的指揮部設在村口那棟大院是非常明智的,盡管日軍的炮擊重點是五斗涇以及西線橋,但落到顧家宅的零星炮彈還是將整個顧家宅炸成了一片火海,村口那棟大院更是遭到重點炮擊,早已經(jīng)化為一片廢墟了。
邱維達真要是把指揮部設在那棟大院里,這會就算不死也得重傷。
邱維達仰起頭,望著頭頂吱吱尖嘯著飛過的炮彈,不無自嘲地對徐十九說道:“幸好今天天公作美,吳淞外海起了大風,要不然除了大口徑重炮以及艦炮群,咱們還得挨小日本航空兵的轟炸,那就真沒有活路了。”
徐十九道:“從爆炸的聲勢看,小日本除了75mm口徑的山炮,似乎還有150mm口徑的重型榴彈炮,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松井石根這個老鬼子已經(jīng)將作戰(zhàn)重心轉(zhuǎn)向羅店這邊來了,也就是說,后續(xù)恐怕還會有坦克部隊投入進攻。”
“坦克?!”邱維達聞言心頭一凜,小日本真要投入坦克進攻,那1營、2營就麻煩大了,血肉之軀是無論如何也擋不住鐵甲戰(zhàn)車的,51師雖然也有師屬戰(zhàn)防炮連,可這會多半還在火車上呢,鬼知道什么時候能到?
徐十九道:“這雖然只是猜測,卻不可不防。”
邱維達點了點頭,沉重地說道:“你說得對,打仗來不得半點僥幸,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徐大隊長可有對付日軍坦克的好方法?”
徐十九道:“對付坦克最有效的武器當然是戰(zhàn)防炮,可惜我們沒有,除了戰(zhàn)防炮,那就只能挖掘反坦克壕以及布設反坦克地雷了。”
邱維達道:“反坦克壕?反坦克地雷?”
邱維達對徐十九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了,這家伙雖然沒上過黃埔軍校,可從他嘴里崩出來的軍事術(shù)語卻讓他這個黃埔高材生都聽得一愣一愣的,邱維達卻不知道,徐十九雖然沒上過黃埔軍校,卻閱讀了大量的中外軍事著作。
邱維達不禁來了興致,對徐十九說道:“徐大隊長,具體說說反坦克壕怎么挖,還有反坦克雷又是怎么回事?”
徐十九道:“時間很緊,大規(guī)模挖掘反坦克壕已經(jīng)不可能了,但是我們?nèi)匀豢梢岳脗窝b來加強效果,至于反坦克地雷,五斗徑一仗306團不是繳繞了好幾百發(fā)炮彈么?可以讓工兵將這幾百發(fā)炮彈改裝成連環(huán)地雷。”
邱維達重重一拍桌案,大吼道:“張副官!”
張副官應聲走進團部,挺身立正道:“有!”
邱維達道:“命令1營、2營,給我釘死在五斗涇和西線橋,沒有我的命令絕不準后退半步,再把工兵排的劉排長給我叫來,快去。”
“是!”張副官啪地敬了記軍禮,轉(zhuǎn)身去了。
日軍的炮擊終于停了,劉振武揚起被震得七暈八素的腦袋使勁一甩,便甩下了一地的煙塵泥灰,顧不得耳朵里還回蕩著炮聲的嗡嗡余音,劉振武一下就跳起來,一邊拔腿向著陣地上猛跑一邊再次歇斯底里地大吼起來:“快回陣地,小日本要進攻了……”
躲在蘆葦蕩里、棉花地里、小竹林里的1營官兵們也紛紛爬起來,借著硝煙的掩護迅速回到了陣地上,然后檢查槍支彈藥,紛紛拉動槍栓推彈上膛,再將一顆顆的手榴彈的旋蓋旋開,再牽出導火索擺到戰(zhàn)壕的沿上。
有風吹過,陣地上的煙塵淡了些,不過硝煙味仍很嗆人。
劉振武捂著鼻子輕輕咳嗽了兩聲,又舉起望遠鏡四下瞭望,左側(cè)視野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黑乎乎的物事,不過看不太清楚,劉振武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細看時,一顆心頓時間往下沉去,出現(xiàn)在望遠鏡視野里的竟然是四輛日軍坦克!
這四輛日軍坦克不是從五斗涇北岸過來的,而是從羅店那邊迂回過來的,所以可以不受任何阻礙、直接碾壓到1營的陣地上來,這四輛日軍坦克一字排開,每兩輛坦克之間相隔大約二十米,后面還跟著黑壓壓的鬼子步兵。
幾乎是同時,五斗涇北岸方向也出現(xiàn)了日軍。
劉振武臉上的神情冷漠依舊,心里卻在苦笑,小日本還真是瞧得起他啊,為了個小小的五斗涇就投入這么龐大的兵力,還有四輛鐵王八,看來今天多半要交待在這里了,可憐自己的娃還只有三個月大,卻就要沒爹了,唉……
擺在前面的1連、2連很快就跟日軍接火了。
1連只需應付日軍步兵的進攻,情況還算好,2連卻很快就陷入了苦戰(zhàn),2連的4挺輕重機槍外加繳獲的兩挺歪把子機槍,子彈跟潑水似的打過去,將日軍坦克打得叮當作響,卻根本無法阻擋日軍坦克的前進步伐。
距離五百米時,日軍坦克開始猛烈開火,四輛坦克,4挺車載口徑前射機槍同時開火,打得2連官兵頭都抬不起來,4門37mm口徑主炮更兇殘,幾乎每兩發(fā)炮彈便有一發(fā)命中,小日本的坦克兵的確是訓練有素。
不到片刻功夫,2連的六挺機槍就全部歇菜了。
這樣下去不行,2連長用盒子炮頂了頂鋼盔,咬著后牙槽吼道:“1排長,派幾個人給老子把這幾輛狗日的鐵王八炸掉!”
1排長喘著粗氣,扭頭怒吼:“排頭兵,上!”
三個排頭兵抱著成捆的手榴彈就躍出了戰(zhàn)壕,然后借著棉花地間的地溝的掩護,向著前方隆隆前進的日軍坦克迅速逼近,不過小日本也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三個排頭兵很快就遭到了日軍掩護步兵的火力封鎖。
日軍坦克上的四挺前射機槍也掉轉(zhuǎn)槍口,對著地溝瘋狂開火。
那三個排頭兵終于還是沒能沖破日軍的火力封鎖,兩個倒在了五十米外,最后一個排頭兵也倒在了距離日軍坦克二十米外,失敗了。
1排長脫下鋼盔恨恨摜在地上,再次扭頭怒吼:“手榴彈!”
“排長,我去!”一個老兵解下腰間的八顆手榴彈用綁腿一纏再往脖子上一掛,然后一個魚躍便撲入了地溝里,匍匐前進五十米后,那老兵含著淚擎起一個排頭兵的尸體,然后將那排頭兵的尸體當成肉盾頂著向前全速突進。
日軍坦克上的前射機槍、掩護步兵的輕重機槍以及擲彈筒紛紛轉(zhuǎn)向,各種口徑的子彈跟水一樣潑到排頭兵的尸體上,只片刻功夫,排頭兵的尸體就已經(jīng)被打成了篩子,躲在后面的那個老兵也被打成了血篩子,頹然倒了下來。
“該死的!”1排長一拳恨恨地捶在地上,旋即又扭頭大吼起來,“都聽好了,所有人一起上,跟狗日的小日本拼了!”
說罷,1排長抱著一捆手榴彈就躍出了戰(zhàn)壕。
看到排長都上了,1排剩下的十幾個老兵一下就全紅了眼,一個個都抱著捆好的手榴彈嗷嗷叫著沖出戰(zhàn)壕,向著前方的日軍坦克發(fā)起了決死沖鋒,此時此刻,這些大頭兵的腦子里就只剩下一個念頭,炸掉坦克,炸掉坦克,炸掉坦克……
然而,血氣之勇終究無法彌補中日兩軍在裝備上的代差,面對日軍坦克,國軍的決死沖鋒盡管很悲壯,結(jié)局卻很慘烈,在日軍坦克主炮、前射機槍以及掩護步兵的打擊下,十幾個老兵很快便傷亡殆盡,日軍坦克卻是毫發(fā)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