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高慎行猜錯了,在前邊設伏的不是游擊隊,而是當地一夥土匪。
徐十九他們現在到的地方叫龍口縣,地處皖南靠近蘇南浙西的方位,龍口縣境內有一座大山名叫二龍山,就在李家鎮前面不遠,二龍山延綿百里,以主峰爲界,從遠處看就像是兩條巨龍臥於荒原,這便是二龍山名稱的由來。
二龍山上盤踞著兩股土匪,都是積年悍匪,其中一股實力相對較強,有兩百多人人,另一股實力相對較弱,這次前來伏擊小日本的是實力較弱的那股,不過也有一百多條人槍,甚至還有一挺捷克式輕機槍,是從國軍潰兵那買的。
葉老咪是青龍寨的偵察長,這名稱聽起來不倫不類的,其實就是偵察兵的小頭目。
皖南浙西的土匪不比東四省的土匪,東四省的土匪有極其嚴密的組織架構,掌櫃的,四樑八柱職責分得清清楚楚,皖南、浙西的土匪組織相對就鬆散得多,近些年甚至還引入了軍隊的組織架構,匪首一般都自封總司令,底下有負責糧餉的糧餉長,負責謀劃的參謀長,負責踩點的偵察長,還有負責獎懲賞罰的軍法長,再下面視武裝規模大小還有排長、連長、營長、團長甚至旅長、師長。
青龍寨的土匪只有百多號人,匪首冷二爺,自稱大隊長,手底下除了糧餉長、軍法長以及偵察長,就是中隊長、小隊長,葉老咪在青龍寨那也是坐第四把交椅的大人物,一雙眼睛尤其毒辣,據說五十步外都能看到老鼠的眼睛。
按說,葉老咪對自己的眼神應該足夠自信,可現在,他卻明顯有些心神不定。
剛纔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花眼了,葉老咪彷彿看到前面山頭有顆腦袋一晃而過,再定晴細看時,卻什麼都沒有了,別的葉老咪都不擔心,他就怕對面來了小日本的便衣隊,龍口縣半年多前組建起了便衣隊,隊長言三拳,可不是個善茬。
早半個月前,留在縣城的暗樁子便有消息傳回來,說小日本可能會在近期派兵掃蕩二龍山,事情的起因是青龍寨的人襲擊了小日本的運輸隊,殺了兩個日本兵外加十幾個僞軍,還搶了兩大車糧食,結果就把小日本給惹毛了。
如果僅只是小日本,青龍寨根本就不怵,小日本既不怎麼熟悉二龍山的地形,更不怎麼熟悉道上的迷陣,進了二龍山也只能是捉瞎,可如果有言三拳的便衣隊摻和其中,局面就完全不同了,言三拳不僅熟悉附近地形,對道上的搞法更是一清二楚,有這鐵桿漢奸給小日本當狗領路,青龍寨這回還真麻煩大了。
“二痞,你們剛纔看見啥沒？”葉老咪頭一回問起手下的嘍羅。
“沒啊,啥都沒看見。”被問到的小嘍羅頓時一愣,這是咋說的？青龍寨還有眼神比偵察長你更好的麼？連你都沒看見,我能看見啥？
葉老咪撓了撓頭,不吱聲了,心裡卻想,難道剛纔真看花眼了？
葉老咪剛纔當然沒有看花眼,只不過這次他遇到了一個比他更善於僞裝、更善於隱匿的高手,這個高手自然便是高慎行,高慎行畢竟是正兒八經接受過特種訓練的,自然不是葉老咪這樣的泥腿子出身能夠比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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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慎行從矮樹叢後面縮回來,一邊回頭跟藏在身後草叢中的徐十九說道：“對面也有高人,剛纔差一點就讓他們發現了。”
徐十九道：“看清楚對方的兵力部署沒有？”
高慎行跟徐十九藏身的這座山頭雖然不是特別高,可是位置卻相對凸出,從山頂上正好可以俯瞰前方的山谷,此前高慎行發現的“游擊隊”就埋伏在前方的山谷裡,只是當時高慎行來不及仔細觀察就趕緊退了回去。
現在徐十九已經讓黑瞎子帶著老駱駝、九爺、小癲子和三個女兵進了右側山谷隱蔽,自己則帶著高慎行等六個老兵上了附近山頭,雖然還不清楚對面這支武裝底細,但如果有可能的話,徐十九還是想給予一點兒火力支援。
高慎行隨手摺下一根樹枝,在地上沙沙畫起來,一邊畫一邊將他剛纔通過瞄準鏡觀察到的情況說給其他人聽,廖耀華聽了直皺眉頭,說道：“這不是亂來呢麼？伏擊點距離大路這麼近,怎麼瞞過小日本的尖兵？”
魯建幫接著說道：“兵力部署也是毫無層次可言,左右兩側那兩個小山頭是絕佳的射擊位置,竟不派兵佔據,萬一要是讓小日本搶先佔了去,再把重機槍、擲彈筒往這兩個山頭上一架,他們可就完了,這幫泥腿子到底會不會打仗呀？”
魯建幫雖然已經對國軍絕望,卻並不意味著他對共軍就有好感。
事實上,魯建幫一向對共軍缺乏好感,在他看來,共軍就是一羣叫化子、泥腿子,無論是單兵戰力,裝備水平還是各級主官的軍事指揮素養,跟國軍相比差得遠了,所以平時張口閉口都是泥腿子,絲毫談不上尊重。
高慎行看著徐十九,沉聲說道：“我們要不出手,這羣泥腿子八成得交待在這兒。”
徐十九說道：“既然咱們撞上了,就斷然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不管他們是共軍,還是土匪,只要敢打小日本,那就是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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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老咪一溜煙跑回來,向冷二爺報告道：“大隊長,小日本過來了。”
冷二爺四十出頭年紀,板寸頭,身材魁梧,左臉上有一道刀疤,就像爬著一條蜈蚣,看上去顯得格外的猙獰可怖,腰間圍著八指寬的熟牛皮帶,左右肩斜著兩把二十響盒子炮,可謂是典型的土匪頭目打扮。
“他孃的,小日本還真來了？”冷二爺把咬嘴裡的草莖噗地吐出來,問,“多少人？”
“得有六七十人,有重機槍,還有迫擊炮。”葉老咪剛纔看得很清楚,小日本的行軍隊伍中有四人擡著的重機槍,還有好幾門迫擊炮,其實葉老咪弄錯了,那不是迫擊炮,而是小日本的擲彈筒,不過不知道的很容易誤認爲是迫擊炮。
冷二爺臉色微變,重機槍和迫擊炮,對於土匪來說可就是重武器了
幾個大小頭目心裡也是打鼓,聚過來用焦慮的眼神望著冷二爺,從他們的眼神裡,冷二爺看到了退縮的意思,顯而易見,這仗不好打,青龍寨的人雖然有佔據地利,人也多,可小日本裝備精良,真拼起來青龍寨未必能討到便宜。
冷二爺還是想打,龍口縣大大小小的土匪多達幾十股,別的土匪全都躲著小日本,甚至還有暗中投靠了小日本的,可冷二爺卻是見著小日本就打,別的嘍羅都不知具體原因,葉老咪等幾個心腹卻是知道的,冷二爺在縣城有個相好的讓小日本給殺了。
不過今天來的不是小股日軍,至少也有一個加強小隊,絕不是青龍寨招惹得起的。
葉老咪仗著是老資格,勸道：“大隊長,小日本火力太猛,咱們還是撤回山寨吧？”
葉老咪話沒說完,一個小頭目就從山背面慌里慌張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大聲高喊：“大隊長不好了,大隊長不好了……”
“吼啥,吼啥？”冷二爺罵道,“你娘死了？”
“我娘？我娘早十年前就死了。”小頭目呃了一聲,又道,“大隊長,山背面也來了小日本,得有四五十人”
“說啥？”冷二爺聞言頓時大吃一驚。
幾個大小頭目也是臉色劇變,就前面這股小日本都不是他們能應付得了的,現在屁股後頭又來了四五十號日本兵,那還打個屁打,趕緊溜吧。
冷二爺吃驚過後大怒,吼道：“過山風這個王八蛋,老子跟他沒完”
過山風是黑龍寨寨主,二龍山以主峰爲界盤踞著兩股積年悍匪,山陰是黑龍寨,山陽是青龍寨,兩股悍匪平時都是井水不範河水,往年官軍大肆進剿時甚至還會互相聲援,小日本現在從山背面過來,若說黑龍寨不知情那是絕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