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陽還未露臉之際,視野已變得極為清晰。已經瞄準了半天的迫擊炮陣地,隨著王老虎一聲令下,高舉的手臂猛的往下一劈:“四發試射!預備!放!”
四位早已枕戈待發的炮兵半蹲在60迫擊炮后,聽到命令后手一松,四發炮彈滑進炮管,他們隨即轉身捂住耳朵。“通通通通”,四聲悶響打破了五龍嶺的寧靜。
“咻”!沖膛而出的炮彈與空氣摩擦發出像哨聲一樣尖利,急速呈拋物線狀落向七百米遠處扼住上山路口的四堵石墻。
“他娘的,什么聲音?打攪老子好夢!”
倚在石墻后或是蜷縮在石墻后的土匪罵罵咧咧,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或是抱著槍茫然探頭向四周張望,或是準備起身。
“轟轟轟轟”,四發炮彈前后腳不偏不倚落在石墻附近炸響,火光、煙塵升騰,彈片、碎石、零碎四濺。巨大的聲浪如潮水般快速在群山中擴散,驚起一片飛鳥。
“嘰嘰喳喳”聲不絕于耳,仿佛責罵:“大清早的,有木有公德心?”
罵完后再看看天已經亮了,該找食吃,隨即一展雙翅,遠離這片是非之地。
“啊!敵襲!敵襲!”隨之而來的是被炮彈波及的土匪的慘叫以及驚慌失措的示警聲。
“好,中了!”看清炮彈落點的王老虎一拳打在自己手掌心,咧著嘴大笑,心道:“娘的,老子好歹也是經歷過大陣仗的,今天還有點緊張咧!”
王老虎沒辦法不緊張,要是第一發炮彈打偏了,傳到老板耳中,老板嘴上不說心里也該笑話了:還自詡為老炮手呢?幾百發炮彈白練了嗎?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那特碼打得都是錢呢?
試射來個開門紅,王老虎松了一口氣,忙下令:“一、二、三、四組五發速射,五組準備!”
“嘢!打中了,老虎哥打炮的水平就是高!”炮兵陣地后五十米處,劉柱子和陳三放下望遠鏡,喜形于色,相互擊掌慶賀。
后方毫無睡意的娘子軍們看到這一幕也激動不已,這是實戰不是演習哎!
在前山潛伏一眾隊員看了也興奮之色溢于言表,要么緊緊握槍,要么輕輕觸碰身邊的隊員,相視會心一笑。再高興也不敢發聲,那是打著燈籠上茅房,找死呢。
迫擊炮射速很快,熟練的炮手一分鐘能發射近三十發炮彈。王老虎培養的這些炮手還遠遠稱不上熟練,但半分鐘之內每門炮也足夠發射五枚炮彈。
四堵石墻處短短時間各受到六發炮彈洗禮,警戒的土匪別說露頭觀察或開槍了,受傷的來不及救護又受到第二波彈片和沖擊波洗禮,沒受傷的土匪抱著頭,瑟瑟發抖蜷縮在石墻根,恨不得找個老鼠洞或石縫鉆進去。
土匪頭子鄭漢不愧是參加過軍閥混戰的兵痞,第一聲爆炸就把他驚醒了,摟著壓寨夫人白花花的身子愣了一秒鐘,猛然醒悟:“是炮擊。”
他一手從枕頭下抽出盒子炮,一手扯過上衣,一骨碌翻身下床,踢啦著鞋就往外沖。被子被他扯到地下,壓寨夫人春光大泄也顧不得管,更沒空理會她驚慌失措尖叫:“啊!怎么啦!”
鄭漢三步并作一步竄到門口,在跑動中把盒子炮擊.錘在大腿上一蹭,抬手對天‘啪啪’打了幾槍,扯著嗓子喊道:“有敵人,都特瑪出來集合!”
可惜他的喊聲和槍聲被隨之而來的一連串爆炸聲淹沒,其他人壓根聽不見。
其實,這么大動靜也不需要他喊,此刻其余土匪們衣衫不整,大都提著槍呼啦啦從屋里或山洞里竄出來。
二十六發炮彈連續如霹靂般炸響,這幫土匪何曾見過這么大陣仗,一個個面露駭然之色,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大頭領鄭漢。
爆炸聲來得快,去得也快。
“草他瑪的,我這是惹到那路正規軍啦?”鄭漢也心慌的一批,強自鎮定,抬手朝天又放了幾槍,喊道:“都別慌.......”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山寨外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喊聲:“沖啊!殺啊!.....”
四百來人的喊殺聲無形中經過山谷回蕩放大,生生造成千軍萬馬的聲勢。
喊聲中伴隨著機槍和步槍連續不斷的射擊,“噠噠噠、噠噠........砰、砰.......”
你別說,劉柱子、陳三簡直把任自強玩過得套路活學活用、照貓畫虎到極點。步步都暗藏用意,步步都隱藏殺機。
敲山震虎,打草驚蛇,虛張聲勢,調虎離山,張網以待,當頭棒喝,這倆小子都快玩出花來了。
當然,有資格玩這些套路的,那都是有火力保證的。
聽這動靜傻子也明白是敵人發動攻擊了,而且聲勢很大,大得足以讓這幫土匪膽顫心驚。
刻不容緩,容不得鄭漢多做判斷,他拔腿就往寨墻上跑,邊跑邊下命令:“老二,你帶人支援各個上山路口,拼死也要守住!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后退一步。其余人跟我上寨墻守衛。”
“大哥,你放心吧!”土匪二頭目色厲內荏,牙一咬跺跺腳,把手中盒子炮一揮:“弟兄們,跟我來!”
說完,帶領一大幫能有百十號土匪急哄哄就向寨門外跑去,前去支援第一道防御陣地。
鄭漢幾步躥上寨墻,小心翼翼露出眼向外張望。不得不小心,無數子彈‘嗖嗖’的破空聲在頭頂飛過,大喇喇站起來那是當靶子。
這一瞅他既驚又疑惑,驚的是守在石墻后兄弟們被炸得死傷狼藉,敵人火力之強可見一斑。
疑惑的是只聞喊殺聲、槍聲,卻不見半個人影往山上沖。
“這是玩啥呢?”鄭漢一頭霧水,接著目光掃到山下在硝煙中若隱若現的迫擊炮陣地,他不由心中一凜:“糟糕!”
他能在軍閥混戰中活下來,還能坐穩五龍嶺的老大位置,起碼也有兩把刷子。此時覺得大大不妙,忙高聲提醒:“老二,快帶人撤回來!”
可惜,等他發聲提醒已經晚了!‘咻咻咻’,一連串炮彈的破空聲突如其來。再說他也不應該讓手下撤回來,而是應該提醒他們‘臥倒’。
當山下王老虎在望遠鏡里看到山寨大門處烏泱泱沖出一大群土匪,早已下令:“五組,五發速射,放!”
這回也不用試射了,第一波炮彈炸點已經給了他莫大的信心,這次絕對彈無虛發,沒跑了!
第五組迫擊炮可不是小口徑‘60’炮,而是任自強洗劫鬼子駐屯軍軍火庫的‘90’口徑迫擊炮,炮彈爆炸威力要大得多。
而且五組由四門迫擊炮組成,早就盤算好土匪回來這一出。要說第一波炮擊是‘開胃小菜’,這第二波炮擊就是‘殺威棒’!
重重一棒子下去,必須要讓土匪痛徹心扉,承受不起,再生不起抗爭之心。
果不其然,二十發‘90’口徑爆破榴.彈連續落在無遮無攔,埋頭奔跑的土匪人群中爆炸,效果好得一批。
一陣連續轟然巨響過后,殘肢斷體、槍械零件,碎石木塊隨蒸騰的煙霧漫天飛舞。待硝煙散盡,能站著的土匪屈指可數,即使站著也嚇傻震呆了。
大門口空地上橫七豎八倒了一大片,場景慘不忍睹。就像把百十號人扔進大型洗衣與粉碎二合一的機器中反復揉搓、撕扯完后,連血肉帶殘肢胡亂拋灑在地上的感覺。
好巧不巧,至少兩發炮彈正中山寨大門,把門樓子也被炸塌了,相當于在第二道防線開了個口子。
這波炮擊也讓第一道防線上殘存的土匪既目瞪口呆又慶幸不已,“臥槽,幸虧沒有逃回寨子,要不然正趕上。”
第二波爆炸既給土匪以極大的震懾,同時也是給自己人傳遞個信號,隨著炮響,槍聲,沖殺聲戛然而止。
要不是子彈發射過后遺留有淡淡的硝煙,證明那里潛藏著人槍。否則,很容易給人錯覺,這次攻打山寨只有一支為數不多的炮兵。
山下消停了,山上亂套了!
“哎唷哎唷.....!”
“啊........!”
“救命,救救我.......!”
呼救聲,慘呼聲如鬼哭狼嚎,不絕于耳。
見機早的鄭漢在炮彈破空聲中躲到寨墻后,此時聽到炮擊聲停下,晃了晃被爆炸聲震得嗡嗡響的腦袋,探出頭一看,頓時眼睛紅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鄭漢再窮兇極惡,冷酷無情,眼睜睜看著朝夕相處的兄弟死傷慘重也不好受。
何況那群人里還有十幾年來忠心追隨他的拜把子兄弟,已被炸得四分五裂。
一起扛過槍,一起分過贓,一起玩女人,除了沒進過號子,其他三大鐵占全了,感情不可謂不深。
“老二!”鄭漢目眥欲裂,如狼嚎般發出一聲凄厲的呼號,狠狠一拳打在寨墻的石頭上。
看著山下硝煙彌漫的炮兵陣地,想下令救人也不敢下,更別說再派人支援第一道防線了。要是對方趁機再來一波炮擊,出去多少人都是送死。
鄭漢憋屈得要死,七竅生煙也不為過,把手里盒子炮往地上一扔,頭也不回怒吼道:“拿機槍來!”
“大寨主!”旁邊的嘍啰忙遞過一挺捷克式。
“臥槽你瑪!你們到底是誰?報上名來!”鄭漢一邊破口大罵,一邊發泄般死死扣住輕機槍扳機,朝山下硝煙彌漫處打了滿滿一梭子子彈。
他一開打,其余土匪也跟著開槍,‘砰砰’如爆豆一般亂打一氣,煞是熱鬧。
一梭子子彈打完,鄭漢冷靜了下來,忙對旁邊土匪連踢帶罵:“都特瑪停火,快停火!誰特瑪讓你們開槍的?你們看到人了嗎就瞎幾把打?”
等手下停止射擊,也不見對方反擊,他當即指著寨墻下幾個手下下令:“你們幾個出去把受傷的兄弟救回來!”
幾個手下臉刷的一下白了:“大寨主,他們有炮啊!”
“草泥馬,他們的炮彈又不是大風刮來的,就你們幾個人他們才不舍得開炮,你當炮彈不要錢啊?快去!再啰嗦我特瑪斃了你們!”
迫于鄭漢的淫威,幾個小嘍啰戰戰兢兢趴著去寨門外救人。果然,對方沒再炮擊。
鄭漢這才抽空問第一道防線的警戒人員,山下是怎么個情況?
有膽大心細的土匪大聲回稟:“大寨主,除了炮兵陣地其他什么也看不見,對方也沒亮旗號啥的,不知道是什么來路,上來就打。還有,山下雖然看不見人,但能看見他們打槍,火力很大。很明顯下山的路全被堵上了,對方暫時沒有攻上來的意思,我們該怎么辦?”
“你們先守著,我這邊會派人支援你們。”一時之間鄭漢也摸不清對方幾個意思,看救傷員時沒受到炮擊,靈機一動,采用零零碎碎添油戰術,一次派兩三個人增援第一道防線。
對方第一波打擊委實太狠了,他除了固守,短時間別無他法。
正如鄭漢所說,炮彈、子彈那打得都是錢,劉柱子、王老虎也如此想。就這一兩分鐘功夫,炮彈帶子彈,至少兩三千大洋扔進去了。
第一波打擊要打出效果,肯定玩得全是真槍實彈。從現場情況來看,效果顯著,山上的土匪被炸得幾乎不敢露頭。
既然第一步目的達到,劉柱子也不急了。這才是第一天,按預定計劃,敵不動我不動。意思是讓土匪摸不清狀況,不敢輕舉妄動。
像重機槍手和輕機槍手,以及火力組差不多都可以休息,炮兵留一組在陣地上待命即可。一夜行軍,用屁股想也知道兄弟們也累了。
剩下都是神槍手的活兒,只要土匪敢露頭,就采取零打碎敲戰術用子彈招呼。白天隔半個小時或一個小時再打一炮,威懾一下足矣。
晚上再真真假假好好折騰土匪,令他們一夜不得安穩,這就是任自強所說的‘熬鷹戰術’。
同時,第一天也沒準備跟土匪玩攻心戰術,亮明旗號談招降之類。就保持壓制,讓土匪提心吊膽,始終感覺有把雪亮的閘刀懸在頭頂上,啥時候落下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