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明霜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就這樣躺在這張破草席上睡了一晚,竟然意外的踏實,睡得還很香,甚至夢中她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紅豆糕。
而她的紅蓋頭,此時還一半搭在頭上,喜服還完好無損的穿在身上,只是翻起了一角。
至于她那個傻子夫君根本就不在身邊。
也就是說,韶明霜嫁給了一個本該在新婚之夜出現(xiàn)在洞房,如今卻不知去向的人。
不過也好,至少人應該還活著。
想到這些,韶明霜隨手把紅蓋頭丟在一邊,坐起身,大概是休息好了,現(xiàn)在頭也不疼、眼也不花、精神頭十足,只是依舊渾身無力,伴著從胃里不斷傳出的咕嚕咕嚕聲,這才想起她已經(jīng)兩天滴水未進粒米未沾了。
眼下的緊要任務不是找人,而是找吃的。
環(huán)顧四周,這破屋子是韶明霜見過最破敗不堪的,四周的墻壁都是用茅草堆砌,依稀可見其中的孔洞,總覺得輕輕一碰,這草屋就會轟然坍塌,更不用說在這里可以抵御狂風暴雨、冰雪嚴寒。
再看那只用塊破布擋住的門,韶明霜實在難以想象,住在這里的,那個花了錢把她買來的人究竟是有多傻。
除了床對面不遠處放置的一張搖搖欲墜,僅靠三條桌腿插在泥地為支撐,而另一條則懸在泥地上方的桌子外,就剩下堆在墻角的一些農(nóng)耕工具了。
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都是抬舉了。
環(huán)顧之際,甚至覺得身后涼風習習。實在想不出這樣一個落腳地方的主人能拿出多少錢來。
罷了,罷了,傻子么,不予計較。
雖然那桌子看上去就跟這房子一樣,岌岌可危,但兩天沒吃飯的韶明霜的視線卻被桌上的深黃□□頭給吸引了。
大概是因為今天不再下雨的緣故,腳下的泥地沒有昨天那般難走,但也是深一腳淺一腳,拎著喜服下擺走上前,抓起那救命窩窩頭,想都沒想便送到嘴邊。
一口下去之后,韶明霜立刻捂著腮幫子,不住的原地跳腳,驚叫著,“這什么破玩意。”說著把手里的窩窩頭丟回桌面,只聽得‘咣’的一聲,那泛著黑黃的窩窩頭順著歪斜的桌面一路滾落,掉在地上,直接砸進了泥地里。
一開始還以為是那人大發(fā)慈悲,還算有良心的給自己留了兩個窩窩頭充饑,現(xiàn)在看來,完全就是韶明霜自作多情。
那窩窩頭堅如磐石,都能當兇器了。
輕嘆著感嘆命運,走過去撿起那個滾滿泥濘的窩窩頭,放在桌面的一角,掀開門簾,放眼望去,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在外面挎著盛滿蔬菜的籃子匆匆趕路。
但看到她的時候,那鄙夷的眼神和忍不住停下的腳步,讓韶明霜想要邁出去的腳默默的收回來。
回身過后,她的視線落在后面的一個草簾上。這草簾與周圍的茅草墻一般無二,若是不仔細分辨,當真看不出是一扇門。
走過去輕輕一拉,那草簾便被拉開,后面的景象著實讓她大開眼界。
只見周圍用圍欄圈起好大一片地,能看到遠處也有一間茅草屋,但看上去和身后這間毫無差別,依舊破爛不堪。
而身后這破屋子,更像是個門廳,所以說,她就在門廳里睡了整整一晚。
不可思議。
韶明霜原來在韶家,下地種田她都參與,但如今望著被翻得破舊不堪的土地,委實有些頭疼。
正想著,只覺得腳踢到了什么東西。
低頭看去,竟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原本黃色的毛發(fā),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就像剛剛丟在地上沒法吃的窩窩頭一樣,毫無生氣。
這到底是什么家庭啊,明知活不起,非要娶媳婦,還糟踐這么一條小狗,真是造孽。
韶明霜蹲下身子,把小狗抱在懷里,深一腳淺一腳的穿過這被翻得亂糟糟的田地,準備去那邊的茅草屋看看。
手還不停的輕輕撫摸著小黃狗,自說自話的安慰著它,更多的像是在安慰自己。
快到茅草屋的時候,聽到懷中的小黃狗嗚咽幾聲,不得不再次安慰,隨即說道:“你應該還沒有名字吧,就叫……”“慘黃吧,慘兮兮的小可憐,跟我一樣?!闭f著,走進那間連簾子都不肯敷衍存在的茅草屋中,再次被驚到。
原來這同樣簡陋的屋子是間灶房,竟連個煙囪都沒有,怪不得不掛簾子,估計做飯的時候能把人嗆出眼淚。
灶房內(nèi)就只有一個灶臺一口沒有蓋的鍋,鍋邊散落著一些粘在灶臺上,已經(jīng)發(fā)黃的菜葉,鍋里丟著一把還沾著菜葉的鏟子,旁邊堆著幾個麻布袋子,里面盛著一些已經(jīng)見了底的調(diào)料,旁邊還放著幾盒火柴。
確實是個傻子,火柴放灶臺旁邊,不著火才怪。
隨手拿過來放進袖子里,打算一會找個穩(wěn)妥的地方放好。
又見旁邊放了一副碗筷,就只一副,便再無其他。難怪剛剛那兩個窩窩頭被直接放在了桌上,合著是連碟子都沒有,這是用全部家當娶了自己吧?
不過也不足為奇,單看懷中奄奄一息的小黃狗便能知道。
如此一來,韶明霜想要就地取材給自己糊一口飯的想法也就此破滅。
走出灶房,才注意到灶房外的墻根下堆著一摞劈好的柴火,總算是有點像樣的東西,拿了幾根,丟進灶坑,準備一會燒火用。
隨后又看到外面的一口水井,旁邊倒著一個周身泥土的木桶,上面還連著一根麻繩。放下懷中的慘黃,去將木桶扶起,就看到這破舊的木桶一側(cè)已經(jīng)有了缺口,最多能打起半桶水。
韶明霜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種感覺——破敗。
本想換套輕便的衣服,但她就只有這一套,而且看樣子,那傻子也只有一套,還被穿走了。
就只能擼起袖子,卷起底擺圖個方便。
韶明霜回到前面的房間里,拿了幾個順手的工具,又鏟掉木桶上已經(jīng)干涸的泥土,丟進井里,舀了半桶水上來。
委實搞不懂,為什么要將灶房放在后面,而臥室放在前面。
弄好后,韶明霜先是把鍋鏟刷洗凈,燒了一鍋水,打算喝個水飽。
還用手捧著水,喂了喂慘黃。
再看那需要整理的臟兮兮的灶臺,嘆了口氣。
本打算扯掉喜服的一角,當做抹布。但這喜服好生結(jié)實,任她如何用力,都沒能撕扯掉一點。
只好一手接著,一手抓著喜服一角,輕輕掃去灶臺上的食物殘渣和礙眼的灰塵,隨手丟在外面的土地上。
回到灶臺邊,從燒好水的鍋中舀出一碗水,放在一旁等著晾涼。
走出灶房,叉著腰站在門口,再次環(huán)顧,地倒是不少,只是沒個能種的樣子,又看了看一旁勉強能用順手的工具,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而且現(xiàn)在還餓著肚子,想干活犁地也不太現(xiàn)實。
隨后就看到旁邊一家走出一個女子,既然是鄰居,搞好關(guān)系總沒錯。
想著,韶明霜拍掉手上的灰,把最外面的那件被弄臟衣角的喜服脫下,挎在胳膊上,至少里面那件沒那么紅,不顯眼。
走過去叫了聲“姐姐”,沒等她繼續(xù)開口說話,就聽那女子說了句“傻子媳婦”嫌棄的瞥了她一眼,扭頭便走,再也沒出來過。
韶明霜有些泄氣,不知道是買自己的那個傻子得罪了人,還是說因為自己初來乍到,才遭鄰居這般不待見。
不過韶明霜不愿費心思去想。轉(zhuǎn)頭把目光投向另外一家鄰居,走到圍欄邊,張望著。
很明顯,韶明霜嫁過來的這家,地要比其他兩家大得多,不過確是最貧瘠荒蕪的。
剛剛見面就跑的那家,地一壟一壟的甚是整齊,上面種著一排排的綠色小苗。
而眼前這家,種的是小麥,只有一小塊地用來種蔬菜。
不過沒人出來,她也不好叫,就這么等了好一會,咕嚕咕嚕的叫聲再次響起,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了。
正欲放棄另辟蹊徑時,就看到那件茅草屋的門被推開,走出一個頭發(fā)開始花白的老者。
趕緊甜甜地叫道:“奶奶?!?
那老者果然淡定許多,雖然頭發(fā)有些花白,但是身子骨硬朗的很,幾步走到圍欄這邊,滿目慈祥的看著她,“哎呦,小姑娘,是那傻子欺負你了?”
韶明霜先是一愣,趕緊擺手笑道:“沒有,沒有?!苯又讱馊珶o的低聲又道:“人都不在,欺負什么……”
旋即報以笑臉,“奶奶,我,是新來的,家里什么吃的都沒有,你看,能不能勻我點吃的?”韶明霜見她有所遲疑,怕又被拒絕,趕緊補充,“奶奶,我不白吃你的,我可以幫你干活,我有的是力氣?!?
只聽奶奶笑了幾聲,“不用,不用,只是我只有一些蔬菜,并沒有做熟的吃食?!?
“沒事,我都行,有吃的就行,我不挑?!鄙孛魉s緊說道,都這時候,還挑什么挑,有吃的就不錯了,再說,本來她也不挑食。
“那你等會。”說著,老奶奶轉(zhuǎn)身朝她的茅草屋走去,默默地說道:“這么秀氣的姑娘,嫁給一個傻子,真是可惜了,哎……”
聲音雖小,但韶明霜還是聽到了,沒想到她還真的嫁給了一個傻子。
過了一會,韶明霜就看她拿著一把菜,拎著一個小的麻布袋走了過來,感動的要死,臉上一直掛著笑容,生怕收了笑,那吃的就插上翅膀飛走。
“姑娘,給你?!?
韶明霜接過那把薺菜,道了謝,轉(zhuǎn)身就要走,卻被喊住,連忙問道:“怎么了?奶奶。”
“這個也給你,一點面粉,你可以做點餅?!苯又环判乃频挠謫柫艘痪?,“你會做嗎?”
韶明霜點頭,原來在韶家,沒少下廚,基本的家常菜她都會。
“那就行?!?
“謝謝奶奶。”韶明霜也不客氣的接過那一小袋面粉,深一腳淺一腳的往灶房走去,沒幾步便停下,回頭喊道:“奶奶,一會做好,我給你拿點?!?
回到灶房,韶明霜喝掉碗里已經(jīng)變溫涼的水。
看著僅有的兩樣食材,和那少的可憐的調(diào)料,想了一下,便開始動手。
先把薺菜洗凈,去掉根莖,接著把鍋里的水再次燒開,丟進去用鏟子翻了幾下,便撈出來放在一旁的碗里。等涼的功夫,又跑去跟那奶奶借了個盤子,借了點油。
剝了幾瓣大蒜,盡可能的用筷子戳開,用碗邊滾碎成蒜泥,一邊把鍋燒開,倒入少量的油準備煸香干辣椒和花椒。一邊把涼了的薺菜擠凈水分,掰成一段段后放在盤中,撒了些糖和鹽。
此時辣椒和花椒也已經(jīng)散出香味,撈出來后,將混著辣椒、花椒香的熱油淋在薺菜上,用筷子稍作攪拌,這樣一道爽口的菜就算完成。
韶明霜用力嗅了嗅,“真香?!睂嵲陔y擋誘惑,夾了一口送進嘴里,人間美味。
接著在碗里倒了些面粉,又倒了一點水,揉勻,醒面的功夫,掃光了一半的薺菜,打算另一半留個那個奶奶。
等到面醒好,盡可能的用手壓成薄餅狀,手指沾著一點油,抹勻攤在鍋里等熟。
就這么一連做了三張,吃了一張,留下兩張給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