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世文將花名冊造出來之后,龐華的電子偵測組也拿著孟遙從長征中帶回來的紅軍新密碼本,嘗試著與中央縱隊取得了聯(lián)系。
由于有與老毛事前就約定好的暗號,所以雙方一接觸,這邊亮明身份,對方立刻就顯示出了陳賡的代號。
呵呵,信任是一切事物和人與人之間的基礎(chǔ)。
當(dāng)然這與工農(nóng)紅軍勝利完成了舉世震驚的長征也不無關(guān)系。按照歷史時間的推算,這時的工農(nóng)紅軍中央縱隊等多個最先會師的第一方面軍,應(yīng)該已在延安站住了腳,所有的紅軍也正像散落在四處的洪流一起向延安集中進發(fā)。一方面抓緊時間休養(yǎng)生息,一方面解決了所有的路線紛爭,一個真正屬于老毛的黃金時代即將開啟,對突擊營及其世界動向的關(guān)注和互通有無,必然也就將重新回到他們的正常工作重心中來。
沒想到的是,這次居然不是陳賡,而是由老毛、周先生親自操刀,直接以二人聯(lián)袂署名的方式,向孟遙發(fā)來了帶著勝利者宣言口吻的問候電文:
“孟、陸、高以及突擊營所有指戰(zhàn)員同志們,我英勇的中國工農(nóng)紅軍現(xiàn)已勝利結(jié)束長征,并已于陜北延安為新的**根據(jù)地和中央所在地。在艱苦卓絕的**斗爭,我黨我軍付出了巨大犧牲,但也勝利完成了一次歷史關(guān)頭的戰(zhàn)略大轉(zhuǎn)移。在這歷史關(guān)頭,對于突擊營對我們數(shù)次無私的幫助和彌足珍貴的支援,我們代表我黨我軍以及我們個人的名義,對你們致以深深的謝意。勝利大轉(zhuǎn)移后,我們也注意到日本帝國主義加緊了對我國的侵略和瘋狂掠奪,我們將在此后發(fā)表一個重要聲明,屆時也請孟將軍繼續(xù)關(guān)注和支持。中華民族萬歲,人民萬歲。”
呵呵,國共第二次合作,終于又要看到曙光了。
不過略有些遺憾的是,代表了時下中國軍隊最光輝燦爛的中國工農(nóng)紅軍這一頁,也就要這么快地翻過去了。那些紅軍戰(zhàn)士,確實是中國最好的戰(zhàn)士。
孟遙帶著無數(shù)惆悵和感慨地轉(zhuǎn)身看了看高志遠,隨即將電報交給他道:
“老高,你也好好看一下吧,估計用不了多長時間,延安就會正式發(fā)出放棄紅軍稱號,聯(lián)蔣抗日的重大歷史宣言。看完,就順手將曾中生、羅世文這些即將過去的紅軍將領(lǐng)組織起來,為他們也讀一下這份電文吧,他們有權(quán)知道這些。”
說完,他立刻又轉(zhuǎn)向馬路遙道:
“馬上給延安回電,怎樣措辭,你自己組織一下,既要表明我對紅軍勝利結(jié)束長征的慶賀,又能表達我對即將開始的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深表歡迎即可。另外重點就是毛家兄弟一事,我們的意見是,最好能迅速請陳賡護送毛澤覃來一趟上海,以便我們?nèi)f無一失將一個真實無誤的毛家兄弟送回去。”
馬路遙一邊寫著電文,一邊算著來去路程:
“營長,這兵荒馬亂的,各省現(xiàn)在幾乎都是固步自封,通路不暢,更別說還是一個匪字當(dāng)頭的陳賡,恐怕沒個把月時間,他是很難曲線救國到上海的。”
孟遙一聽,突然鼻子冷冷一哼:
“倘若這點小事情都能難住陳賡,那他還叫陳賡嗎?別咸吃蘿卜淡操心,在電文中直接要求他必須在十天內(nèi)趕到上海。”
奶奶的,一大堆事等著他,火燒眉毛的還有幾個大活人要趕快營救,哪還有這些閑情逸致到處做溫情婆婆。若不是靜等著日本近衛(wèi)軍團政變,他們才好乘虛而入,他早就帶著空降師飛去了日本皇宮。
這時,張海鷹走過來,有些頭疼地將花名冊遞了上來:
“營長,怪不得這些小蘿卜頭都知道你和我們突擊營的大名,里面還果真大多數(shù)都曾當(dāng)過報童。杜月笙到底是神通廣大呀,你看看,全部名孩子的名字和既往經(jīng)歷都寫在上面了,情況大多都符合我們要找的條件,但就是沒有毛永福、毛永壽這兩個名字。”
“到底是毛永福還是楊永福呀?”
孟遙也被弄糊涂了,盯著花名冊逐個查找起來,可是直到最后一個名字,也沒有什么叫永福、永壽的。姓可以暫且不管,名字總不會錯的吧?
看了半天,孟遙只好抬起頭問道:“那么曾中生他們是怎么說的,他們就沒有一個人多少有些印象的嗎?”。
張海鷹搖搖頭:“這么事關(guān)重大的問題,他們沒有一個敢輕易下結(jié)論。”
“算了,還是等陳賡過來再說吧。”
孟遙沮喪地將花名冊交回給張海鷹,轉(zhuǎn)身有些不甘心地來到那一排專為安頓他們的營房中,在每個房間漫無目的地轉(zhuǎn)了一圈。不過,雖然什么結(jié)果也沒有,但每個孩子臉上對他由衷地綻放出的笑容,卻又讓他多少有了一些安慰。
就在這時,多年養(yǎng)成的空降兵特有的敏銳直覺,突然讓他感受到了兩雙從孩子群中射出的警惕目光,然而等他一轉(zhuǎn)身卻又什么都沒有捕捉到。
這就足夠了。孟遙在心里突然呵呵笑了起來,一個本應(yīng)早就應(yīng)該想到的辦法一下子被激發(fā)了出來。
“馬路遙,你馬上去機要室,將我們帶回來的長征圖片和一些簡短的音像資料取過來,順便把新聞局的岳軍也叫過來。張海鷹,你跟覃五柄一起,抓緊時間把孩子們重新組織起來,全部都給我?guī)У酱髸h室去。”
幾個人頓時面露喜色:“營長,你想到了好主意了?”
“廢什么話,快去——”
孟遙恐嚇著,隨即笑瞇瞇地背手向會議室走去。
走到一半,張海鷹突然又從半途折回,跟隨在他身后的還有營指防區(qū)的空降師警衛(wèi)團的值班連長。
“營長,碼頭海警處突然打來一個緊急電話,在市區(qū)的我管制碼頭上,突然來了兩男一女,點名說要見你,卻又不愿意向我警衛(wèi)戰(zhàn)士透露姓名。不過,他們在打過來的電話中,說出了周先生和陳賡在上海時的代號。”
難道是原來的上海特科負責(zé)大同幼稚園計劃的地下黨聽到了什么風(fēng)聲,冒著危險直接找過來了嗎?
照杜月笙這么大張旗鼓的找人方法,不說驚動四方,驚動一些相關(guān)人士還是很有可能的。不過,上海地下組織經(jīng)過戴笠不遺余力的打擊,尤其是在其所謂“細胞滲透”行動中,整個上海地下組織不僅全軍覆沒,就連全面接管了上海地下組織的陳云、康生和潘漢年,最后也不得不全部放棄了上海地下工作而悉數(shù)撤出了本地區(qū),不可能還會留下什么“種子”吧?
孟遙沉吟了一下,隨即不動聲色地命令道:“讓他們從市區(qū)碼頭進來吧,不管是誰,這時候不顧一切找來,不能不見。”
就在這時,從會議室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歡呼雀躍聲,從還顯得十分稚嫩的聲音就知道,這些流浪兒雖然連飯都吃不上,但畢竟是身處最繁華的大上海,對極具視覺沖擊的電影什么的還是很懂行的,當(dāng)然一看到這些,自然也就控制不住少年的天性了。
尋著身影,孟遙也輕手輕腳地摸了進去,看到整個會議室已經(jīng)漆黑一片,銀幕上也開始有了畫面,于是沖工作人員豎起手指,找了一個角落坐了下去。
正看著,高志遠也尋了過來,低聲說了一句:
“孟遙,曾中生他們聽說在放什么電影,吵吵嚷嚷的也要看,不然就要說我們對他們不公平。沒辦法,我已經(jīng)安排著將他們一個個放了進來,想看就讓他們也跟著孩子一起看吧,平日也怪可憐的。”
“靠,這又不是什么故事片——”
孟遙笑著咕噥了一句,隨即抱起雙臂繼續(xù)欣賞起來:“那就讓他們看好啦,只要自己不受刺激,回頭瞧瞧自己一路走過來的畫面,就怕他們哭鼻子。”
“不會吧,孟遙。”
高志遠有些不悅地嚷了起來,但很快又自動壓低了聲音悱惻道:“我的孟大營長,開玩笑要有個分寸,別說我沒提醒你。”
孟遙呵呵一笑,舉手投降道:“好好,是我用詞不當(dāng),奶奶的。”
正說著,全場忽然就是一陣驚叫:“啊,這不是就在我們身邊的孟將軍嗎,他怎么、怎么到了雪山上呢?”
隨著叫喊聲,畫面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衣衫襤褸的紅軍戰(zhàn)士,手里拄著一根發(fā)黑的樹枝,幾乎是一步一蹣跚地被鏡頭逐漸放大,最后只有一張充滿了警惕目光的臉龐占據(jù)了整個畫面。
于是,很快這個特寫鏡頭便被定格了數(shù)秒鐘。
全場也不由自主地極度安靜了下來。
因為,在這個紅軍臉上,孩子們不僅看到了一張幾乎與他們是一樣年齡、而且同樣是饑寒交迫的神情,就這一下,他便打動了在場的所有孩子的心。
換做他們,他們可以爬上這么高的雪山嗎?
無數(shù)沉思的目光中,鏡頭忽然一搖,便對準了在他身后數(shù)百米遠的一溜長長的隊伍。而且這個鏡頭,很巧妙地是從這名紅軍背著的那桿破套筒長槍緩緩搖過去的,因而這支槍的出現(xiàn),又讓孩子們發(fā)出一聲聲驚呼:
這個像他們一樣年輕、窮困和饑寒交迫的人,竟然還是一個戰(zhàn)士
正在這時,孟遙忽然聽見一旁高志遠的唏噓聲:“孟遙,我們應(yīng)該給岳軍記功,他留下了紅軍最真實的場景。”
孟遙緊緊盯著畫面,不滿地噓了一聲。
老實說,從長征回來直到去德國與希特勒會面,他同樣是第一次看到這些帶回來的最原始圖像,估計岳軍也都還沒來得及剪輯和制作。
不過,就憑這兩眼,岳軍這家伙的確有兩把刷子,很好地抓住了紅軍最具神采的一面。
那一排排在潔白的晃眼的雪山上低頭攀爬的紅軍隊伍,遠遠地望去,就像一個個渺小而無助的螞蟻掙扎在茫茫雪原之上,叫人看上去是那樣為他們揪心。然而就在這時,一面鮮艷的紅旗突然進入到鏡頭中,在獵獵狂風(fēng)中迎風(fēng)招展。
緊接著,一個又一個戰(zhàn)士走進畫面。他們有的手牽著手,有的則拉著一條長長的布帶,彼此低垂著頭,但卻是義無反顧地一步一步向前挺進著。
更多的人,卻是半閉著雙目,一任寒風(fēng)將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吹打在他們臉上。開始他們還有人試圖去拂開不斷堆積在身上的雪花,但最后他們卻無一例外地被越來越稠密的雪花所包圍,直到就連特寫鏡頭也都無法看清他們的模樣,只能模糊地看見一張還露在外面被凍僵的臉龐。
但是,沒有一人屈服,更沒有一人因此而停下。
當(dāng)鏡頭以滑行方式一路向后拍去,孩子們這才發(fā)現(xiàn),每一個紅軍戰(zhàn)士雖然都是默默無語,甚至有的走著、走著,一頭栽下去,但只要他們能掙扎著爬起來,他們第一個動作就是緊緊地去尋找他們的那桿槍,然后很自然地又會舉頭去尋找那一面飄揚的旗幟。
然而,當(dāng)鏡頭最后無情地定格在一些石雕般倒斃在一旁的紅軍戰(zhàn)士,鏡頭似乎也一下子有了情緒的波動,畫面一度雪花一片。
直到一個衣衫襤褸、幾乎就是一層單衣的紅軍,斜倚在一塊巨石前,兩眼微微眺望著前方,一手握著他手里的槍桿子,一手微微抬起,好像是在召喚著什么,又好像是在催促這什么,就那樣永遠被定格成為這個樣子。
而在他的背上,還緊緊扣壓著一個黑乎乎的大鐵鍋。
他似乎在說,“同志們,別管我,快下山,下山就是勝利。”
他似乎還是在說:“同志們,向前看,我只是累了,我只是坐下歇歇。”
他似乎還在說,但喉嚨里永遠都不會再向他身旁接踵而過的戰(zhàn)友們,發(fā)出任何有生命的聲音了。
然而就在這時,有一個同樣趔趔趄趄的人出現(xiàn)了,他替他喊出了要說的話。
他穿著同樣的單衣,腳踩同一雙草鞋,唯一不同的是,他手里沒有一桿槍,有的只是手中緊緊握著的一根仍在微微發(fā)顫的樹棍。甚至,他也是剛剛才從沒膝深的厚厚的積雪中爬起來,然后便倔強的昂起頭,高高地揮起他的手臂大喊著:
“英勇的紅軍戰(zhàn)士們,敵人打不垮我們,雪山同樣打不垮我們。不要停,不要看,翻過雪山就是我們最大的勝利。這些永遠留在了雪山上的戰(zhàn)友們,就是我們這次長征最好的墓志銘……”
不知是誰,也許是曾中生,也許是羅世文,甚至有可能是突擊營的官兵,突然振臂高呼一聲:
“紅軍萬歲,偉大的紅軍精神萬歲”
就在這一聲聲振臂高呼聲中,一個稚嫩的聲音也突然緊跟著喊了起來:
“爸爸,爸爸,我們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