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楚,中秋節是個盛大的節日,有各種各樣的風俗,如燃燈、猜謎、賞桂花、飲桂花酒、玩花燈等,當然少不了拜月神和吃月餅。
夜幕降臨,一盞盞漂亮的羊角燈籠被高高的掛在了屋檐上,給整座宅院罩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光。
院子中間,設了一個大香案,上面擺著月餅、西瓜、栗子、紅棗等祭品。再窮苦的人家,在拜月神,也會在香案上供上月餅和西瓜,西瓜還要切成蓮花狀,寓意團圓,因此也叫“團圓瓜”。
眾人站在供桌前,抬頭看著東方,等待月亮升起。當泛紅的月亮緩緩躍出地平線,完全滿圓時,莫清澤雙手執香,跪在地上對祭拜。
莫清澤拜完,就輪到了莫顏,只是在她執香跪在地上的那一瞬,原本站在一旁的蕭睿淵突然上前,握著她的手隨她一起跪在了地上,神情虔誠無比。
莫顏怔了怔,在其他人呆愣的目光中,不由自主的同蕭睿淵一起拜了下去,突然有種二人在拜天地的感覺。
這樣感覺,不止莫顏一個人有,蕭睿淵心情同樣起伏不平。在天邊的靜默無聲的圓月下,凝視著身側的女子,默默地許下這輩子第一個心愿。
莫清澤假裝沒有看到,幾個小家伙也在父親的催促下,一個一個拜月神。莫顏被弟妹們好奇的瞅著,到底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拿出早就背好的小刀切月餅,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供奉月神的月餅是要一家人分食的,通常這月餅越大越好。莫家也不能免俗,特意準備了一個比面盆還要大上一圈的豆沙餡兒月餅。莫顏執刀,將供桌上的那塊大月餅切成了同等大小的七塊,每一塊代表著一個人。
蕭睿淵看著盤子里的七塊月餅,心底驀地涌起一陣酸澀。從祖父去世的那年起,就再也沒有人會在中秋節這天,為他切一塊月餅。
那樣大的一塊月餅,就算切成了小塊,每一小塊也是分量十足。眾人剛吃了晚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自己的那份兒,多是象征性的吃兩口就放下了,唯有蕭睿淵,竟是一口一口全部吃了下去。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前往賞月臺的路上,莫顏與蕭睿淵落在最后面,沿路的燈火照在蕭睿淵的臉上,見他的眉心微微蹙起似乎有些難受,莫顏擔憂的問出了聲。
蕭睿淵搖了搖頭,手卻下意識的捂住了腹部,見莫顏看過來,又不動聲色的拿了下去。
莫顏見狀,還有哪里不明白的,一時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明明吃不下,還硬要塞進去,你是不是傻?”
蕭睿淵冷峻的臉上閃過一抹赫然,緊緊地抿著唇不說話,也沒好意思看莫顏。
“噗嗤!”莫顏沒忍住一下子笑出了聲,見蕭睿淵黑著臉看過來,她連忙停下來說道:“你隨我爹過去,我先到廚房煮些胡椒水。”
胡椒水有助消化,若是吃多了,或是吃的東西太雜導致腹部脹氣,喝一碗下去就能緩解。
“煮這個做什么?能喝?”蕭睿淵不解的問道,顯然在他眼里,胡椒是種味道不怎么好的佐料,并不知道它還有另一個用途。
莫顏覺得如果說實話,這家伙大概會生氣,就隨便找了個借口:“賞月臺臨水而濕氣重,夜里又有寒氣,煮些胡椒水驅驅濕寒。”
“胡椒水能驅濕寒?”蕭睿淵從未聽說過這個,不禁有些懷疑:“論驅寒祛濕,生姜水應該更好,味道也會好一點。”
莫顏沒想到這人會在這個細節上較真,佯裝生氣道:“我說能就能,是你會醫術還是我會?”
蕭睿淵立即斂聲,不再多問一句。
兩刻過后,莫顏端著一罐胡椒水來到賞月臺,當先給蕭睿淵倒了一碗,催促他趁熱喝下去。
蕭睿淵自覺強健,不懼區區濕寒之氣,卻不愿拂了女子的一番心意,面不改色的將不好聞更不好喝的胡椒水一滴不少的喝了下去。
喝完后,才發現其他人并沒有喝胡椒水,而原本脹疼的腹部竟奇跡般的平復下來,腹間升騰起一股舒適的暖意,通體舒暢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蕭睿淵哪里不明白這胡椒水是莫顏特意為他準備的?看著莫顏關切的眼神,盡管嘴里已經辣的沒有知覺,心里卻涌起一股細細密密的甜。
賞月臺是莊子的前主人命人修建,它立于湖面之上,面東的方向沒有任何建筑物的遮擋,視野極為開闊,周圍栽種著桂花樹,眼下桂花全開,整個賞月臺皆籠罩在淡淡的桂花香中。臺下的湖面上,長著一簇簇粉紫色的睡蓮,在月光的照射下,平添了幾分靜美安然。
此時,又大又亮的月亮已經升到了半空中,看起來明明與其他月份的圓月沒有什么兩樣,然石桌上的桂花酒的香味,卻絲絲縷縷的滲入空氣中,似乎連月光也迷醉在酒香之中,讓這個夜晚平添了幾分溫馨祥和。
除了桂花酒,石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干果,眾人圍著桌子團團坐下,一邊飲酒賞月,一邊閑話家常,和樂又自在。
桂花酒清甜香郁,莫顏忍不住多飲了幾杯。她的酒量算不得好,不一會兒白皙如玉的臉上就染上了淡淡的紅霞,不過被靈泉水淬煉過的身體很康健,體內的酒精很快就被分解了,那抹紅霞也漸漸隱去,倒是讓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的蕭睿淵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遺憾。
至于遺憾什么,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注意到他看過來的目光,莫顏回給他一個淡淡的笑容,卻不知月色下如花般的笑容,愈發的教人移不開眼。
這副癡漢的做派,莫清澤看的眼睛疼,不斷的用“一個女婿半個兒”來自我安慰,告訴自己這是他的女婿,不是來跟他搶女兒的,可是這種辦法似乎沒有什么用,于是他果斷的拉著糟心的女婿天南地北的找話聊,誓要把他的眼睛從女兒的身上扒拉下來。
這副酸溜溜的模樣,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在吃自己女兒的醋呢!
月上中天,很快就到了戌時末。酒壺空了,干果也去了大半,年紀最小的笙兒已經靠在自家哥哥的肩頭上睡著了,臻兒的小腦袋也一點一點的,顯然困倦到了極點。
莫清澤也有了幾分困意,同蕭睿淵招呼了一聲,就抱起睡熟的笙兒離開了。臻兒和云昭兩兄弟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跟在后面,尚且清醒的馨兒連忙上前一手一個牽著,擔心他們不小心跌進路邊的湖里。
賞月臺上,只剩下莫顏和蕭睿淵。莫顏的腦子也有些混沌,喝了幾口杯子里已經涼下來的水醒了醒神,起身對蕭睿淵道:“我送你出去吧!”
蕭睿淵沒有拒絕,起身走到女子的身邊,伸出溫厚的大手牽起了她的小手。
莫顏微垂著腦袋,在蕭睿淵看不到的地方抿嘴偷笑,任由身側的人牽著朝前院走去。
路過之前拜月神的地方時,莫顏突然停了下來,看著男子的完美無缺的側臉好奇的問道:“剛才拜月神,你是不是許愿了?”
蕭睿淵久久沒有說話,就在莫顏以為他不會開口承認而是默認時,從他的喉嚨里發出一個模糊地單音節:“嗯。”
莫顏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看著別扭不已的某人愉悅的笑道:“我也許愿了,咱們倆這算不算心有靈犀?”
蕭睿淵猛地扭頭,緊緊地鎖住莫顏,眼里流露出自己未曾察覺的希冀。
莫顏卻沒有看他,拉著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蕭睿淵站著沒有動,長臂微微用力,就把沒有防備的莫顏拽進了懷里。他盯緊懷里的人兒,聲音低沉:“顏兒許了什么愿?”
莫顏沒有立即回答,纖白的手指絞著他垂在胸前的烏發反問道:“你又許了什么愿?你先告訴我,我再告訴你。”
蕭睿淵看著滿眼期待的莫顏,心里驀地一柔。雖然對月許愿非男兒所為,但是能博心愛的女子展顏一笑,又有什么不能說的?
思及此,蕭睿淵在莫顏的額上輕輕落下一吻,神色莊重的說道:“我在月神之下,許下與顏兒白首之約,寵你一世喜樂!”
眼眶驀地一熱,莫顏眼前一片模糊,她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佯裝不滿的捶著男人的胸膛:“我在月神面前,許下生生世世要與你白頭偕老的愿望,你卻只許一世,這不公平,一點也不公平!”
拳頭捶在身上不痛不癢,蕭睿淵的心卻狠狠地揪在了一起。他何德何能,得到眼前的人兒生生世世的許諾?他總以為這一世遇上她,得到了她心,已是用盡了所有的運氣,原來,他真的可以再貪心一點。
看著面前一動不動,跟榆木疙瘩似的某人,莫顏心里一陣氣悶。她已經厚著臉皮說的這么明顯了,這人就不能給她一點反應么?哪怕沖她笑一笑,也不會顯的她那樣自作多情啊!
想著這家伙可能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喜歡自己,莫顏很沒出息的低下頭,心里涌起一陣陣失落。她默默地松開蕭睿淵的手,不想再跟他說一句話。
就在莫顏轉身的一瞬,她的左手驀地一緊,在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前,膝蓋已經跪在了地上,耳邊清楚地傳來男子低沉的誓言:“蒼天在上,月神為證!今日我蕭睿淵在此立下誓言,生生世世只待顏兒一人,如違此誓,黃泉岸邊,永不入輪回……”
莫顏聽到這里,臉色大變,直起身子捂住了他的嘴:“你怎能發這樣的毒誓?我又不曾真的怪你!”
永不入輪回的毒誓,比魂飛魄散還要狠毒。明明有生前的記憶,卻要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千百年等在黃泉邊上,眼睜睜的看著昔日的親人、愛人、朋友一次又一次步入輪回。
這樣毫無希望的等待,最是殘忍!
蕭睿淵輕輕地拿開莫顏的手,盛滿月光的眸子里倒映的全是她:“死不可怕,我只怕再也等不到你,若有一天我負了你,這樣才是對我最好的懲罰!”
莫顏撲到男子的懷里,眼淚沾濕了他的衣裳:“你就是傻……你就是個大傻瓜……”
蕭睿淵緊緊地抱著女子,臉上全是縱容的笑意:“所以,這輩子我們倆一定要好好的,我們白頭偕老,下一世我們還要在一起。”
莫顏在男子的懷里猛地點頭,除了點頭,她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蕭睿淵喟嘆一聲,摟著女子的手臂收緊了幾分,眼里的柔情和滿足,似是要溢出來一般。
……
蕭睿淵心情愉悅的回到威遠侯府,已是到了子時。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剛踏入自己的院子,就讓他看到了那兩個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你放他們進來的?”蕭睿淵目光不善的看了眼鐵青著臉的蕭雄和假惺惺勸他的衛氏,目光銳利的射向蕭十一。
蕭十一硬著頭皮上前,戰戰兢兢的說道:“主子,他們說有要事找您,還說了一些對夫人不利的話,屬下擔心他們出去胡說八道,就把他們留下了!不過,主子您放心,屬下沒讓他們進屋。”
蕭睿淵的臉色未有緩和,銳利的目光移到廊下的一男一女身上,變得冷酷無比:“怎么,又想讓我放了蕭睿清?”
近來,蕭雄和衛氏時常找借口,讓蕭睿淵放了蕭睿清。威逼利誘各種手段都用上了,奈何蕭睿淵要么不接招,要么化解了他們的算計,始終沒有松口。
蕭雄氣勢洶洶的走過來,指著蕭睿淵罵道:“沒出息的東西,竟敢跑到莫家過節,你還有沒有把蕭家的列祖列宗放在眼里?”
蕭睿淵諷刺一笑,毫不留情的反擊回去:“你眼里若是有蕭家的列祖列宗,就不會把一個傷風敗俗的女人娶回家,帶回一個不知從哪里出來的野種冒充蕭家的子孫,我這是在學你!”
一句話罵了三個人,蕭雄和衛氏險些嘔出血來。
“孽障,那是你母親和親弟弟!”蕭雄抖著肥厚的將軍肚,指著蕭睿淵破口大罵:“你這個不孝不悌的東西,明日本侯就去信讓族長過來,把你這個不敬祖宗的東西逐出蕭家。”
“侯爺,你不能這么做啊!”衛氏連忙站出來阻止,用一副苦口婆心的語氣勸說道:“這是咱們的家事,驚動了族里不是讓侯爺也跟著沒臉?再則,你們父子倆今日這番爭吵傳出去,勢必會影響到親家的名聲,連帶著未來的兒媳婦也沒臉。兒媳婦到底是圣上親封的郡君,若是讓人知道你們父子為兒媳婦生出間隙,不止兒媳婦會被人誤以為不賢,今后難以做人,恐怕還會惹得圣上不快,圣上若是遷怒兒媳婦,心疼的還是世子不是?”
這番話說的極為巧妙,若是蕭家父子父慈子孝關系和睦,衛氏如此勸說無可厚非,然而蕭雄巴不得蕭睿淵倒霉,把他的世子之位奪過來給他心愛的小兒子,這話無疑變成了對付蕭睿淵的利劍。
蕭雄的腦子還沒有完全被漿糊塞住,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激動地說道:“不,不,這孽種不把列祖列宗放在眼里,就沒有這個資格做蕭家的子孫,明日,不,現在,現在本侯就去寫信給族長。”
說著,蕭雄顧不得看蕭睿淵噬人的目光,興沖沖地往院子外面走,連鬧這一場的目的也忘了。
蕭雄忘記了,衛氏可沒忘。她暗罵一句“蠢貨”,上前把人攔住了:“侯爺,萬萬不可!”
蕭雄壓抑著興奮,疑惑的問道:“有何不可?只要把這孽障逐出蕭家,清兒就能回到侯府,順理成章的繼承世子之位。”
衛氏的眼角狠狠一抽,不敢回頭去看蕭睿淵的臉色。她按捺著著心底厭煩,耐心地解釋道:“侯爺,你到底是世子的親生父親,縱然這次是世子的錯,也不至于嚴重到要將世子驅逐出府的地步,侯爺若是執意如此,傳出去難免會讓人說你不慈,不知情的還以為你偏心清兒,故意找借口將世子驅逐出府。”
蕭雄臉色一變,恨恨的看了眼默不作聲的蕭睿淵,氣憤的罵道:“難道就這么饒了這孽子?”
衛氏為難的笑了笑,沒有說話,顯然默認了蕭雄的說法。
“不行!”蕭雄難得抓住這個“天賜良機”,如何肯輕易地放棄:“就算背了這不慈的罵名,本侯也不能把蕭家百年基業交到這個孽障手里!”
說著,他不管不顧的往外沖,顯然這回鐵了心要治自己的親生兒子,哪怕他明明知道一旦這么做,會毀了他的親生兒子,他也沒有絲毫的猶豫。
衛氏見事情偏離了方向,不由得慌了,正要再去拉蕭雄,身后傳來蕭睿淵冰冷無情的聲音:“十一,拉住衛氏,讓威遠侯去給族長寫信,另外,傳信給蕭五,讓他親手砍掉蕭睿清的雙手和雙足,并且告訴蕭睿清,待他哪天重新長出手足,本將軍雙手奉上世子之位!”
------題外話------
過十來天就是中秋了,古時候中秋的習俗有很多,切月餅是由主婦來切,莫家沒有主婦,就由莫顏來切了。
至于腹脹喝胡椒水,這個確實有用。以前小孩子積食,就用這個土方法來治,小時候我喝過幾次,確實有用,但是味道……那叫一個酸爽!現在有健胃消食片啥的,就不用這么干了。還有,胡椒也能驅濕寒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