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這天,天還沒有大亮,莫顏就起來了,李秀姑侄倆起的更早,已經(jīng)梳洗好開始做早飯了。等一家人吃過早飯收拾好碗筷,馨兒、唐心還有李秀姑侄為晚上的年夜飯做準備,這是莫家搬到柳楊村的頭一個年,誰都不希望出現(xiàn)差錯。
莫顏來到庫房,將這兩日收到的回禮登記入冊,以便今后人情往來時做個參照。昨天回禮送到時她還在鋪子里,回來后又沒有仔細看,現(xiàn)在看著屋子里堆積的一大堆年禮,她有種富農(nóng)瞬間變土豪的感覺。
不怪她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實在是這些人送來的年禮比她送出去的要多的多,其中不乏貴重的東西,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將那些貴重的全部退回去才好。
“各色寶石一盒,黑珍珠一斗……紫貂皮二十張,熊皮兩張,虎皮三張,嗯,虎皮不能教毛團看到,這家伙肯定會難過……”
莫顏一邊清點,一邊小聲的嘀咕,隨即察覺到不對:柳家、顏君煜、韓家這幾家的禮單都隨著年禮來的,方才也一一清點過,那多出來的這些貴重的年禮是從哪里兒來的?
而且,不光寶石珍珠獸皮,各種貴重的藥材,甚至還有幾十本風(fēng)土志,既有描寫大楚各個州府的,也有周邊小國和異族的,十分齊全,也極為難得。
不說其用心,單說這么多貴重的東西,就是京中有幾間旺鋪的大戶人家給女兒的嫁妝也不過如此了,隨便拿出去賣掉,也能讓莫家衣食無憂十幾年。
莫顏驚嘆著送禮之人的大手筆,卻沒有起貪婪之心,十分慎重的拿著其他幾家的禮單仔細的對了一遍,確定不是柳家、顏君煜或是韓家送來的后,心中一動,忽然想到了那個可能。
她找李秀仔細的問了一遍,確定多出來的年禮是昨天下午由五六個做家丁打扮的年輕人送來的。
李秀不是很清楚莫家的人際關(guān)系,只以為是莫清澤在書院認識的同窗好友,見他們這么大的手筆,也問了他們是哪個府上的,卻被糊弄了過去。當(dāng)時她沒有察覺到不對勁,此時見莫顏如此鄭重的問起,她才驚覺起來。
“對了顏丫頭,那些人雖然看起來普普通通,可是言行舉止卻很怪異,怎么說呢,就是不像普通的下人,反倒很像……很像經(jīng)過十分嚴格的訓(xùn)練,走路都沒有聲音……”
李秀仔細地回憶著昨天幾個人的一言一行,越想心里越忐忑,就怕自己不慎收下了不該收的東西,給家里招惹了麻煩。
“李姑姑,您別多想,我只是沒有看到禮單才問問你,免得把送禮的人弄錯了。”
莫顏笑了笑,勉強的安慰了李秀幾句。她現(xiàn)在幾乎可以肯定東西是誰送來的了,一時間,心情變得極為復(fù)雜!
除了那個人,她從未對其他人說過想像雄鷹一樣,翱翔于天際,觀地理之遼闊……
沒過多久,莫清澤就知道家里多了一批十分貴重卻來歷不明的年禮。等他來到庫房,看過已經(jīng)被單獨歸置好的年禮后,也忍不住咂舌。
“顏兒,你可知這些年禮是誰送來的?”
莫顏起伏不定的心情已經(jīng)平復(fù)了許多,擔(dān)心她爹胡思亂想,便半真半假的說道:“女兒猜測是蕭大人送來的,畢竟先前咱們家救過他兩次,他指使人送年禮來也說的過去。”
莫清澤一聽,倒是沒有懷疑:“嗯,這個倒是有可能!不過施恩不圖報,當(dāng)時蕭大人已經(jīng)給了不少謝銀,又曾救過你,算是扯平了,這些年禮太貴重,咱們家不能要。”
莫顏也猜不到蕭睿淵送年禮的真正用意,只好說道:“蕭大人正在邊關(guān)抗敵,咱們也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倒不如先把東西保管好,等以后有機會再還回去。”
莫清澤點點頭,贊同道:“就按顏兒說的來,爹會叮囑其他人,讓他們不要動這些東西。”
說著,又跟莫顏一起,將那些藥材和書籍?dāng)R置了起來,以免春上雨多時受潮發(fā)霉。
看著堆起來有一人多高的藥材,莫清澤心里不免又感嘆了一番。沒作多想的他一直以為這些東西只是某人單純送來的年禮加謝禮,直到后來女兒被某人叼走,他才反應(yīng)過來,一時郁悶的恨不得拿搟面杖將得意的某人趕走才好……
鎖好庫房的門,父女倆一道剛要去前面,李燕就匆忙的跑了過來,急急地說道:“莫叔,顏姐姐,唐家?guī)е粠腿岁J到家里來,眼下正在大廳里逼著唐心要銀子呢!”
父女倆對視一眼,臉色齊齊陰沉了下來,一邊往大廳里走,一邊跟李燕詢問情況。
李燕嘴皮子利索,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的大概交代清楚了。
原來,唐家先前連本帶利欠下的印子錢還沒有還上,今日就是最后期限,放印子錢的人就帶人到唐家要銀子。唐家原本賣了唐心得了十兩銀子,還上也夠了,可不知怎么的,唐家不僅沒有拿銀子,還把那些人帶到了莫家,跟唐心要銀子。
父女倆聽完,臉色愈發(fā)不好看了。說是跟唐心要銀子,倒不如說是跟莫家要,明面上唐心是莫家的奴才,怎么可能會有銀子還債!
“你這個賤丫頭,老娘就是賣了你,你爹也還是你爹!不是他生你養(yǎng)你,你能長這么大,能掉進莫家這福窩里享福?老娘知道你沒銀子,可莫家有啊,只要你開口求一求,莫家還能狠心不給你?”
三人還沒有走進大廳,就聽到唐于氏逼迫
廳,就聽到唐于氏逼迫唐心的聲音,頓時氣炸了,莫顏一把推開后門,發(fā)出哐當(dāng)?shù)囊豁懀鸬奈葑永锼腥硕伎戳诉^來。
“哪個不長眼的……嗝——”
唐于氏也嚇了一跳,張口就要罵,只是當(dāng)看到莫家父女陰沉著臉走進來時,聲音猛地堵在了嗓子眼兒,一時岔了氣兒,打了一個響亮的嗝。
莫顏皺了皺眉,視線順著唐于氏掃了過去。好家伙,唐家全部出動還不算,椅子上還坐著一個正在嗑瓜子看戲的瘦小個兒,在他身后,站著四五個很壯實的大漢,看起來很不好惹,想來這就是來要債的人了。
難怪唐家敢把人往自家領(lǐng),怕是打著要不找銀子,就直接動手來硬的主意。
想到這里,她冷冷地盯了唐于氏一眼就站在了唐心身邊,絲毫沒有理會她的打算。
本就心虛的唐于氏被這么一盯,不自覺的矮了一頭,正要腆著臉賠笑說幾句好話,就被莫清澤的聲音打斷了。
“冤有頭債有主,既然是唐家借了你的銀子,你們就該找唐家才是!我莫家與唐家非親非故,斷沒有替他們還債的道理,還請你們離開我家。”莫清澤亦沒有理會無理取鬧的唐于氏,直接對瘦小個兒說道。
“你就是莫家的一家之主?”瘦小個兒懶懶的站起身,瞇著一雙小眼睛吊兒郎當(dāng)?shù)恼f道:“道理爺都懂,可是唐家窮的叮當(dāng)響,根本沒銀子還!這大過年的,爺也不想動手沾了晦氣,你既是這村子里有名的大善人,就替唐家還了這十兩銀子,就當(dāng)積福了不是?”
見說話還算客氣,莫清澤的臉色緩和了些:“家中雖有余財,可亦是莫某全家辛辛苦苦累積而來,若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之人求上門來,莫某自當(dāng)相助!唐家雖然不富裕,可亦不會挨餓受凍,更何況前兩天還把小女兒賣與我家得了十兩銀子,還你的債盡夠了。”
瘦小個兒聽完,并不意外,他鄙夷的看了唐于氏一眼說道:“這個愚蠢的東西,得罪了吃人不吐渣的于婆子,那十兩銀子還沒焐熱就被強索了去,不然爺也不會上這個門了。”
莫清澤很是意外,倒是不知道他們走后還發(fā)生了這事,心里頗贊同瘦小個兒的話。唐于氏的確是個愚蠢的,要不然被那個于媽媽強索銀子時,就算不給,于媽媽也不敢強搶,畢竟是在村子里,村民們就算不待見唐家,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
被罵愚蠢的唐于氏根本不敢反駁債主的話,見莫清澤似乎不想拿銀子出來,頓時急道:“莫先生,你家先前做了那些個好事,不就是圖個好名聲么?今兒個你要是出了這十兩銀子,不是又能攢下這些好名聲?你也不用謝我,不讓我家還那十兩一直就行了!”
說完,她還一副她吃了大虧的模樣,好像莫清澤真的沾了她多大的便宜似的。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臉皮厚到如此程度,簡直讓人大開眼界!不說莫家諸人驚呆了,就是整日里與各種人打交道的瘦小個兒也瞪大了眼睛,看著唐于氏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唐柱頭的一張老臉被臊的通紅,他挪到唐于氏身邊,扯了扯她的袖子哀求道:“別、快別說了……”
唐于氏正得意著呢,她甩開唐柱頭不耐煩道:“為啥不說?這主意對咱們兩家都好,傻子才不同意呢!”
唐柱頭爭不過,也不敢爭,被甩開后低著頭縮在一邊,這副懦弱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憐。
莫清澤見狀,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唐家的人根本不值得他出手想幫。
“唐于氏,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可能幫你唐家還這十兩銀子!”
“你、你、你說啥?”唐于氏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明白為何這么好的主意會被嚴詞拒絕。
瘦小個兒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莫清澤,臉色有些冷:“兄弟,別拒絕的這么快啊,爺看這主意不錯,不過十兩銀子的事,你應(yīng)下也不吃虧,不然爺要是動手了,傷到人或是東西,你可就真要吃虧了。”
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變臉,莫清澤眉心一蹙,亦冷了臉:“莫某不曾欠你一文一厘,你若是敢動手,傷到莫某的家人,就是拼著秀才的功名不要,莫某也不會讓你好過。”
“秀才功名?哈哈,別說區(qū)區(qū)一個秀才,你就是中了舉人,成了當(dāng)朝進士,你也別想奈何得了爺,識相的就把銀子拿出來,不然爺可不忌諱今個兒是什么日子。”
瘦小個兒用手點了點莫清澤的肩頭,囂張的放聲大笑,絲毫沒有把人放在眼里。
莫清澤心下一沉,這人不像是虛張聲勢,怕是真的有來頭。也是,大楚明令禁止百姓私下放印子,違者以重罪論處。若是沒有依仗,尋常的平民百姓根本不敢這么做……
想通了其中的關(guān)節(jié),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可若真花錢消災(zāi),那簡直比吃了蒼蠅還惡心!
原本遭受打擊的唐于氏沒想到形勢峰回路轉(zhuǎn),見莫清澤被人脅迫著替她還債,只恨不得瘦小個兒能脅迫他多拿些銀子出來,分她一杯羹才好。
其他人也被惡心到了,尤其是唐心,恨不得拿把刀捅死唐于氏才好。原本她在莫家過的很好,想慢慢忘了唐家所有的一切,只要唐家不來找她的麻煩,她也不想再理會,可是事實卻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她知道,只要她過的好,唐于氏就不會放過她,會想
過她,會想方設(shè)法的折磨她。發(fā)生這種事情,換做狠心一點的主人家,事后就是不打死她,也會重重的懲罰她,這教她如何不恨!
如此想著,唐心猩紅著一雙眼,不自覺的朝著廚房走去。
站在她身邊的莫顏察覺到她的異樣,聯(lián)想到她上次在唐家的舉動,連忙拉住了她:“別做傻事,為這種人不值得。”
短短的一句話,蘊含了多少關(guān)切!唐心眼眶一濕,整個肩膀不停地顫抖起來。
莫顏默默地嘆了口氣,見父親一籌莫展,便讓馨兒看著唐心,自己走到囂張不已的瘦小個兒面前,輕輕地說了一句話,成功的看到瘦小個兒變了臉色……
“姐,你到底說了啥,把那些人給嚇跑了?”
“對啊大姐,那個瘦小個兒嚇得臉都白了呢!”
“顏姐姐,快說呀,快說呀,急死人了。”
等瘦小個兒帶人押著唐氏一家落荒而逃,幾個小的一臉崇拜的看著莫顏,七嘴八舌的問著。
莫顏被纏的沒辦法,隨口應(yīng)付了幾句,等她終于擺脫幾個小的,又被父親攔住了。
“爹,那些人顯然大有來頭,女兒又不想便宜了他們,只好借了刑掌柜主子的名頭嚇退他們。”
莫清澤怔怔的看著長女離開的背影,心里有些發(fā)堵。如果他們家沒有認識刑掌柜,如果刑掌柜背后沒有有權(quán)勢的主子,今日他們一家是否就要被權(quán)勢壓著,吃下這個啞巴虧,甚至以后還會繼續(xù)吃下去?
第一次,莫清澤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權(quán)勢所能帶來的好處……
被唐家人這么一鬧騰,莫家的午飯就耽擱了,下午還有事情要忙,一家人就簡單的吃了包子和面條應(yīng)付了過去。
依照習(xí)俗,一頓年夜飯要吃三天,也就是說從正月初一到初三,只能吃剩飯剩菜。莫家大大小小有十口人,飯菜的分量就不能少。
這一回,家里的三個火爐全部用上了,一個在蘿卜燉排骨,一個在香菇燉雞,剩下的一個突突的冒著濃郁的鹵香味兒,正鹵著雞肉呢!
等雞肉鹵好了,還要繼續(xù)鹵豬肉、野羊肉、野兔肉等,先前鹵的有不少,不過已經(jīng)全部送人了,這次鹵的就是自家吃的。
鹵料是莫顏親手調(diào)配的,有幾種藥材還是空間出產(chǎn),剛鹵好的雞肉又香又酥軟,別說是臻兒,就是莫清澤和李忠這兩個大人也受不了誘惑,時不時的來廚房轉(zhuǎn)一圈。
第一只雞出罐后,莫顏還沒來及趁熱切塊留著晚上燒,臻兒就悄悄地溜進來,抱著筲箕就跑出廚房直奔大書房,“賄賂”考校他和云昭功課的父親,希望父親能看在鹵雞的份兒上,不要太嚴格。
罐子里還鹵著呢,莫顏拿著筷子不停地翻攪沒空理會他們,等第二只雞鹵好,三只獸也從山里回來了,團團圍著火爐垂涎三尺,只差沒把嘴巴伸到罐子里頭一同鹵了。
第二只鹵雞沒有逃脫被就地瓜分的命運,一連偷吃了三只鹵雞,直到莫顏發(fā)火,三只獸才沒敢繼續(xù)造次,偷吃第四只鹵雞,只是三雙渴望的小眼神兒別提多可憐了。
等肉鹵完,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遠處隱隱約約有爆竹聲傳來,已是到了做年夜飯的時候。莫顏的廚藝最好,自是由她親自掌勺,有馨兒四個幫忙打下手,盡管要做十多道菜,也在一個時辰內(nèi)就全部做好了。
此時,遠遠近近的爆竹聲不絕于耳,不管是在外的游子,還是進城謀生計的兒郎,回到家了家中,與親人團圓了!
焚香祭祖拜菩薩,貼對聯(lián)燃爆竹……待一系列祈福儀式完成,一家人聽著外面熱鬧的爆竹聲,吃起了搬到柳楊村后的第一頓年夜飯。
見莫顏在每個人的面前放了一個杯子,又拿起了一旁的小酒壇準備揭泥封,眾人以為是糯米酒或是以前喝過的野果酒,并沒有在意,只是當(dāng)一陣陣陌生又好聞的香味飄散在鼻尖時,一個個不約而同的看向小小的酒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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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中途,才發(fā)現(xiàn)漏掉了情節(jié),只好從頭再寫了,就拖到了現(xiàn)在,汗(⊙﹏⊙)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