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羽目送秦宛遠去,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一行人回到孤兒院,林宇軒餓得實在不行,他知道寢室里還藏了些零食,自然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
然而,當他一打開門,就發出了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不!”
在他身后的白铘沒好氣地就是一腳“死胖子,這么晚了你叫個屁啊!”
林宇軒卻沒和他計較,只是轉過頭看著他,嘴張得老大,臉上寫滿了驚恐。
白铘和文羽忍不住將林宇軒推到一邊,好奇地瞅了一眼。這一下,連他們倆也驚呆了。
寢室里亂成一團,什么桌椅、被子、枕頭,都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一個渾身綠色的怪人趴在當中,回頭凝望著他們,渾身不住地顫抖著。在燭光的映照下,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正放射出駭人的寒光。
是恨忍!
在八城聯軍退去之后,華少奕就獨自返回了他的大宅。幾個家將見他面色有些難看,身上又有大片的血跡,趕緊迎了上去,滿臉堆起關切的神情詢問傷勢。他們心中實在是驚異至極,怎么也不敢相信,敵方居然有人能讓華少奕受傷,這絕對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華少奕面無表情,揮手示意家將們退下。他剛向前走了一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說道“對了,你們聽著,我現在要進密室練功,都給我守好了。沒有經過我的允許,無論是誰都不能進來!”說完,他輕輕咳了一聲,緩緩走進了內室。
當他的身影剛一從家將們眼前消失,眾人就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大、大人居然會受傷!”
“對啊,好像流了不少血呢!”
“真是難以置信!誰有這樣大的本事啊?”
華少奕進了內室,關上門,然后一下捂著肋部,跪倒在地,鮮血從指縫間滲了出來。他已經撐了很久,到此時實在堅持不下去了。蒙面人那一掌的威力有多大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華少奕的左手緊緊摁住傷處,咬著牙,額頭上已經沁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已經發現了,這一掌根本不是僅僅打斷了他幾根肋骨那么簡單。蒙面人聚集了幾乎全部力量的這一掌,正是風之刃的一個變化術。在接觸到華少奕身體的一瞬間,將氣流銳化作如尖針一般,以極快的速度從不同角度刺進華少奕的體內。
那掌力的確只是打斷了幾根肋骨,但是這風之刃卻是將他的肋部及其附近的肌腱和內臟都切割得四分五裂。若非他元神力量實在驚人,迅速阻止了傷口進一步惡化,恐怕他早就一命嗚呼了。
鮮血順著指縫滴滴落下。華少奕狠狠地想著,走向一個角落。他一踩地下,只聽“轟轟轟”幾聲,一塊石板居然自動地移開,露出一條暗道。他伸出右手,熟練地朝暗道一指,只見一道火光從他手指激射而出,瞬間將暗道兩側的燭臺一一點亮。
華少奕緩緩走了下去。燭光中,他的臉色顯得特別難看——這樣重的傷,這樣的疼痛感,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體會過了。
他到底是誰呢?會這樣厲害的術,而且居然能這般自由來去城邦而不被發現?
忽然,華少奕似是想起了什么,臉色大變。
難道是那個術?是了!一定是他!只有他們“風”家族的人才有這樣的本事!難怪連結界都拿他沒辦法!
華少奕緊緊攥著拳頭,牙齒咬得咯咯響。
是了……回想起來,那天我由于受傷太重,居然忘了查看他是不是真的咽氣……一時的疏忽,差點釀成大禍!實在沒想到他居然沒死,還隱忍不發,等著設下這樣的圈套讓我鉆,真是不簡單!
華少奕鐵青著臉繼續走著,捂著傷處,眼里閃過一絲寒光。走不多時,他眼前豁然開朗,一個碩大的地下密室出現在他面前。在微弱的燭光中,可以看到,在這密室中居然擺放著數個一人多高的鐵籠,每個鐵籠里都躺著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且被鐵鏈鎖住的人,全都奄奄一息,發出微弱的呻吟聲。
燭光映照下,墻壁上投射出千奇百怪的影子,煞是可怖。
華少奕一見這些人,臉上頓時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朋友們,好久不見了……”
籠中諸人一聽他的聲音,像是被電擊一般,渾身劇烈地顫抖,大叫道“華、華少奕!不、不要啊!”
華少奕笑著,緩緩走了過去“這次我早來了一個星期,真是抱歉。要不是有人令我負傷,我想我也不會今天就來。不過我看你們好像很想見到我啊,看把你們激動得……”
“不,不要!”籠中人搖頭大叫,聲音全都變了調。
“唉,你們怎么這般不識好歹呢?!比A少奕搖搖頭,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你們能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應該是你們的榮幸啊……”
“不!”籠中人聲嘶力竭地叫喊著,往鐵籠角落爬去。一時間,鐵鏈碰撞之聲不絕于耳。
“你們想想,你們做了這么久的刺客,有什么成就?在我面前還不是小老鼠一只?”華少奕繼續笑著,走到鐵籠跟前,“而你們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就能體會到天下無敵的滋味,還不妙嗎?”
“不、不要啊……”籠中人們苦苦哀求著,聲音已經帶著哭腔了。
華少奕走到一個鐵籠跟前,看了一眼,點頭道“你運氣真好……這次就是你了。”
那人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一下縮到鐵籠的角落,瑟瑟發抖。
華少奕冷笑著,伸手一下子擰碎了大鎖,打開鐵籠,自己走了進去。
“不要啊!”那人拼命叫著,爬起來想跑。可是他四肢綁縛的鐵鏈已經繃得直直的,根本動彈不得了。
華少奕冷笑著走到那人面前,伸出雙手。他的臉在燭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其余幾個鐵籠里的人趕緊轉過臉去。
伴隨著一道強光,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在密室里久久回蕩。
437寢室里,文羽三人看著室內的綠色怪人,驚得說不出話。恨忍居然是一個怪物!這實在超出了他們的理解范圍,一時全部呆立門口。
“你……你們看什么看!”恨忍看著他們,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咆哮道。兇狠的表情卻掩飾不住痛苦的神色。
文羽三人不由后退了幾步。
此時,白铘的大腦飛速運轉著。他最初的打算是立即將其他寢室的人全部引出來,把事情鬧大,這樣恨忍絕對會被城邦除掉——他始終覺得,這個身份不明的厲害角色留在身邊,實在是個巨大的威脅。
但是,他很快想到,依他們的實力,即便是在最佳狀態,也不是恨忍的對手,更別說目前這精疲力竭的狀況。更重要的是,天知道恨忍此種形態是否會變得更厲害。很可能在孤兒院守衛趕到之前他們就全部被殺掉了。
就在他猶豫不決之時,恨忍突然捂著右手手臂,單腿跪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白铘心頭一動,他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文羽見恨忍這般模樣,心中不忍,當下沖進寢室,伸手要扶他。
白铘沒想到文羽居然會有此舉動,忙叫道“小羽過來!”
恨忍猛地抬起頭,一掌推開文羽,喘著氣大叫道“你、你別多管閑事!”
“我……我不會害你的。”文羽忙解釋道,伸手又要去扶。就在他手觸到恨忍身體的一瞬間,恨忍像是觸電一般,身子一抖,怪叫一聲“別碰我!”接著,他居然伸手往文羽面門抓去!
文羽哪里想到恨忍在這種情況下居然會突然下毒手,一時竟來不及躲避。
“小羽!”白铘和林宇軒失聲驚呼。
文羽此時已經完全懵了,眼睜睜看著恨忍如利箭一般鋒利的手指刺向自己的雙目。就在恨忍的手指離文羽的雙眼還不到0.0公分的時候,恨忍臉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指尖從文羽的面前瞬間滑過,一頭栽倒在地。
文羽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扶恨忍,但白铘卻上前一把拉住他,說“你瘋啦,他可是想殺你的。你救他做什么?”
林宇軒也道“就是啊,這個怪物好可怕??!”
“可他現在……”文羽看著不省人事的恨忍,很是擔心。
白铘用一種教訓的口吻打斷他“別說了,看看你臉上的劃痕,要是他沒暈倒,你的眼睛都被他刺瞎了!”
文羽聽他這么一說,這才覺察臉頰上火辣辣地疼。他伸手摸了一下,一陣刺痛,不由咧咧嘴。再一看手指,上面已經沾滿了血跡。他這才感到一絲后怕。沒想到恨忍的能力居然這樣強!單是攻擊產生的氣勁都能把自己的臉給劃傷,要是這一下真的刺到自己臉上,恐怕不僅是眼睛保不住,連頭骨都能被戳穿,實在驚險至極。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林宇軒見文羽不做聲,以為他同意了,便問白铘“大眼,那我們現在怎么辦?怎么處理這家伙???”自從親眼見了白铘用幻術打敗強敵,林宇軒已經至少算得上是白铘的入門級粉絲了,所以自然要請示一下偶像。
沒等白铘回答,文羽卻一聲不吭地將恨忍扶了起來。
林宇軒急了“我說小羽,你……你沒聽見我們說的話啊?”
“我當然聽見了。可是,我們誰又親眼看到他做什么壞事呢?那不過是我們的猜測而已。他剛才想殺我,也不過是一種本能反應罷了……”文羽說著,搖搖頭,臉上出現了痛苦的神色,“今天我已經見到了太多的死,太多的鮮血,我真的不想再看見任何人死去了……”
白铘嘆息著搖了搖頭“小羽,你就是太善良了……”
“我算明白了,你哥哥為什么那么不放心你……”林宇軒剛說了一句,就“哎喲”叫了起來。白铘捏著拳頭,狠狠地瞪著他“死胖子,你可真會哪壺不開提哪壺!”
文羽聽到林宇軒提到哥哥,神色更加黯然。
白铘趕緊轉移話題“小羽,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處置這個家伙?”
文羽遲疑了一下,說“我想,還是送他去醫院吧?!?
“那可不行?!卑最魮u頭,“從目前情況來看,他中毒到如此嚴重的地步,說明不是一兩分鐘的事情。那么他為什么不愿意我們幫他,而且也不愿意去醫院呢?你可以說他是因為沒錢才不去,可是從他剛才抗拒我們救他來看,這絕對不是有錢沒錢的問題。他應該是怕別人發現他中毒?!?
“那他為什么怕別人發現他中毒呢?”林宇軒忍不住問,“是怕大家認為他是綠色怪物???真是的,只要說清楚就沒事了嘛?!?
“才沒你想得那么幼稚!”白铘瞪了他一眼,繼續說,“你們想想,怕別人知道,換言之,就是說這件事傳出去會對別人構成威脅,或是對他自己構成威脅。就好比我們學仙術這事……”
文羽心頭一動。
林宇軒不耐煩地說“哎呀,你干脆直接說完得了?!?
“閉嘴!”白铘正說到興頭上,卻見這胖子老在一旁插嘴,心頭有氣,“你懂個屁!知道不,但凡偉大的推理專家都是這樣一步步慢慢來分析地,只有這樣才能顯示出本人過人的智慧!”
文羽見他兩人又開始斗嘴,不由會心一笑,心情也好了些許。
白铘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小羽,你應該記得他剛來的時候,我對你說的話吧?他來都廣野,一定有他的目的。”言語間,已經完全當林宇軒不存在了。
文羽點點頭。
“其實,這幾個月我一直都在想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白铘說著,臉色一沉,“現在看來,雖然不清楚具體是什么,但至少可以確定一點,他要做的事一定對都廣野不利!就他目前這種癥狀來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中的應該是鴆毒!”
“什、什么!鴆毒?”文羽和林宇軒聞言大驚,結結巴巴地說,“難道是、是那個號稱萬毒之王的鴆毒?”
白铘點點頭,肅然道“整個城邦只有那個不祥人才有這種劇毒。而她是城邦惟一的女術將,她為什么會和恨忍交上手,不用說你們也該能猜出分了吧。”
文羽咬著嘴唇,側首看著昏迷的恨忍,沉默了片刻,突然說“就算這樣,我……我還是要救他!就算他真是個壞人,難道我們就該眼睜睜看著他死在我們面前嗎?好歹他也是我們的室友?。 蔽挠鹫f。其實,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為如此強烈地想救恨忍?;蛟S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潛意識里,他早就把這個睡在哥哥床上的小子當做了哥哥的影子,當做了自己的另一個兄弟。
“哼,他可未必當我們是他的室友哦?!绷钟钴庎止局?
“咚咚咚!”就在這時,一陣輕輕的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
三人同時皺了皺眉。
“是誰!”白铘警惕地閃到門口。
“是……是我……”一個怯生生的熟悉女聲響了起來,是雨林兒。
三人一下松了口氣。
白铘一聽是她,立刻用不耐煩的語調說“這么晚了,你來做什么?”
“喂,大眼,有必要對人家這么兇嗎?”林宇軒不滿地說,“女孩子應該拿來疼的嘛?!?
白铘轉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嚇得林宇軒立即閉嘴。
門外傳來雨林兒透露出一絲膽怯的聲音“我……我聽說你們打完仗回來了,想看看你們有沒有受傷,就熬了些藥湯過來……”
白铘冷哼一聲“哼,你很想我們受傷嗎?”
“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啦!”雨林兒急忙辯解。
白铘冷冷地說“好啦,多謝你的好意,你回去吧!”
“等等!”突然,文羽沖到門口,一掌推開白铘,打開了門。雨林兒提著藥罐,正郁郁地要往回走,沒想到門卻突然開了,有些詫異地轉過身去。白铘一臉驚異地看著文羽,眼睛里流露出不滿。文羽根本不看白铘,直接對雨林兒說“雨林兒,你來得真是巧,快進來來看看恨忍吧,他的傷很麻煩呢!”
雨林兒一愣“恨忍?是你們那個新室友嗎?怎么,他也有去參戰嗎?”
“不是,你進來看看就知道了?!蔽挠鸩蝗莘终f,一把就將她拉進了屋。
雨林兒回頭看著黑著臉站在門口的白铘一眼,局促不安。然而,當她低頭一看躺在地上的恨忍,頓時就驚呆了“這、這不是鴆毒嗎!他、他怎么會中鴆毒呢?”
“我也不知道,先別管這些?!蔽挠疒s緊搪塞過去,“總之你幫幫忙,救救他吧。”
白铘在一旁冷嘲熱諷“這可是萬毒之王啊,她能行才怪。”
雨林兒聽他這樣說,有些難過,輕聲辯解說“原本……原本我是沒辦法。但是,干姐姐她教我的幾個醫療仙術里面,有一種凈衣咒術,應該能緩解這種毒。”
白铘大驚“什么?你、你會醫療仙術?”
雨林兒有些羞澀地低下頭,她沒有注意到,此時白铘向她投去了一種十分復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