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一段路,前方的火海中出現一個人影,蘇燮停了下來,目光謹慎,待他仔細觀察一番後,才發現那個人影是炎華,唯有他那頭火紅的長髮在火焰的映照下顯得無比鮮豔。
可炎華的舉動卻十分怪異,他身處在臥室中,面對著室內的窗戶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火焰已經侵蝕到門框邊緣,但他仍沒有絲毫反應,蘇燮感到隱隱不安,不顧一切的衝了進去。
“炎華,快出來!”他撕破喉嚨大叫著,將手中的冰劍擋在面前,上面凝結而出的寒氣雖說不能完全阻擋火勢,但也能削弱一部分向他撲過來的火焰。
蘇燮衝入了房間,一手掐住了炎華的左肩,將他給拉了出來,可這短短的幾秒中內,燃燒的門框頂從天而降,他的身體率先出了門檻,可拖拽著的另一具身體卻未來得及離開房間。
燒的通紅的木刺如同灼熱的長矛,這根木刺竭力掙脫,連接在另一端的木棍徹底斷裂開來,即將正中炎華的心口,在銷磁的領域下,這樣的一擊足以弄死一個普通人,平常這樣的攻擊蘇燮毫不在意,但此時這裡即使是小小的一隻瓦片也能差點要了自己的命,他不得不重視。
鮮血瞬間如彼岸花般綻開,炎華眼睛緊閉著,臉色蒼白而安詳,幾滴粘稠的血滴落在他的臉上。順著血線往上移去,蘇燮的嘴脣微微顫抖,焦灼的氣味氤氳開來,一根紅熱的木刺貫穿了這具脆弱的身軀,從他的肩胛部斜插出去,鮮血染紅了半邊衣裳,沸騰灼熱。
“蘇燮,你是瘋了不成?”腦海中,古靈兒氣急敗壞的罵聲傳來。
他緊咬牙關,忽然笑了一聲,目露兇光,徒手握住胸前尖銳的木刺,伴隨著一陣痙攣之痛,狠狠抽了出來,“這點痛,不算什麼。”
“你小子真是越來越逞強了,要不是我回來的及時,恐怕你就得命喪黃泉啊!”古靈兒忽然說道。
蘇燮不太聽懂她的意思,只好先一路將炎華拖到了敞闊的桃園裡,隨後,他氣喘吁吁的躺到在地,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這是失血過多的癥狀,如果秋長老還沒能及時搬救兵來的話,怕是走不出去了吧?
他側過頭看了眼旁邊昏迷的炎華,滿意的笑了笑,若今天真的就這樣死了,其實也沒什麼不值,至少拯救了自己弟弟的性命。
“靈兒,你剛纔說什麼?我不太懂。”蘇燮問道。
古靈兒越來越著急,說道:“你幹什麼?快放我出去,這種地方任何人類進入都會失去修爲,我身爲龍脈異獸,由天地靈脈化成,不會受到影響,現在,只有我可以救你明白嗎?!”
“別說那麼多了,我要是再放你出來,對你的傷害一定不小,”蘇燮微笑道,死死地按著血如泉涌的傷口,聲音都在顫抖,“龍脈異獸在未修煉成天元境前,強行在現實世界中以實體使用力量,乃是天道大忌,我不想你出事。”
“笨蛋,可你會出事的啊!”古靈兒罵道。
“我的命不值錢,是生是死都是我的命數,先不說這些了,如果這次真的死了,我不想死前什麼都不知道,”蘇燮臉色漸漸蒼白,眼神渙散,“對了……你先前說什麼來這。”
“唉,我跟你說吧,我們這樣的龍脈異獸有著自己生存的世界,我待在的那個世界是完全不同於九界的另一個維度,”古靈兒嘆氣道,“在那個世界裡,我是公主,更是所有龍脈異獸未來的女王,那是個很美麗的世界,因爲太長時間沒回去,所以這段時間裡,我回了一次家。”
“是嗎,你不是說……每一次重生都會失去記憶,你還記得自己的家嗎?”蘇燮的聲音開始飄忽。
“不記得,當然不記得,家鄉?什麼才叫家鄉?”古靈兒毫不猶豫的回答道,一次又一次的發出冷笑,“八千年裡,我都記不清自己重生過多少次,每次回到故鄉都彷彿是踏上一片陌生的土地,其他族人也是一樣,誰都不認識誰,也不願去認真記住一個人,因爲他們都知道,就算記住對方了……早晚有一天還會忘記。”
這一次,古靈兒卻含著笑,對那個既陌生又熟悉的故鄉似乎充滿了說不出的特殊情感,“可是,那依舊是個很美的地方,依舊是我的故鄉,無論我曾經身在何處,和多少任宿主歷經過多少滄海桑田的變遷,我最終還是會回到那個地方,唯有回到那裡,我才能靜下心來像個小姑娘似的做著自己快樂的事,遠離悲傷和血腥。我們龍脈異獸和你們人類不一樣,我沒有父母,唯一擁有的,就是那些形同陌路的族人和故鄉。”
“我經常會懷疑它究竟是否真實存在,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我想了很長時間,其實它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只要故鄉一直在那,就好了……說不定哪一天我形神俱滅,就和那些不能歸鄉的龍脈異獸一樣,慢慢消散,永遠不能再回去。”
古靈兒在訴說一個關於家鄉的故事,這個故事雖然不長,但她自始至終對故鄉抱著的感情就連蘇燮也無法體會,那種感情就好像那些虛無縹緲的雲朵,它高高在上,你永遠無法觸摸,所以懷疑過這朵雲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過,可雲一直都在那,你不承認也沒辦法。
它從未離開過,除了那朵雲,還有無數朵雲,每朵都是一樣,一段記憶的消散,再次看見的都只是同樣陌生的雲,可它從未爲你變過,不是嗎?
其實從頭到尾,真正變化的人,離開的人,不都是自己嗎?誰還敢承認當年那個離開故鄉,如今再帶著新的記憶歸來的,是這片土地的故人?
“真好,那一定是個比四州都美麗的多的地方,好想去看看……這個從不拋棄孩子們的故鄉。”蘇燮的眼角流下晶瑩的淚珠,實際上,他也只不過是古靈兒的側影,雖然他沒有重生過,不曾失去記憶過,可從未擁有記憶,如果他在另一個神界的家鄉也能像古靈兒的家鄉一樣沒有拋棄他,該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