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來了興趣,連忙低聲問道:“什么原因?”
“這一陣子,大城隍廟看著風光,可香火其實外強中干,說起來,還靠著你們十里鋪子和九里坡兩個地方拉香火呢。”七里臺城隍說道:“照著這個慘淡的情況,就算政績是好的,那也有點吃力,當然是想選能夠給大城隍廟帶來豐盛香火的,不然的話,大城隍廟這邊都慘淡了下來,怎么以身作則?所以,你和九里坡城隍兩個,自然就被列成了候選人了。”七里臺城隍接著說道:“而且呢,九里坡城隍那邊,是自己勤勤懇懇干了這么些年,香火穩定,可你,是一鳴驚人,一飛沖天,化腐朽為神奇,要論能力,誰不得佩服你多一些?還有啊,咱們這些做城隍的,畢竟也都是死人,不那么好顯露神跡的,你是個活人,真有什么事情,你能自己出去調停,雖然之前有人覺得,你一個活人,沒什么資格來當城隍,可這偏偏也是一個很有利的條件啊!所以綜合起來,你贏得了這個做大城隍爺的資格,也是人心所向,畢竟什么地方,都是強者為王嘛。”
原來是這么回事。
“對了,”七里臺城隍說道,又像是想起來了什么似得:“有件事兒,我跟你說一聲啊,你那個死人記的事情,處理的怎么樣了?”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手腕:“還那樣……怎么,當了大城隍爺,不能有這種牽絆?”
“不不不,”七里臺城隍趕忙擺了擺手,說道:“那位大人都說了,這件事情隨你,那我們就更別提了,當然也不敢有什么異議,誰敢不聽那位大人的話。”
“那,”我一顆心才放在了肚子里面:“那你問這個干啥?”
七里臺城隍說道:“你要是能當上了大城隍爺,那你所在的城隍廟,就可以塑上城隍奶奶了,你的那個媳婦,也就可以一起跟你吃香火了,名正言順,明媒正娶。”
我頓時就愣了:“你,你說的是真的?”
“還能騙你?”六丈原城隍爺湊了過來,說的:“文木縣那個城隍爺城隍奶奶的傳說,你沒聽過?”
我搖搖頭,文木縣是鄰縣,離著我們這個縣城也不遠,我只知道是個歷史文化名城,他們那產年畫,每年過年的時候,濟爺領著我上集上辦年貨,倒是經常看見文木縣產的風箏和年畫,顏色挺鮮艷的。
六丈原城隍說道:“嗨,他們文木縣,就是以城隍奶奶的故事著稱。”
原來傳說之中,文木縣的城隍爺長得特別英俊,塑像當然也很好看,白面書生,手里拿著一把扇子,在供桌上一坐,就神采奕奕的。
縣城里有個小姐逢年過節進城隍廟上香,打這個新城隍爺一上任,她就相中了這個城隍爺——塑像實在是帥氣啊!
于是這個小姐,三天兩頭,就來供蘋果——大家都知道“擲果盈車”這個成語,說的就是潘安特別英俊,每次乘車出來,路邊都有一些姑娘小姐,往他的車上投擲蘋果,表達愛慕之情,把他的車斗填滿了。
這個小姐很風雅,用的也是這個典故。
誰知小姐這個時候,正好到了婚配的時候,父母給她說了親,她不愿意,臨到結親之前,她就上城隍廟,把城隍爺塑像手里的扇子取了下來,將自己的素手巾塞在了城隍爺的手里,說,她這個心,是在城隍爺這里的。
結果當天晚上回去,小姐就生了急病,香消玉殞,家里父母哭成了淚人,沒想到,女兒來托夢,說自己喜歡城隍爺,城隍爺心里也有她,已經把她接走,娶做夫人,請父母幫她在城隍爺身邊,添上一個她自己的塑像,跟城隍爺舉案齊眉,一起享受血食香火,保佑百姓平安,而父母要是思念她,也可以來城隍廟看她。
父母醒了之后,趕緊照做,果然,有了城隍奶奶之后,這里的香火更勝,祈禱也更靈驗了,到現在,文木縣還有個“丈人街”呢,說是城隍爺的老丈人住在那條街上,要是求城隍爺沒妥,去丈人街哭訴,更管用。
誒嘿,官大一級,還真是不一樣,還能娶上媳婦。
我心里一動,蕪菁也是一個死人,那不是跟我正好般配嗎?
前世之中欠她的,能還了不能?
其實,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我已經不是那個七殺星老頭兒,而是李千樹,蕪菁也不是那個小孩兒了,她是蕪菁,天底下獨一無二的蕪菁。
也許,正是托生成了男女二人,我才能真的做到“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全都給你”。
不管是父子,兄弟,還是什么別的關系,都不能將自己的人生給對方一世,唯獨配偶的一生一世,是可以共享的。
城隍奶奶——我忽然高興了起來,真不錯啊!
這會兒,我注意到了,九里坡城隍還假裝不經意的掃了我一眼——我就明白了,難道,他舉薦我來做大城隍爺,還有我就能有“城隍奶奶”這一層關系?
但他意識到了我看他,立刻傲嬌的把臉轉過去了,繼續冷若冰霜,不茍言笑。
我就知道,他這種睚眥必較的人,其實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人,幫他,絕對不虧,反而有賺。
“給大城隍爺送了行,我們也來給新任大城隍爺接風!”不知道哪個城隍爺提了意,大家一起轉過身,對著我舉起了酒杯:“愿新的一年,新的大城隍爺錦衣披上祥云降,好運連連,前途無量!”
我趕緊站起來,舉起了杯子,一飲而盡。
新的一年……也像是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
第二天,大城隍爺乘上了鑾駕,去了雙鴨山,我就應該鄭重其事的從十里鋪子出來,上大城隍廟來任職——別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官升三級笑開懷,我挺應該高興的,但就是有一樣放心不下——蕪菁在十里鋪子待慣了,能愿意跟著我上大城隍廟來嘛?
我跟她,才是剛剛開始重新認識,就讓人給我來當城隍奶奶了,她,能答應嗎?
太清堂一幫人聽說我升了官,倒是都挺高興的,鞍前馬后的給我搬東西,唐本初尤其興奮:“這可太好了,上下學方便多了。”
對了,唐本初其實還在念書沒念完,這一陣子,卻一直跟著我東奔西跑,也不知道學業耽誤了多少——不過,按著他自吹自擂的那個勁兒,說自己的腦子沒問題,跟那些專業課老師學的,還不如跟我走南闖北學到的東西管用。
阿瑣笑他,同時也對他們學校有了興趣,還打算上他們學校去開開眼,唐本初一聽嚇的夠嗆,生怕阿瑣一言不合,給誰下了蠱就惹了大麻煩了,苦勸個不停。
王德光也挺高興——王德光走南闖北,腰腿老是不舒服,還是太清堂住著舒服,能上大城隍廟去,他也就能跟著上班下班似得,晚上回太清堂睡覺了,照著他的話說,太清堂才是真正的老家,那里面還存著不少磨牙棒呢!
陸恒川長身玉立的站在了門口,回頭看了看這個十里鋪子,和里面我那個金身——等我爹來上任,這個金身和這個披風,就是他的東西了,也算是我給他盡個孝,意思意思。
我知道,陸恒川看著沒什么人性,其實是個挺戀舊的人,可能舍不得。
而會長知道我們要走,也是依依不舍,一大清早,帶著茶葉蛋小哥就來了,又是咂舌又是嘆氣:“你說你們在這里待的好好的,這就要走了……”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嘛。”王德光就安慰他:’這對我們老板來說,倒是好事兒。’
會長不明所以,王德光就勸他:“我們走了,城隍爺還在嘛。”
會長頓時來了精神:“這倒也是,對了,你們走了,這里就沒有廟祝了,你們看我行不行?”
“我看可以。”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忽然從我身后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