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口,可把在場的人全給鎮住了,本來鬧鬧嚷嚷的大會場,一下鴉雀無聲,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大家的嘴長得都老大,能飛進蒼蠅。
我當時正坐在主位上,被幾個村里幾個德高望重的敬酒,這事兒一出,我一下也給蒙了。
“楊……楊樹林?”王德光也一下就給站起來了:“他說他是楊樹林?是不是哪里搞錯了?”
“這個人,”陸恒川抬起死魚眼,問道:“真的是楊樹林?”
我們周圍幾個人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住了,結結巴巴的說道:“像……真像是……可是這么多年沒見……”
這么多年沒見,楊樹林的面貌一定也發生了改變,加上現在這個臟兮兮的打扮……
“樹林?”這會兒一個老太太站了起來——以前控訴奸夫淫婦的時候,就數這個老太太最聲淚俱下,因為當年在楊樹林子里,就是她現在已經去世的婆婆將楊樹林給抱回來的,雖然他們家當初無力承擔多出來的一張嘴,但也沒少幫助這個棄嬰,可以說楊樹林的命是他們撿來的,對楊樹林感情很深厚。
楊樹林人品也不錯,發財之后并沒有忘本,對待這個老太太家也很好,可以說跟楊樹林占了不少光,楊樹林失蹤之后,也就數他們家最擔心了,從拾蘑菇老太太那里知道楊樹林子里面出現了楊樹林的鬼魂,他們家燒紙供香也去的最勤,還四處喊楊樹林的冤枉。
奸夫淫婦一死,楊樹林案沉冤昭雪之后,還是這個老太太去楊樹林子里祭奠的,唱了好長一曲喪歌,什么:“樹林里抱你,樹林里還,我的樹林好可憐,奸夫淫婦害了你,如今血債血來還……”
所以……我頭皮一炸,這個老太太,絕對不能認錯了楊樹林。
“樹林,你沒死?”那老太太一把抱住了楊樹林:“我兒,你……你咋沒死?”
“我沒死啊,娘。”楊樹林也抱住了老太太:“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村里人一個個面面相覷,低聲議論了起來:“楊樹林真沒死。”
“可……那奸夫淫婦死了……”
“這是啥情況,難道咱們還冤枉了那對奸夫淫婦?”
“不對呀,他們不是認罪了嗎?”
“屁,你不知道什么叫屈打成招?”有人說道:“他們倆,細皮嫩肉的,能受的住嚴刑逼供嗎?”
村里人,達成了共識,漂亮媳婦和奸夫,好像是被冤殺的——所謂被他們殺了的人,如今竟然活生生的站在全村人面前,不是冤殺是什么。
“我幾年沒回來,事情咋就變成這樣了,”楊樹林嚎啕大哭了起來:“我媳婦,我可憐的媳婦呀……”
不對,這不可能,其中還有蹊蹺,一,如果那個碎尸不是楊樹林,那他為什么自稱楊樹林,而他又是怎么死的?再說了,生死文書查出來,他就是楊樹林,九里坡的文書膽子再大,也不敢拿這個生死之事騙我。
二,漂亮媳婦和秘書如果真的跟此事無關,那兇器又是從哪里來的?
但我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董警官提過一句,說最后的證詞有點奇怪。
這幾個字像緊箍咒一樣,死死的把我的心給箍住了。
“對啊樹林,”其他的村民也都問道:“這么多年,你怎么一點音信也沒有?”
“會不會,”王德光立馬說道:“那個碎尸,就是奸夫淫婦殺的,不然他們怎么會有兇器!只是咱們誤以為那個人是楊樹林而已!反正,反正人是他們倆殺的,也,也得到了應有懲罰了。”
“對對對,”王德光這個說法得到了村民廣泛支持:“肯定是這么回事!”
“不過,那個人不是楊樹林,又會是誰呢?”又有人納了悶:“除了楊樹林,咱們村也沒失蹤過誰啊!他們倆,又為啥要殺人……”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
楊樹林像是什么都沒聽進去,只沉浸在失去了媳婦的痛苦之中,哀嚎了起來。
讓一個漢子發出了這樣的聲音,誰聽了心里都不會好受。
“你先說,”我一步到了楊樹林前頭,問道:“你當年,為什么離開村子!”
“我……我就是因為受不了才回來的……”楊樹林張了張嘴,才艱難的說道:“在外面逃了這么長時間,我逃夠了,我不想逃了,我是回來自首的,當年我,我殺了人,我害怕……”
“你殺了人?”我的心一下抽緊了:“你殺了誰,你為什么殺人?”
“一個陌生人,我那天喝多了,抄近路從楊樹林子里走過來,有個人跟我問路,”楊樹林斷斷續續的說道:“我就帶著他往村里走,說我叫楊樹林,問他叫啥,他說他也叫楊樹林,我以為,他,他是在戲弄我,就把他給……給……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打他一拳嚇唬嚇唬他,誰知道,他就死了……我害怕,就逃出來了。”
所以,這一逃才逃了這么多年,當然不敢再跟村里人有任何的聯系了。
真正的殺人犯,竟然是楊樹林?
而被害者,機緣巧合,還跟他同名?
難怪,難怪生死文書上說,楊樹林死在楊樹林子里,分尸……
我眼前頓時就給白了。
“被槍斃的漂亮媳婦和秘書,真的都是清白的?”
“這下可是被冤枉了……”
“樹林啊,你小子,怎么能做出這種事……”
“我……”楊樹林剛要張嘴,忽然像是想起來什么似得,奔著家里就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喊著:“媳婦,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這不是真的,我媳婦沒死,我要見我媳婦……”
眼瞅著他跌跌撞撞的竄到了家里,村里人的臉色全給變了——他們也反應過來了,他們都是這起冤假錯案的幫兇。
但有個人立馬喊了起來:“不是說這是城隍爺顯靈了嗎?城隍爺呢?讓城隍爺給個說法啊!”
“對!”立刻有人響應了起來:“人鬧不明白也就算了,咋神仙也能算這樣的糊涂賬?”
“沒錯,這事兒要怪就怪城隍爺,尸體是城隍爺顯靈起出來的,證據是城隍爺顯靈找到的,這一切都是城隍爺做的,咱們,咱們都被蒙蔽了,害了兩個無辜的人啊!”
“你們怎么說話的……”王德光聽不下去了:“這件事情……”
“本來就是,城隍爺是個糊涂神!”
群情激奮,自己的后悔沒地方安放,一下把氣撒在了我身上,好幾個氣性大的當場就把桌子給掀了:“這種糊涂神有什么好拜的,我他媽的再也不信,再也不來了!”
“沒錯,事情不能就這么算了,”有人甚至對著城隍廟就砸:“以前就說這個地方邪性,所以這么長時間都沒人來拜,這一拜,可不是出了這種事兒了?讓人家怎么看咱們十里鋪子?蠢信徒拜糊涂神!”
信仰一旦崩塌,沒了他們的支持,我也會跟著受損。
“老板,這……”王德光立馬過來扶住了我,一臉擔心。
“我沒事。”我吸了一口氣,一手撐在了桌子上,心里一陣刀絞似得疼——不是我自己的心理活動,而是他們對我的謾罵和否定起的作用。
人就是有這樣的缺點,為了不讓自己受到譴責,就會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來掩耳盜鈴。
誰能想到,其實是有兩個叫楊樹林的,他媽的,是九里坡的那個師爺,存心在查文書的時候瞞下了這一點……就是讓我斷個冤假錯案,名望盡失,這樣,十里鋪子城隍廟徹底關張,這一片轄地,就要并入九里坡,全歸他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