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惡人都受到了懲罰,大家以為安排大團圓的結局了,而李佳明卻因自衛傷人,自首入獄。這其實是李佳明自我心靈上的贖罪和對前面的故事的總的解脫,相信出獄后的李佳明必將迎來嶄新的生活。
單純——迷茫——回歸,三個階段就是李佳明人生的軌跡,不僅是他,相信我們所有的人都經歷了同樣的路,只是有的人曲折些,有的人平坦些罷了。
1、青梅竹馬時間碾過了悠悠歲月,卻沒有碾碎我們童年時的夢。
十六歲以前,我和張燕近在咫尺,從沒想過將來會分開。
我們是鄰居,生活在一個叫唐家浜的小村莊,這里承載著我和張燕童年與少年的全部記憶。孩提時代,我和張燕都有尿床的習慣,早晨,兩家屋場的竹桿上,總是不約而同地飄揚起濕漉漉的床單。那會兒,我還體會不到母親一早在冰涼的河水里搓洗的辛苦。玩捉迷藏時,我和張燕自愿分在一組,一起躲躲藏藏。玩“過家家”游戲時,張燕是我雷打不動的“新娘”,我和她手拉手拜堂成親。
童年,我們一起游泳,一起割草,一起釣魚,一起掏鳥窩,一起捉黃鱔。我們一起上學,一起做值日,一起回家。從一年級到五年級,我們一直是同桌,用同一把小刀、同一塊橡皮、同一把三角尺。在學習上,我倆也是比翼雙飛,每次考試,第一名和第二名,非我們莫屬。冬天,我們四只腳擠在一只腳爐上取暖;夏天,我們同吃一個浸在井水里的西瓜。我們是相互看著對方一點點長大的。
我家和張燕家,有一堵墻是連在一起的。過去兩家很窮,在一起造房的時候,為了節省開支,就合用一堵山墻。當時誰也沒想到,就是這一堵山墻,會奪走一條生命,還使村里人人羨慕的金鄉鄰,變成不相往來的冤家,也使一對兩小無猜的伙伴,變得形同陌路。
那會兒沒人家打圍墻,屋前通常是冬青樹圍成的籬笆,看家的往往是一條狗。我家的狗叫阿黃,張燕家的狗叫阿花,它們也是耳鬢廝磨的好朋友。每家還會養幾只雞,雞生蛋,蛋孵雞,也能補貼一點家用。屋場一邊搭一間草屋,養一頭豬,割草和摘梧桐樹葉,是我們孩子放學后必做的家務。過年時殺的豬,臘肉一直要吃到來年夏天。
春暖花開時節,田野里遍地是紅花草。我背著草包,張燕提著竹籃,我們歡快地來到田野里,我沙沙地割草,張燕蹲著挑馬蘭頭。一看附近沒有大人注意,我會撲倒在田里,用鐮刀大把地偷割紅花草,然后快速塞進草包,上面用青草覆蓋,而張燕主動幫我望風,看到遠處有大人走來就提醒我。紅花草既可用來肥田,也可以喂豬,那些嫩的還可以食用,煮過后曬干的紅花草,還是我們喜歡的零食。
男孩喜歡爭強好勝,但不是比學習成績,通常是比賽摔跤、爬竹竿和游泳,誰贏了,就能當孩子王。我喜歡安靜,但我并不孤獨,張燕是我不離不棄的伙伴,有她陪著我,這就夠了。十六歲以前,我和張燕的關系,如白紙一樣純潔。
江南水鄉,那村莊、炊煙、田野,構成一副美麗的田園風光。農村向外連接的通道,是河,是橋,是船,田間小路雖通向四面八方,但泥濘的田埂,還沒成為交通要道。跟外界相比,農村雖然不富裕,但能自給自足。父親常對我說:“不用羨慕城里人,城里馬路寬,商店多,但花錢也多,車禍也多,咱農村有農村的好處,空氣清新,蔬菜新鮮,這是城里人沒法比的。”
城里的孩子,也許無法理解,農村孩子會迷戀油菜花。油菜花好看,金燦燦的一片,香味很淡,但油菜籽能榨油,這是別的花望塵莫及的。那會兒,農村見不到玫瑰花,有的人家的花盆里,栽有牡丹和月季,而我喜歡田間地頭所有的野花,爛漫,芬芳,可愛,就像張燕。張燕喜愛薔薇花,薔薇花雖身份低微,但香味很濃,幾十米外都能聞到它的香氣,它的花形跟玫瑰有幾分相似,它還有個特點,就是容易扦活。春天時節,只要折一截薔薇枝,隨意插在泥里,澆一點水,沒幾天,它就能長出嫩芽,沒多久,它就開花了。感覺它就像農村里的孩子,好養。
上學之前的孩子,游泳都是光著身子的,上學以后,也許是受到文明的熏陶,才穿著短褲下水。農村里的孩子,幾乎個個是游泳好手,當時,我們絕沒有想到,幾十年后,小河居然廢了,河水臟得沒法靠近了,即便是土生土長的農村娃,也有好多是旱鴨子。
那時,天很藍,水很清,天上飄浮著朵朵白云。外婆對我說:“那是天上的神仙種的棉花。”有時,我和張燕在野外割草,會一起欣賞藍天白云在水中的倒影。張燕說:“李佳明,你看,在水深處,還有另一個藍天。”我故意撿一塊小瓦片,貼著水面扔出去,看著水面上劃出的一個個水花。當太陽落山的時候,燦爛的晚霞,映紅了西邊的天空,也映紅了我們的臉龐。我和張燕并排站著,我意外發現,她居然比我還高一點點!她兩條烏黑閃亮的小辮,掃到了我的臉頰,感覺癢癢的。
十一歲的夏天,天氣很悶熱。一天下午,我提議說:“燕子,我們去游泳吧!”張燕喜歡我叫她燕子,當我叫她燕子的時候,她會清脆地答應一聲:“噯。”張燕說:“就我們倆,你不怕落水鬼嗎?”我挺挺胸脯說:“怕什么?有我保護你!”張燕笑了,露出了兩個美麗的小酒窩。
我在水中撲騰了一會,從這邊到對岸,游了幾個來回,奇怪的是,燕子并沒有下水,她不是說陪我游泳嗎?怎么臨陣退縮了?我回到岸邊,看見張燕怪怪的表情,好像有點驚恐,又有點害羞。我正要問她,卻聽她在叫我:“李佳明,我好害怕!我……”我連忙從河里爬上岸,來到她跟前,說道:“燕子,不是說好不害怕的嗎?你怎么反悔了?”張燕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地上,神色驚惶地說:“我,我流血了!”我一看地上,果然有血跡斑斑,再往上看,原來那血,是從張燕的大腿上滴下來的。
張燕緊張地說:“血,是從小便的地方流出來的。”我吃了一驚,說:“會不會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把肚子鉆破了,血就流出來了?”張燕求援似地看著我,說:“我現在身上一陣熱一陣冷,肚子里有點酸痛。”我說:“你可能生病了,我陪你去赤腳醫生那兒看病吧?”張燕搖搖頭:“不要,我怕打針。”我說:“那我送你回家吧。”
我穿上短褲和汗褂,扶著張燕,走進了她的家。白天,村莊里靜悄悄的,大人都到田里出工了。我和張燕走進了她家灶屋間,扶她在燒火凳上坐下。張燕臉紅紅的,說:“你幫我去外面收條短褲,再拿點衛生紙來。”我拿著短褲和草紙,飛快地回到灶屋間。張燕接過后,說:“你出去一下,不許偷看哦!”
后來,我和張燕才知道,原來她那天下身流血,不是生病,而是初潮,是一個女孩開始走向成熟的標志。遺憾的是,我們的父母、親友、乃至老師,都沒有教過我們這些,難怪張燕那天會驚惶失措。那天下午發生的事,對我的影響是深遠的,當我步入青春期后,常會在睡夢中把張燕當成幻想對象。
十二歲,我四年級,我的奶奶去世了。別人的哭聲,我已經不記得了,唯獨張燕的滿臉淚水,我記憶猶新。奶奶的離去,在我金色的童年,留下了哀傷的一筆。我因此了解,人的生命是有終點的,人的一生,就像是一段旅程。
轉眼間,我十三歲了。快樂無憂的小學生活馬上要結束了,下半年,我要去上初中,張燕依然和我在一起,我們將去同一所中學讀書。在小學的最后一個暑假,我感覺到了時光的流逝,同時也盼望自己快快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