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其余人似乎也才注意到國師的變化,包括安紅豆也都看著他,是誒,剛才還沒注意,都說國師露面時總是戴著紗蒙著臉,今天卻是沒有這么一回事。
國師大人的視線從郎宸南臉上掃過,緊接著無視其他人的目光,徑直走向郎宸北旁邊的那把大椅子,然后動作優(yōu)雅地坐下,下一刻小僮就將一杯茶遞到了他面前。
國師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視線落到了站著的安紅豆身上,沒有絲毫情緒的眸子帶著些打量顏色,其他人這個時候竟然也不鬧騰了,大殿一時安靜得連燭火燃燒的聲音都聽得見。
安紅豆頓時感覺到一絲絲緊張,梅花蕊已經(jīng)走到郎宸南邊兒上和他站一塊了,底下就只剩了安紅豆一個人,任憑她平時再怎么鎮(zhèn)定這會兒同時被這么些人看著也覺得特別不自在,同國師大人見了禮后她就有些無所適從了,這位國師大人并沒有讓她立刻起身,郎宸北在這個時候竟也沒替他的蠢豆子說話。
良久,國師那冷淡的聲音才在大殿中響起,“起吧。”
聞言,安紅豆站了起規(guī)矩地站著等候國師接下來的問話。
“安紅豆,”安紅豆站起來后,國師開口便是叫的她的名字,安紅豆雖不解但還是規(guī)矩地點頭應(yīng)了一聲,“是。”
回答后,大殿內(nèi)又沒有響動了,安紅豆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揪著,不為別的,只為這位國師的聲音聽上去太過縹緲,就像下一刻就要消失了一樣,安紅豆隱隱覺得這國師的確是有很大本事,對于知道她身份那件事她多少有些擔(dān)心。
但過了會兒,安紅豆沒有聽見國師繼續(xù)問話,而是叫了一聲身邊的小僮,安紅豆現(xiàn)在徹底是不明白了,這位國師行事太過不可測,她愣是猜不到下一刻他要做什么,只能看著小僮在聽了他的喊聲后,即便國師大人并沒有說什么,他卻還是心領(lǐng)神會地對國師大人點了點頭,接著就又轉(zhuǎn)身上了那搖搖晃晃的梯子。
安紅豆的視線隨著那小僮走到了半路,國師大人便又發(fā)話了,只是說的內(nèi)容讓安紅豆當(dāng)場怔在了原地,他說:“始于癸酉,辛酉,甲寅,甲戌,落于癸已,戊午,乙卯,丙子,虛二十,本座說的可對?”
轟隆——
安紅豆只覺得一個晴天霹靂狠狠地霹到了她的頭頂,癸酉,辛酉,甲寅,甲戌,要是她換算得沒錯的話,這正是她的生辰八字,九三年八月十五晚上八點!正好是她前世出生的時間!
ωωω⊕ttKan⊕¢O
而癸已,戊午,乙卯,丙子,二零一三年六月十八日晚上八點,不就是她前世死的時候的時間嗎?!虛二十……前世死時她還不曾真的滿二十,但虛歲確確實實是二十沒錯!
能把前世生死的時間說得這么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也就是說……就是說……這位國師大人……已經(jīng)知道她是……
“一切處無心是凈;得凈之時不得作凈想,名無凈;得無凈時,亦不得作無凈想,是為無凈,”沒有等安紅豆回答,國師繼續(xù)說道,“念恩為善,只愚念便為愚,你可明白?”
是了,國師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安紅豆袖子底下的手捏得死緊,他知道她是從何而來,知道她經(jīng)歷了什么,知道她從始至終心中就沒安過。
此刻,安紅豆說不上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覺,有震驚有釋然有隱隱的痛意,念恩念恩,這就是束縛了她一世的東西,在有些人看來這只是她為自己懦弱而找的借口,但沒有知道她從來只是不想讓老人傷心,不想讓他們一把年紀(jì)了還要為她和她媽的事操心。
或許真的是這樣,在那個女人面前她已經(jīng)不能用懦弱來形容了,是膽小如鼠脆弱不堪,只是,她的內(nèi)心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啊,結(jié)果是她自己造成了最后的局面,然后來到了這個世界重新生活,她在想,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不過照現(xiàn)在看來,該是幸多一點吧。
“以前或許曾被蒙住過雙眼,不過現(xiàn)在……看清了,”安紅豆垂眸沉思了好一會兒說。
的確是愚念,以前的她到底是自以為是了,以為自己不動聲色的接受便是念著女人給了她生命的恩情,殊不知就是這樣的一種不動聲色最后反而害得人傷心,不想讓人傷心最終卻是讓人傷心了個徹底。
“看清了?”國師大人放下茶杯抬眼靠著她。
“是,看清了,”安紅豆抬眼與他對視,而后一字一句地說道:“人生不足百年,生來一無所有去時依舊一無所有,左右來去都是一無所有那又何必再在意那么多,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為一件事執(zhí)著,不好。”
那句話,是當(dāng)初在趙家的時候大師說過的,那個時候他便問過她,“蘇念恩,你痛苦嗎?”
她的回答是,以前痛現(xiàn)在不痛,那個時候她是逞強了,只有每次從噩夢中醒過來的時候她才知道痛不痛。
但是現(xiàn)在,她有了已經(jīng)懂事的小豆,有了真心關(guān)心她的柳葉,有了從一來就陪著她的雪兒,現(xiàn)在還有……那個別扭卻時刻關(guān)心她的皇帝陛下。
或許所有的一切不過才剛開始,但卻已經(jīng)比她想象中的好太多了,她想珍惜他們,想珍惜現(xiàn)在的生活,如果真的可以,她愿意一直留在這兒。
看著她和柳葉的店漸漸擴大,看著雪兒慢慢長大,看著小豆娶妻生子,或許她想的太過美好,但人一旦有了美好的念想便會覺得生活有了意義,這樣的感覺和前世是完全不一樣的。
聽到她的回答后,國師大人竟輕輕笑了出來,那樣的笑就像是滿天冰雪中盛開的蓮花一樣,打破了他臉上的冰冷。
“你能有此覺悟當(dāng)真甚好,”國師說,“只愿你一直都能有此想法便好。”
人生在世的確不足百年,能徹底想明白生活的人又能有幾人,或許也真有經(jīng)歷了生死的人才能感悟得比較深刻吧。
“我說國師大人,您老人家這又是再說什么亂七八糟的?什么生啊死啊痛不痛的,能說句人話么?”十九王爺從軟榻上坐了起來,看看底下的安紅豆又扭頭看了看一臉平靜無波的國師大人,表情有些糾結(jié)地說道。
明知道他從來不喜歡這些文縐縐的東西,還盡說這些,簡直就是欺負他沒學(xué)問!
“十九叔,你跟了十九嬸兒都二十多年了,就沒和他多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郎宸南拿起桌上小僮剛才準(zhǔn)備的水果吃著,嘴里還不忘調(diào)侃他家皇叔。
“什么叫我跟了你家十九嬸兒二十多年了,你小子搞清楚,是你十九嬸兒跟我!跟我!”十九王爺不服氣地說,心里不禁嘀咕,他和小澤,他是上面的那位自然就是夫,小澤則是他的愛妻,說來說去都是他家小澤跟他,哼!
“喲,十九叔,你這么說就不怕十九嬸生氣嗎?”郎宸南邊說邊把眼神往一邊的墨澤身上瞟,同時還不忘觀察他家十九叔的表情。
“生……生氣?”郎修畫有些不確定地往墨澤臉上看,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該說那句話的,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萬一他家小澤誤會了怎么辦?他可沒什么其他意思啊!
墨澤本來也就沒在意他這句話,他知道這人向來嘴巴就硬,尤其是在自家人面前和小輩們面前,侄兒都這么調(diào)侃了他自然是不愿承認的,況且他知道他對他的心,這樣的小細節(jié)又何必在意,于是他便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但郎修畫卻覺得他只笑不說話是生氣了,于是眼巴巴地從軟榻上起來挪到了墨澤旁邊,用手拽了拽他的胳膊,小聲道:“小澤,你知道的,我……”
“好了,”墨澤忍著笑抬頭看向他,“我知道,沒多想,你且去坐著吧,還有事呢。”
這人也是,這么多小輩在,還有他的皇兄們也在,竟然做出這副模樣,也不怕人笑話。
“真的嗎?”郎修畫不確定地再次問道。
“嗯,”墨澤點頭,有些無奈地將人推走,他想,這人若是再在這兒磨蹭,恐怕又會被他的皇兄皇侄們笑了,回頭又得打架去。
聽了他這話郎修畫才磨磨蹭蹭地回了位置重新坐下,皇帝陛下很嫌棄地瞥了自家十九叔一眼就把視線再次落到了安紅豆身上。
如果,他剛才沒有聽錯的話,國師和蠢豆子說的是另外一個人,但聽上去這個人似乎又和蠢豆子有著莫大的聯(lián)系。
但他不明白,這到底和他的蠢豆子有什么關(guān)系,明明才十五歲,為什么聽上去卻像是已經(jīng)連生死都經(jīng)歷過了?難道說是指她上次給他說過的被她那個什么繼姐推到河里去的事??
要真是那樣的話,那她那個惡毒的繼姐就該死!還想害死他家豆子,簡直就是活膩了!看他以后怎么幫他家豆子報仇!哼!
于是,就這樣,安云兒便被皇帝陛下給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