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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主臺上的解姓男子,開始揮舞起手中的令旗。

一縷縷黑氣,自下方不斷向上升騰,匯聚到那黑色的漩渦中,使其變得更加龐大和濃郁。

李追遠注意到,解姓男子並不是在施咒,他只是在做引導。

頭頂上方的咒雲,本質上與他並沒有關係。

許是因爲身邊這些人身上的咒力,都被抽出向上方匯聚了,所以他們暫時變得,沒那麼“不可直視”了。

至少,當李追遠主動扭頭,視線快要囊括一個坐在自己側邊的一個人時,心底沒生出強烈的警兆,眼皮也不再跳動。

雖然依舊很危險,但李追遠還是繼續偏頭,看向了這個人。

第一次,他看清楚了這個人。

一身黑色的長袍,年近四十,哪怕面容慘白如雪,卻依舊無法遮掩臉上剛毅的線條。

明明是個死去很久的人,卻依舊散發著一身正氣。

很違和,卻又真實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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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這位,幾百年前曾喊著口號,一腔熱血地來到這裡,把將軍鎮壓,消弭了一場浩劫。

這樣的人,即使死了,也依舊能讓人感到尊敬。

此刻的他,眼簾低垂,手中結印。

他,

正在下咒。

李追遠將視線挪開,大大方方地去看向其他人。

在場的人,基本以四種顏色的衣服爲主,這四種顏色,代表著老天門四家。

他們,是那一代老天門四家的精華,否則也不可能被選中來與龍王攜手作戰。

熊善他們曾打探出當年的故事,通過梨花的口,李追遠也大概知道了當年的事態脈絡。

只知那一戰後,那位“大人物”,也就是秦家龍王,自此江湖銷聲匿跡。

李追遠懷疑,那位秦家龍王就是秦戡,因爲秦戡正好也是元朝人。

放其它家的族譜裡,那就是秦戡無疑了。

就比如陰家族譜,談及祖上榮光事蹟,那壓根不用思考和懷疑,直接族譜翻到第一頁,絕對是陰長生做的。

但秦家不一樣,龍王出得太多了,哪怕元朝國祚短,也保不齊元朝時秦家出了不止一代龍王。

那位秦家龍王事後的銷聲匿跡,是否是因爲這一戰受了重傷無法再出,還是說厭倦江湖決心退隱,亦或者是家族下一代人將出他可以歇歇了,這不得而知。

但龍王出手時,還帶上了老天門四家同行,且封印將軍時,還讓牛刀解以自家血親爲祭,對將軍完成封印。

足以可見,當年的將軍,到底有多難處理。

有時候,不是說打不過,而是有些邪祟,是真的難殺。

總之,那一戰很慘烈,數一數這裡的在座人數就知道了,四大趕屍人家族當時的中堅力量,幾乎全折在了這裡。

現在,在場的所有人,都在做著一模一樣的事情。

他們全都在結印,全都在下咒。

那一縷縷咒力,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向上凝聚。

起初,李追遠懷疑過,是不是那位解姓男子,將他們變爲了傀儡。

但李追遠很快就否定了自己這一猜測。

解姓男子要是有這種大本事,還需要窩在這裡?

早主動找上門,自己找那三家報仇去了。

所以,他們,並不是傀儡,至少不受解姓男子的操控。

接下來,李追遠就開始觀察他們,是否具有自我意識。

這裡的環境,和當初自己所見的貓臉老太很像。

貓臉老太也曾在太爺家藉著一樓的紙人和桌椅鍋碗,擺過壽宴。

只不過,人家好歹是曾引得龍王親自出手鎮壓的將軍,拿他和農村的一隻成型沒多久的屍妖比,實在是太侮辱將軍了。

這裡,其實就是將軍的“瘴”,他在這裡,借用自己、陪葬者和戰死者的怨念,營造出了一個屬於自己的特殊環境。

來時路上所見的侍女宦官,那些元兵,那些騎士,種種虛影,其實都是將軍的倀,因爲他們都依附將軍而存在。

但並不是說,所有的倀,都是受絕對控制的。

就比如老家的小黃鶯,現在在太爺家做幫工的蕭鶯鶯,她現在其實就是桃樹下那位的倀,但小黃鶯的行事風格完全是自主性的。

所以,這裡的這些正在結印下咒的人,是擁有自主性的麼?

也就是李追遠現在在宴會廳裡,不知道外頭身爲龍王吆喝的壯壯都已經通過賄賂走通了公公的關係。

要是知道了,那就能確定,這裡的倀,這裡的這些“人”,其實都保留著一部分自我意識,並非是受將軍操控的傀儡。

李追遠只能從將軍的狀態下分析,一個即將步入消亡結局的將軍,這個時候再自導自演一番皮影戲,好像沒什麼意思。

緊接著,李追遠趁著主臺上的解姓男子轉身朝向另一面時,將自己身邊稻草人推開,主動伸手朝著隔壁這位揮了揮,對方雖然依舊在繼續下咒,但眼簾下的眸子,居然真的朝自己瞥了一下。

他,有自我意識。

李追遠再次將稻草人推開,環顧四周。

周圍一圈,大家繼續下咒的同時,都稍微看了一眼自己。

他們,都有自我意識!

李追遠重新抱著稻草人,眼裡流露出震驚,他們,是知道自個兒正在做什麼!

這些當年的老天門四家,尤其是那三家爲鎮壓將軍而戰死的先人,在自我意識清醒的前提下……

正在對自己當代的族人或者叫後人,

下咒。

他們曾一同在這裡奮戰,在牛刀解做出決定,不惜犧牲家族未來也要完成對將軍的封印時,他們共同立下了誓言,家族守望,生死與共。

這是對牛刀解的擔保,不讓付出犧牲最大的那個家族,日後徹底沒落。

可先人的誓言,對後人,又有多大的約束力呢?

誓言這玩意兒的效果,主要還是看人。

事實也的確如此,牛刀解那一戰後,餘族搬至桃花村,世代鎮守將軍墓。

明清之際本該是趕屍人發展的黃金期,卻硬生生被另外三家給打壓了下去。

按照解姓男子的說法,清末那一場將軍翻身,三家再度聚集桃花村封印將軍之事,應該另有隱情。

怕不是三家就是奔著吃絕戶來的。

一是牛刀解佔據將軍墓,懷疑解家因此得到了好處;二是牛刀解,是真有讓其他三家眼饞的家族絕學在手,就比如此時的咒術。

反正清末那一戰,牛刀解自此人丁稀薄,幾乎斷了子嗣。

而那參與那一戰且回來的三家人,對那次的事情,都是閉口不提。

這裡的三家先祖,在知道後世子孫做出的這些事後,做出了選擇,也拿出了實際行動。

既然先祖的誓言無法約束後世子孫,那就用下咒。

解家的債,他們來還,這家族門戶,他們自己來清理!

李追遠覺得這一幕很荒誕,荒誕中還透著一股子悲涼。

習慣了與死倒、活人之間爾虞我詐氛圍,習慣了凡事算計謀劃利用人性的弱點,忽然面對這種純粹,忽然感到一股極強的不適應。

面對一大羣太乾淨的人,忽然覺得自己身上有點髒。

李追遠再次擡頭,看向上方的黑色漩渦,凝聚了很多,但流出去的少之又少。

因爲絕大部分咒力都被截流了下來,沒能發散出去。

可能流出去的那些,就是趕屍人隊伍,定期去那三家那裡,隨機選一個三家子弟帶走。

這種程度損失,確實能讓三家感到恐懼和難受,但遠遠沒到動搖根本的地步。

而且可以看出來,三家也在不斷摸索這裡的規律,且已經展開針對性行動了。

從專業角度來看,咒力被截流的原因,無非就一個,那就是將軍還沒徹底消亡。

將軍是否出手阻止,並不重要,因爲只要他還存在,那這裡就還是屬於他的瘴,咒力無法脫離這裡的環境,至多也就溢散出去一絲。

而現在,真的積累了太多太多了。

李追遠看向這黑色漩渦時,都能感到一種心驚。

一旦如此龐大濃郁的咒力失去約束,徹底爆發下去,那倒黴的,絕不僅僅是那三家。

把那三家闔族上下全砍三遍頭,都消受不起這麼多。

更可能的是,咒力反噬到下咒者身上,這些當年爲鎮壓邪祟而獻身的正道人士,在咒怨作用下,會泯滅一切自我,化作一頭頭步入瘋魔的可怕邪祟。

他們會衝出去,大開殺戒,釀造出一場更爲可怕的災禍。

李追遠不由看向主臺上,還在奮力揮舞令旗的解姓男子。

他對解姓男子要報仇,沒什麼意見。

但你的活兒,能不能別幹得那麼糙?

要是自己來做的話,他會根據將軍消亡的具體時間,再決定動手的時機,以此來掌握好火候。

就算迫不及待地想要復仇,不想再等下去了,那也會研究一個法子,更好地將咒力給輸送出去,而不是完全累積在這兒,像吹氣球那樣越吹越大。

總之,少年會確保那三家死得差不多,只留一點雜魚,在咒術餘波作用下,過得生不如死的悽慘生活以供自己以後閒暇無聊時欣賞取樂。

李追遠注視著解姓男子的眼眶。

這些,到底是你做不到,還是說,壓根不是你想要的?

他是眼瞎了,但李追遠不信,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埋了多大的一顆雷,而且今天,居然還在繼續。

難道,你想要的,是徹底毀滅?

要毀滅的,不僅是那三家,還有曾經先祖用犧牲保護下來的這一方太平。

你覺得那是傻,那是蠢,那是不值得,你就是想用一場浩劫,來將一切顛覆?

李追遠覺得,這才應該是解姓男子真正的想法,也能解釋將軍看他時的眼神。

李追遠再次環視四周還在結印的衆人,所以,將軍應該也是覺得很可笑與無奈吧。

他曾經想離開這三重天鎮壓,爲方圓降下一場獨屬於他的災亂,但他被鎮壓了。

而當年鎮壓他的人,此刻卻在預備製造著一場不遜於他的新天災。

新天災什麼時候發生,取決於他何時消亡。

他本人……居然成爲了這場浩劫的阻止者。

李追遠左手開始在桌案上輕敲,右手搖晃著現實裡並不存在的酒杯。

少年的腦子裡,開始快速梳理起整個事情的脈絡。

自己的第四浪,應該是要來解決這場災禍。

目前來看,將軍雖然快消亡了,但畢竟還存在,所以也符合第四浪原本該到達的時間。

而熊善,他其實一開始,就領悟錯了他這一浪的意圖。

他以爲江水讓他來封印將軍,他還差點就成功了,可問題是,以將軍現如今的狀態,再承受一記額外封印,怕是就直接加速消亡了。

然後,這裡的火藥桶就會被點燃,直接炸開。

甚至,說不定他上次的差點成功,也是將軍的故意放水。

因爲很明顯,將軍能透過熊善製作的稻草人,看見真正的自己。

甚至,認出了自己的傳承身份。

熊善所擅長的辰州符僞裝,在將軍眼裡形同虛設。

將軍是要死了,但一部分威能以及見識,還在。

站在將軍的角度,他可能不會去推動,但似乎,也不介意,這顆雷,爆一下。

純當是爲自己的葬禮,放一場盛大的煙花。

他是和曾經鎮壓自己的龍王以及正道人士惺惺相惜互相認可,這並不意味著,他一個大邪物,被感化了變得心繫天下蒼生了。

此時,解姓男子停止了令旗揮舞,他嘴角帶著笑。

下方,所有人也都停止結印下咒。

漸漸的,原本聚集在空中又變大一圈的咒力漩渦,開始分散,重新回落到下方每個人身上。

他們開始重新變得不可直視,而且比先前,更不可直視。

李追遠坐正了身子,他的視野禁區,又大面積出現了。

解姓男子消失了。

李追遠也順勢結束走陰。

主臺上,他看見解姓男子站在陰萌面前,正在對陰萌訴說著什麼。

陰萌先前的走陰很快就結束了,所以她沒能看見解姓男子先前的所作所爲。

當然,李追遠懷疑,陰萌就算看見了,她大概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解姓男子先將家族苦難訴說了一通,李追遠聽力好,全程聽到了對話,從中得知他的名字叫解順安,一個很好懂的名字。

最後,解順安對陰萌問道:“你說,我該不該報復他們?”

陰萌沒回答,只是警惕地看著他。

解姓男子再次笑了笑,似乎他也沒打算要什麼回答,只是見這次來了客人,也想著聊幾句。

這是將軍請來的客人,他無權處置,否則會惹怒將軍,因爲理論上來說,他也只是將軍的客人之一。

但很快,就不是了。

解順安抱起那一套將軍鎧甲,大笑著離開了,他的行爲動作,顯得很是浮誇,但結合他正在做的事,反倒顯得低調了。

李追遠規規矩矩地坐在原位,之前不懂,還疑惑爲什麼不可直視,現在懂了,看他們就相當於普通人凝視將引爆的火藥桶一樣,湊上去,就可能被引火燒身灰飛煙滅。

宴會結束。

外頭的趕屍人隊伍重新進場,開始載客離開。

這會兒,應該擔心一下自己的離場問題。

要是真有一隊本地趕屍人來接自己,那自己坐上竹槓後,會不會被送去他們窩?

想象著自己站在一大羣不可直視者中間,這畫面,還真是有些無解。

這時,李追遠看見一個宦官走到自己面前,對著自己指了指。

嗯?不先送後頭的客人離開麼?

隨即,李追遠聽到了譚文彬和潤生的腳步。

他們在自己身後,下蹲。

李追遠閉著眼轉身,先將稻草人擺上去,然後自己牽著潤生的衣服。

身側,還聽到了熊善和梨花的腳步,以及孩子的輕聲呢喃。

好像有些過於順利了,順利得像是這位公公被塞了紅包一樣。

所以,的確是這樣,這裡的所有倀,都保留著比較大程度的自我意識。

“小遠哥,我們的計劃安排……”

下山路上,每隔一段距離就站著一位宦官或者侍女。

行進至一處拐角時,潤生抽出兩根香,點燃,往地上一插。

旁邊的侍女和宦官,馬上跑過來蹲下,開始吸。

按照譚文彬的計劃,李追遠趁機快速離開隊伍,跳下了拐角處的一個坑,其實這裡是懸崖的一側,正好有個凹槽。

李追遠剛落地,就聽到了上方有東西墜落的聲音,他馬上轉身探出手,將一個襁褓接住。

這對爹媽,膽子可真大,孩子真是說丟就丟。

不過,李追遠也清楚,那是熊善和譚文彬達成了協議,因爲己方還有兩個人需要接。

李追遠就這樣抱著孩子,在這處凹槽裡坐著。

等了一會兒,上方又有一個人滑落下來,正是林書友。

“小遠哥!”

林書友見到李追遠,可謂喜極而泣,正欲走上來訴說這段時間的緊張與焦慮,結果一個襁褓就被丟了過來,林書友只能先伸手接住。

李追遠:“你帶一下孩子。”

林書友點頭:“知道明白了。”

“萌萌呢?”

“我不知道,我被安排上了竹槓時,纔看見擡我的原來是彬哥,然後彬哥叫我在這裡跳下來,他說他們還得繼續去拉客。”

李追遠微微皺眉,那也就是說,陰萌是由熊善夫妻去負責接的麼?

可問題是,爲什麼陰萌沒有和林書友一起下來?

他不認爲是熊善故意不配合,因爲人家兒子還在自己手上。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時間。

李追遠從包裡拿出紙和筆,一邊寫寫畫畫思索著解決那顆雷的方法,一邊聽著來自林書友的訴說。

大體思路上,和自己猜測得基本一致。

陰萌是忽然學會的走陰。

但不是自己所想的,在火車上或者看管虎哥仨人時實在無聊了。

而是因爲那一場劇本,林書友和陰萌扮演吵架對象,在虎哥仨人面前下魚鉤時,太過全情投入。

吵架是假的沒錯,但吵架的內容,卻都是真的。

萌萌被傷到了。

一路上,只要和林書友換班得空後,她就拼命地嘗試練習走陰。

在強烈的羞恥感刺激下,居然還真讓她練成了。

要知道,陰萌可是被柳奶奶下過“天生鈍感”的評價。

這就足以可見,這次陰萌受到的刺激,到底有多大。

至於虎哥他們仨,雖然是被李追遠製造出來的因果線,但來到這裡後,也確實接上了水流。

百尺鎮沙子村,他們自是找不到的,但他們自己多番打聽下,找了個音似的地兒,前往那裡去尋找,結果這仨蠢貨走錯了路,不僅沒找到那個音似的地兒,還在山裡迷了路。

林書友和陰萌自是跟著他們一路前行,見他們仨迷路了,自然不會干預,反而樂見其成,這樣正好可以繼續消磨時間。

等那仨累了,開始在山裡打地鋪睡覺打算等天亮後再尋出去的路後,就由林書友來負責監視,陰萌先休息。

陰萌睡不著,開始練習走陰,一練,成了。

這成了後第一眼,就瞧見了遠處經過的一支趕屍人隊伍。

對方被“目光”所吸引……

然後,就都接上了。

李追遠懷疑,虎哥他們在的地方,應該距離那三家的老宅不遠,或者正好是位於趕屍人去那三家勾人的必經之路。

不過,那仨倒是被陰萌給牽連了,本來正睡著覺呢,被誤認爲是一起的,接進了隊伍。

但這仨傢伙,霸凌、勒索、猥褻、凌辱、搶劫,啥破爛事都幹過,這樣的人間渣滓,送去鬼窩裡待著,才叫物歸其位。

李追遠知道,面對腳不沾地的那種存在,反抗是很難反抗的,連他都得避著躲著,但他好奇一件事:

“你起乩了麼?”

問這個問題時,李追遠其實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林書友:“嘗試了,但起不來。”

果然,如此龐大的咒力,白鶴童子也是不敢直視的,這玩意兒真捅破了,怕是得直接消去祂的神位,連鬼都沒得做。

但總這麼著也不行啊,童子遇到好解決的就下來,見勢不妙乾脆就不來。

大家都在拼命,憑什麼就你在那兒挑肥揀瘦。

李追遠翻開一頁本子,停頓了一下:看來,該給童子設計一個強制召喚了。

“小遠哥,這孩子真乖,不哭也不鬧的,好可愛。”

林書友逗著孩子,孩子主動伸手,一邊甜甜的笑一邊去抓林書友的手指。

“那你抓緊時間生一個。”

“嘿嘿,我爺爺倒是挺想讓我早點結婚生孩子的。”

李追遠仰起頭,閉上眼。

那玩意兒,到底該怎麼處理?

排又不能排,又不能轉移,一旦泄露到外面,就是一場災禍。

可就算在這裡面爆發,那些老天門先人也都會遭受反噬,化作怪物,衝出去,引發出一場更可怕的天災。

李追遠再次睜開眼,低下頭,拿起筆,開始將各種選擇和影響寫上去。

以他的腦速,其實不用這般做,但他需要權衡。

一番勾選後,李追遠選出了一個當下最優解,可這個最優狀態下的解題思路,讓他自己都有些想笑。

可漸漸的,少年的神情開始變得嚴肅。

似乎,還真的可以,因爲它至少,算是一個方法!

這時,譚文彬、潤生以及熊善夫妻,都從上頭滑落了下來。

還是沒有看到陰萌。

李追遠問道:“萌萌呢?”

譚文彬:“媽的,萌萌是貴客,有一個大宦官專門負責接引去住處,我收買的那個宦官級別沒他大。”

“知道她被安排去哪裡了麼?”

“進宮殿了。”

梨花將兒子從林書友手裡抱了過來,在兒子額頭上,親了親。

熊善開口道:“你的那個手下既然被將軍奉爲貴客,那應該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了,至多再做幾天客,就會被安排放出去。”

李追遠明白了熊善的意思,問道:

“你們要走了麼?”

熊善點點頭:“不然呢?”

李追遠:“這裡的事情,和你原先預想的有些不一樣,我在宴會廳看到了一些事,可以說給你聽。”

熊善面露掙扎。

李追遠:“怎麼,聽聽都不願意?”

熊善:“我怕聽完後,我就走不了了,我有種感覺,你們似乎很想讓我留下。”

李追遠坦然道:“我想解決這裡的事,所以我需要人手。”

梨花:“這已經與我們無關了,等離開這裡後,他就會去點燈,然後我們夫妻倆的餘生,只有養育兒子和爲老二老三複仇。”

熊善:“是的,沒錯,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小兄弟,我勸你也少管閒事,需知一飲一啄自有天意,不是遇到什麼事都需要管的,有些事,該發生的,它註定就會發生。”

說完,熊善和梨花帶著孩子,準備爬上去。

侍女宦官們都已經回宮此時宴會廳已經清空了,只需要再進去,從那條瀑布那兒跳下去,就能迴歸湖面。

李追遠看著他們的背影,開口道:“一飲一啄自有天意,你們就不好奇,老二老三,到底是怎麼死的?”

熊善猛地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李追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梨花則更直接,質問道:“你知道老二老三是怎麼被抓的?”

李追遠搖搖頭:“我不知道。”

熊善伸手指向李追遠:“小兄弟,你不該拿老二老三他們在我面前說事。”

潤生和林書友當即站了起來。

譚文彬一把推開熊善的手,問道:“三個人情了,換不來你一個好好說話的態度是吧?”

熊善深吸一口氣,將手指收回,拳頭握住。

李追遠倒是沒生氣,也沒覺得自己被冒犯,因爲他想讓人家留下來爲這件事拼命。

不過,接下來,自己所說的話,也不是在故意騙他們,是自己心底的真實猜測。

李追遠:“熊善,你既在行走江湖,那我就問你一件事,二次點燈就能認輸退出江湖是麼?”

熊山:“這是當然,這是江湖上衆所周知的規矩。”

李追遠:“江湖原來這麼好說話,遇到浪頭小的,就趟過去,眼瞅著來了一道大浪,哪怕就近在眼前,哪怕已身處浪中,但只要你趕緊二次點個燈,一切危險就消弭於無形了?”

熊善沉默了。

他是野路子出身,很多東西都是自己感悟出來的,對這個,他其實並不清楚,但少年說的,確實有道理,江水向來不會含情脈脈。

李追遠:“要都這麼玩兒,不就亂套了,雖然每個人一生只有一次行走江湖的機會,但豈不是人人都能挑肥揀瘦?”

就像,那位白鶴童子。

連自己都看不慣童子的這種見鬼下菜碟的行爲,準備出手解決,天道難道還會放任?

梨花拉動丈夫的胳膊,示意丈夫說話。

熊善安撫了一下妻子,看向李追遠,語氣軟化了些,問道:“你說的這些,確定麼?”

“不確定。所以我才問你,老二老三,是怎麼死的?”

“我怎麼知道。”

“如果真如你所說,只是讓老二老三負責盯梢而已,那他們,真那麼容易翻車麼?”

“這也是我所不理解的地方,我不信那兩家,能如此輕易地拿下老二老三,而且是把他們倆,都拿下了。”

李追遠:“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從與梨花的接觸中,李追遠能感受到熊善這個團隊的素質,梨花雖然帶著一個孩子,但在僞裝、佈置和反應方面,幾乎都無懈可擊。

那麼老二老三,大概率只會比梨花更優秀。

熊善:“你的意思是,因爲我想點燈認輸,所以江水開始制裁我?可是老二老三被抓的時候,我正在這裡,嘗試去封印將軍,我差點就成功了!”

“所以,現在能聽我把我在這裡發現的東西,講完麼?”

“你講。”熊善坐了下來,“我聽聽。”

梨花見狀,也只能抱著孩子跟著坐下。

李追遠將自己所整理的事情真相,講述了出來。

在場的人,越往後聽,臉上的震驚神色就越是濃郁。

譚文彬:“老天門的先人,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潤生:“英雄。”

熊善的面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起來,他不敢置信道:“也就是說,如果我封印成功了將軍,反而會提前引起這場災禍?”

李追遠:“我抱著稻草人坐在那兒時,將軍看穿了我的僞裝,所以你那次的差點成功,怕也是將軍故意的。”

熊善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額頭上冷汗滲出:“我,搞錯了江水的意思?”

李追遠:“可不僅如此。”

熊善的身體開始顫抖,這位出身自草莽的人傑,這會兒,是真的感到害怕了。

只有點過燈,在江上經歷過的人,才明白那種被江水支配引導的恐懼。

“我不僅差點把事弄砸,還想著立刻抽身離開……”

行走江湖得到的好處到底有多豐厚,熊善再清楚不過,要不然他也不會不惜冒著危險,把兒子一起帶上。

可江水既然能給予得如此慷慨,那當你忤逆它的意志時,所給予你的懲罰,也將越是可怕。

李追遠繼續補充道:“要是因爲你的退出,導致這場災禍最終爆發了,你說,最終會記在誰頭上?”

“我……我……”

少年描述的那個場面,太可怕了,要是那場天災最終要算在自己頭上,那已經不能用可怕來形容了。

李追遠放緩了語氣,說道:“保險起見,把這一浪過了,再點燈吧。”

李追遠說完後,就低下頭。

按照以往的習慣,說完那句話後,現在的他,應該看向那個小孩,因爲他清楚,孩子是這對夫妻的軟肋。

合理利用一切條件,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是他覺得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這次,他不想這麼做。

大概,是因爲這次離開阿璃的時間,還不夠久吧。

或者,是他故意想通過這個細節,在事後自己向阿璃講述這一浪經歷時,讓阿璃覺得自己病情又恢復了一層。

但李追遠不看,其他人會看。

潤生、林書友,都立刻把目光看向那個孩子。

譚文彬本來沒看的,見這倆傢伙已經看了,那他也就勉爲其難看看。

沒辦法,大家都對帶孩子走江這種事感到稀奇,清楚他們是爲了給孩子積攢功德,可要是功德沒積攢成到最後還變成倒扣了,那孩子……

梨花抱著孩子哭了,但她很快就擦去眼淚,目光堅定,對自己丈夫點了點頭。

熊善看向李追遠,說道:“謝謝。”

“不客氣,我也是爲了達成我的目的,想讓你們幫忙拼命,如果你們夫妻誰在接下來行動中死了,也是很正常。”

熊善馬上說道:“我們死了無所謂,只希望你能幫我們把孩子……”

李追遠:“我不喜歡小孩。”

譚文彬站起身,打起了圓場,說道:“對,又不一定非死不可,你們倆好好活著,我們在場的可都還沒結婚呢,誰有功夫帶一個拖油瓶生活。”

梨花笑了。

熊善摸了摸妻子的頭髮,說道:“我有個請求。”

譚文彬舉起三根手指:“三個人情,三個人情啦!”

熊善面露訕色道:“不是,我想說的是,這次我要是活下來了,我希望能去南通,找南通撈屍李家,登門拜謝。”

李追遠:“可。”

……

處處是廢墟的宮殿內,已不剩下多少完好的建築。

解順安行走在其中,來到昔日的主殿前。

這裡,是曾經這座地下宮殿的中心,是將軍棺槨下葬之處。

如今,宮殿是徹底消失不見,原地,只餘下一道巨坑。

巨坑內,有一口黑色棺材。

哪怕是在當下這座儼然廢墟一般的宮殿裡,這口棺材,也實在是普通得有些格格不入。

解順安將手中的將軍盔甲,擺在旁邊,然後雙手抓著巨坑邊緣,趴下身子,對著裡頭呼喊道:

“祖爺爺,我又來看望您了。”

“吱呀……”

棺材蓋緩緩滑開,露出了棺材內的真容。

棺內屍體,身穿一身乾淨如新的黃色道袍,身旁陪葬品則是一套趕屍人法器。

只是,道人的臉被頭髮完全覆蓋。

“祖爺爺,您睜眼,看看我呀……”

道人臉上的頭髮漸漸散開,露出的,居然是將軍那張枯瘦如猴般的臉。

這裡,是將軍的本體所在。

當年,那個解家人,以血親爲祭,化作生死印,再由那位秦家龍王持此印出手,將自己徹底鎮壓。

自那之後他就和那位解家人,同體同魂至如今。

解順安笑了,開口道:

“祖爺爺,將軍早就累了,您就別再繼續硬撐著了,讓將軍早日消亡,也是您當年的夙願。

再說了,

您自己也能早日解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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