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冷嶽眼眸柔和,“我問了一句,你說一大篇,去吧。”
“師尊,蕭娘娘病得挺厲害的,要不......您去瞧瞧她吧?您醫(yī)術(shù)這麼厲害,一定能治好她的。”
卓冷嶽指尖一動,動作停了一拍,平靜的眼眸裡有絲絲波動。
小道士一喜,卻見他搖了搖頭,“多事,去吧。”
小道士垂著腦袋正要走出門,身後又傳來一句,“外面櫃子裡有松子糖,你吃了別人那麼多糖,要懂得禮尚往來,別讓人說我的徒兒不懂事。”
“哎。”
脆生生的應(yīng)下,小道士捧著松子糖笑得合不攏嘴,師尊做的松子糖最好吃了,可惜師尊很少做,平日裡他只有生病吃藥時,師尊纔給他兩三顆,他現(xiàn)在就給蕭娘娘送過去,蕭娘娘喝了那麼多藥,嘴裡一定很苦,吃了師尊做的松子糖,就不苦了。
小道士一跳一跳的走遠了,室內(nèi)又恢復(fù)了靜寂。
卓冷嶽蹙眉,他心裡像是塞了一團線,亂糟糟的又找不到頭緒。
片刻,寬大的袍袖一揮,劃過一道線,既然心緒不穩(wěn),那便去靜修吧。
......
病勢纏綿,太醫(yī)院院使每每診脈,都找不出病因,只能看著蕭青蕤憔悴下去。
整整在房間裡待了兩天,第三天蕭青蕤聽到門外鳥兒脆鳴,起身推開了門,聽著鳥叫,聞著花香,她苦苦笑了一下,恐怕她死在裡面,都不會有人關(guān)心吧,只能自己愛自己,又何必自苦。
“蕭娘娘,您出來了?”
小道士騎在圍牆外的樹枝上,興奮的叫著。
“蕭娘娘,您吃糖,師尊親手做的。”
這幾天蕭娘娘誰也不見,他抱著師尊的松子糖,愁眉苦臉,幸好,今天蕭娘娘出來了。
小道士是個活潑潑的性子,一進來嘴巴就沒停過,蕭青蕤含笑聽著,她這裡太空太靜了,有個聲音填滿這裡也不錯。
她的神情鼓勵了小道士,嘰嘰喳喳的說的越來越雜,最後扯到了他最愛的甜食上。
“蕭娘娘,再過三天就是中秋節(jié)了,到了那天,就能吃到月餅了。”小道士說著還神往的嚥了口口水。
“中秋節(jié)?”
蕭青蕤呢喃了一遍,這麼快啊,原來這裡也有中秋節(jié),那家裡是不是也快到中秋節(jié)了,可今年少了她,再難團圓了。
“你們......要回家和父母一塊過節(jié)嗎?”
蕭青蕤有些哽咽。
小道士先是一愣,情緒便有些低落,“我的家就是道觀啊,我是個孤兒,自小兒就長在道觀的,我都不記得......父母的樣子了。”
“對不起。”蕭青蕤道歉。
“沒事的,蕭娘娘,等我再大點,我去攀求天梯,去求三清聖人讓我看看他們長什麼樣,我就滿足了。”
“求天梯?”
“蕭娘娘,真的可靈了......”
......
八月十四,月明星稀,夜半時分,蕭青蕤提著一盞羊角燈,就著燈光、月光,分辨著方向,前兩天她特意打聽了,正一教祖庭的求天梯,真的極靈驗,以前的皇帝都攀登過。
只是,正一教忒小氣,這求天梯竟不是人人都能攀登的,必須要經(jīng)過張?zhí)鞄熣J可之人,纔可攀爬,她一個小小的美人,可沒那麼大的面子,能求到張?zhí)鞄熗猓伤仨氁溃笊咸臁?
所以,她趁著黑夜,按照踩過點的方位,腳步又輕又快的走向求天梯。
求天梯,欲求天,哪裡能容易?
蕭青蕤彎腰扶著膝蓋,喘著氣,恢復(fù)了體力,又接著爬,“求天梯是祖天師道陵真人開闢的,合著九九陰陽,有八千一百階臺階,要爬上去也怪不容易的,我要再長幾年,師尊才讓我爬呢。”
越爬越陡峭,蕭青蕤呼吸的也越來越困難,喉嚨裡火辣辣的疼,還有濃重的血腥味兒。
“哐啷。”
她踉蹌一下,險些摔下去,堪堪趴下扶住臺階,才穩(wěn)住了身子,可羊角燈卻滾了下去。
擦了汗,脫力的倒下,又咬牙站起,接著爬。
“天師,爲何不攔下擅爬天梯之人?”
蒲團上仙風(fēng)道骨的老人輕輕搖頭,“機緣所在,不需阻攔。”
“是。”
蕭青蕤並不知道她之所以有攀爬天梯的機會,是經(jīng)過
了張?zhí)鞄熓卓希裾撸緵]機會爬到現(xiàn)在的位置。
當天空露出一抹魚肚白,蕭青蕤快要力竭了,手腳並用的撐著,一階一階的爬。
她的手本就受過傷,還沒有全部養(yǎng)好,指甲縫裡很快滲出血液,可她沒停下,仍然在爬......
當一輪紅日躍出雲(yún)海,她終於爬完了最後一階臺階,無力的倒在山頂......
雲(yún)霧繚繞,金光照頂。
蕭青蕤仰躺著,癡癡的看著,這一刻,她放任了自己的情緒,無遮無攔,眼裡的寂寞濃到哀傷。
她以爲這裡只有她一個人,她終於敢坦白全部的心思。
可,她沒看到,她上面的石頭上,有人在清修。
卓冷嶽盤膝坐在圓石上,一襲霜白道袍,山風(fēng)吹起他寬大的衣袂,飄飄若仙。
自那日察覺心中煩擾,他就在這裡靜坐清修。
雲(yún)霧、山風(fēng),吹去亂他心緒的憂煩,他終於心緒平和,可這時候,擡眸看著下面女子眼中的寂寞哀傷,他打坐的呼吸,亂了節(jié)奏。
卓冷嶽手指顫了顫,又忍住,閉目默誦清心訣。
蕭青蕤躺了許久,終於恢復(fù)了些力氣,掙扎著向前走了幾步,跪在金光照頂之處,“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fù)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每一個字,都說得極爲沉重,她在楊衍身邊受盡委屈,就是爲了能回家,能再見到父母。
她邊說邊叩頭,“三清在上,小女子只想回家,求求您,讓我回家吧。”
“想父母了嗎?”
她念的是《詩經(jīng)蓼莪》,卓冷嶽不解的想,她是怎麼淪落到公主府成爲舞姬的呢,她不應(yīng)該是那樣的人。
等他回神,眉心已蹙成川,在念清心訣的時候失神,靜潭似的眼眸,閃過失望,又閉眸,重頭再念清心訣。
一個誠心誠意的哀求,一個努力聚神的清心靜神,誰都沒第一時間察覺天色突變。
直到烏雲(yún)壓頂,整個世界乍然間漆黑如墨,蕭青蕤驚叫了一聲,想尋個能避雨的地方,沒注意到腳下,一腳踩在了碎石上。
“啊。”她痛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