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呆呆立著,鈴兒的身體開始失色,她的面容比起剛才虛幻了很多,一雙碧色龍翼也失去了原有色澤,從邊緣處開始消失。蕭風終于明白鈴兒今天的變化,為什么她驚慌失措,為什么她不許別人插話,為什么她刻意繞到自己身后。
因為她來不及,她沒有時間了。
被蕭風識破,鈴兒反倒坐了下來,她展顏一笑,輕快地說:“風哥哥你應該知道,這里是精神具象化的世界,在這里我們一體雙生,本來就是不合理的存在。那一次我吞噬了冰焰的意識后才找回自我,一直依附在你精神上,所以在這個世界我不能出來與你見面,那樣會把冰焰生生抽離,你失去了冰焰我也就沒有承載的軀體,那樣我們都會死。”
蕭風凝視著鈴兒的影像,一字一頓道:“有什么辦法挽回嗎!不管付出任何代價,我只要你,只要你能留下!”
“風哥哥怎么就不明白……”鈴兒嘆息道:“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天我就知道你醒來就是我消失的時候,我怕這一天到來,更盼著這一天到來。可這一天還是來了,好像沒想象中那么可怕。”
蕭風眼前的世界模糊了:“不!鈴兒,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一只手伸了過來,輕輕拂去蕭風的淚滴,然后那只手和上幾次一樣滑落到蕭風唇邊,只是這次只有一根手指,輕輕拂動間又是霸道的不讓他說話。唇間冰涼如水,蕭風一陣顫栗,說話間鈴兒溫度正迅速流失。
鈴兒全然不覺,她笑嘻嘻道:“不要這么說,風哥哥你知道失去后的人被時時牽掛的幸福嗎?和你經歷了那么多,每次你和人拼命要死要活時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嗎,這兩年多能看著你睡覺的樣子,安靜得守著你,真好。
蕭風想說什么,卻怎么也開不了口,只有淚止不住地涌。朦朧世界中,天空失去顏色,地面干枯開裂,溪水停止流動,花草樹木漸漸失去生機。鈴兒轉而抱著蕭風,沉浸在他溫暖的懷抱中,一刻不停地說:“冰焰是你原本就有的力量,有些事我想幫你做所以就做了,雖然你不知道我,但鈴兒真的好幸福。風哥哥,冰雪森林里我還有句話我還沒來得及說:風哥哥,我愛你。”
天空已經變黑,大地一片死寂,森林上空冷風盤旋,發出嗚嗚的慘叫。風格外烈,松濤波浪驟起驟伏,**著,仿佛下一刻就會斷掉。蓬松的雪沫風呼嘯的風中變得暴虐,像針一樣尖銳,遇到松樹便立刻撲上去,狠狠釘入樹干。
一縷黑霧從地底探出,像初醒的蛇懶洋洋爬上一棵雪松。乍一接觸,松樹立刻痛苦地扭曲起來,枝干像活過來一樣四處伸展,樹皮層層剝落,片片針葉倒立。然黑霧不疾不徐,一點點向雪松內滲入。
雪松愈發的痛苦,大蓬大蓬的積雪抖簌,長年附在樹體上的冰層紛紛炸裂。樹干之上的冰層已在雪松上生長了幾百年,早已和雪松構成互生互立的關系,冰層之下更是生長著數以百計的小生命。這些小生命和冰層一起,組成一個小小整體,共同構成雪原的基石。
黑霧侵蝕下冰層碎裂,生存其中的小生命掙扎哀號,轉眼消失在茫茫雪夜中。待所有小生命都走遠,黑霧瞬間暴漲,轉眼就將雪松轉化成黑色玉石。萬載蒼茫的雪原之上,綻放出一朵幽冥蓮花。
從地底出來,偉王似乎有些累了。烈烈冷風帶起他幽深長發,風雪冰粒立刻像刀子一樣刮在他臉上,整整七天,他去過不下三十個地方,見到同樣多的人、魔獸、還有各種奇異生命。偉王有的給予提醒,有的只是看了看,更多的則是一聲嘆息。似乎風中寒意太重了,偉王低下了頭顱,黑色長發立刻遮住他異常白皙的面容。
偉王似乎有些累了。
吸收了些許地脈之力,偉王抬頭四顧,認定了一個方向,一步步走去。齊膝深的積雪好似不存在,幽密的森林不能阻擋他的腳步,偉王好似散步一樣游蕩在這片森林,笑意若有還無。
走著走著,偉王覺得腳下異常,他抬起靴子踢了一下,一塊碎裂的磚塊飛了出來。偉王終于笑了,這里本是一片廢墟,不時有雪兔雪獾一類的小動物路過,留下一路的腳印。偉王轉了一圈,找到一片積雪躺了下來,良久,才嘆息一聲:“達爾加緒,算來算去把竟你給忘了,沒有了管束者你竟敢投入光明神陣營。可惡!又要再等一百年了,冰火元素的主人吶,潛力是我見過最好的,如果能完全覺醒的話……唉!。”
風呼嘯不停,揚起大片大片的雪塵,偉王閉上眼睛,喃喃道:“神選者既然隕落,當會有新的神選者出世才對,為什么大陸七個異生命都沒有那種氣息?”
天昏暗下來,又紛紛揚揚下起了雪,永多終止的風將雪卷成一團,揉成堅硬的冰粒,打在地面上噼啪做響。偉王穿一身單衣,黑色的衣袍漸漸被冰雪隱沒,偉王哈出一口熱氣,卻讓冰雪凍得更結實了,將他的喃喃自語封在冰雪中。
當黑夜籠罩,風停雪凝,天空泛出一圈圈紅暈,偉王猛地掙脫冰面,不顧滿頭冰渣,他驚駭道:“什么!只七天邪惡之源就重現了,不行,我得快點去冰雪幻境。吾愛,你可千萬不能沖動啊。”
異界,時間結界中,鈴兒淡淡透明,散逸在空氣中。蕭風伸手去抓,卻是徒勞。體內冰焰越來越濃郁,充實的力量又回來了,并且超越了之前的力量上限,還不斷上升著。蕭風想要阻止,可鈴兒早就料想到了,她動用了冰焰的最高控制,只有她消失蕭風才可能掌控冰焰。可等蕭風掌控冰焰有了阻止的力量時,鈴兒已經消失了。
一陣風吹過,帶來這個世界狂烈的味道。蕭風不敢睜眼,因為他知道,隨著鈴兒的消失,這方山,這片水都將煙飛云散。
一個螺殼飄了過來,鈴兒的突然響起:“這個是寒煙姐姐留給你的,她肯定說了很重要的話吧,風哥哥,我沒偷聽哦。”
蕭風猛地驚喜,然而他只看到天空如褪色的墨跡,這方世界的寧靜終于崩毀。天地間,一個螺殼孤零零地懸在空中,飄動著的幾絲冰焰組成鈴兒的面容,忽閃飄動中鈴中對著他嫣然一笑,消散無形。
蕭風一把抓過螺殼,寶貝似地握在手心,一時間思緒萬千。這種蟲殼生長了足有千年,上面全是歲月的深沉,蕭風清楚記得這是寒煙的寶貝,每每夜深人靜時,蕭風看到她悄悄躲在一邊,不知說些什么。
而這個竟在空間亂流里保存了下來,想必是放在納靈里,否則萬年龍龜的甲殼都被粉碎了。但是蕭風清楚知道,沒有他的意愿納靈里不接納任何事物,但蕭風心頭涌上一陣苦澀,除了他,其實還有另一種方法。
只是這需要冰焰的溝通,也就是說除了蕭風外掌握冰焰一樣自如使用納靈。冰焰天地間獨此一份,寒煙有著極高的冰焰親和性,卻也不能調動蕭風本體的冰焰。這樣一來,能在蕭風不知情時將事物存入納靈的,只有鈴兒了。
蕭風深吸一口氣,將螺殼放在耳邊,寒煙隨之響起:“木頭,我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這么叫你了,我騙了你。其實我一直在騙你,在我們相遇后不久我就知道了鈴兒妹妹的存在,可我也愛你,我太害怕失去你。
父皇一直拿我當工具使用,我的族人也一直不喜歡我,可我是魔,不能像你們人類一樣生活。我知道你不救我的原因,我知道你的心比我的痛,如果我是你,必須在愛人和世界選一個的話我也會選擇這世界。如果世界都沒了,我們活著也沒意義了,不是嗎?
嗯,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我懷孕了,是個女孩。
木頭,盤龍峰外我知道了你的心,而我一直拒絕你的愛。我是魔,和你們人類并不一樣,如果在某一天我把自己給你的話我就會懷上孩子,也許這樣就能把你牢牢抓住了。我以為這樣就不怕了,就不怕失去你了。”
蕭風身體一陣搖晃,他早該想到的,冰焰的暴動和寒煙的異常反應之間細細想來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如果當時他注意了,就不會有今天了吧。蕭風胸口異常的痛,一縷鮮血自口中涌中,滴滴垂落。
螺殼顫動不休,蕭風有些絕望得將它放到耳邊,不知道寒煙還說了什么,但再沒有事情能超過現在的痛苦了。
“我給女兒起了個名字,葳兒,她生來就有魔族的性格和精靈的氣息。對不起,木頭,沒有征求你的意見,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再依我一次,就叫葳兒吧?”
“葳兒”天地一片昏暗,蕭風幾欲暈倒,魔族生育時體內孕育新的核,當核完成后才會有新的小生命。
原來寒煙那一個月她所有的異常,力量的流失是有原因的,自己怎么就那么笨,這段時間寒煙吃得那么多,數月不休息一次的她甚至要天天睡眠。自己連這么明顯的變化都沒看出來!
蕭風的世界崩塌了,往昔畫面一幕幕回放,停留在了寒煙身上。蕭風不明白,她為了保護孩子,很多技能無法運用,體力消耗也會加劇。就在蕭風去支援冷光前,他看到寒煙笑了,那一刻她氣息驟強,面目凄然。
蕭風猛地睜開雙眼,一臉的不可置信:她自爆了核嗎?不!不是這樣!核里的能量早就消耗空了才對,她哪來那么多的能量運用,難道她動用了孩子的能量?
“那是葳兒的能量……”蕭風呆呆著,嘟咕了一句,隨后被沖天而起的冰焰淹沒。
蕭風狀若瘋虎,仰天怒吼!如果不是這場戰斗他就要當父親了,他早就不是初出雪原時的冰人了。與伙伴同行后他只是微微有些冷的人,他不敢沖破心中束縛去愛身邊每一個人,而一個可愛的小家伙會徹底將他融化。
蕭風手一伸,一枚黑沉的石頭出現在掌心,他神色復雜,自問:“我已犧牲了所有,為的就是你這個東西,但那個世界現在和我還有什么關系嗎?就算你是光明神,重重時空阻隔之下你存在又有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