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秦昊的作用,第二天,市領(lǐng)導(dǎo)和拆遷辦的領(lǐng)導(dǎo)親自帶著果籃上醫(yī)院探望婗家姑父。
婗家姑父遭逢如此災(zāi)難,受了大罪,人還很虛弱,不過看到市領(lǐng)導(dǎo)親自探望,掙扎著要起來。
安好卻按住了他的肩頭。
做人,要有腔調(diào)。
本來就是他們的錯,他們來探望也是天經(jīng)地義,不讓他們賠禮道歉已經(jīng)算是不錯了。
“劉先生,這次的機場建設(shè)是外包給建筑商的,拆遷事宜也是建筑商經(jīng)辦的,真是沒想到會鬧出這種事情,給你造成傷害了,我們昨天看了電視之后就徹查了這件事,你放心,你那房子的賠償款,我們會按照國家規(guī)定一分不少的賠償給你,還有,這次事件對你造成的傷害費和誤工費我們也會一并打到你的銀行卡里。”
婗家姑父聞言,眼眶的濕了,大約是激動的。
可是安好卻冷眼斜睨著那個點頭哈腰陪著笑臉的拆遷辦主任。
“李主任,難道就只有傷害費和誤工費嗎?”
“這個,秦太太,還有什么要求,您請說。”
“錢,我們是要拿的,欠,你們也是要道的,我要你召開記者會,公開向我姑父和那些拆遷戶道歉。”
安好明顯的看到拆遷辦李主任臉色黑了一下。
高高自上的他,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和一個平民老百姓道歉,還要召開記者招待會公開道歉,他的面子往哪里擱。
婗家姑父也覺著會不會不妥,小聲道:“安好,不用了吧。”
安好卻很堅持,戲謔的看著李主任,眼神毫不客氣:“李主任如果真是誠心道歉,那就應(yīng)該拿出點兒行動來,錢我們秦家從來不缺,但是這個理,我就一定要向你討一討。現(xiàn)在報紙雜志是怎么我想李主任你應(yīng)該看到了,釘子戶,誰是釘子戶,我覺得,李主任你有必要向大眾澄清一下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實,這年頭關(guān)于差遣的話題算是十分的敏感。
群眾勢力基本都是站在的所謂的“釘子戶”這邊,所以就算是新聞報道偏向性的大量運用了:過分賠償要求,無法達成一致,多次協(xié)調(diào),強拆抗議,毆打拆遷人員等字眼,老百姓的評論一致的,還是認(rèn)為是政府霸道作為。
安好此舉,只是要讓李主任自己承認(rèn),自己確實霸道作為。
這種有事就退給建筑商,好處就塞了自己腰包的事情,一旦吃了苦果,怎可能如此輕易收場。
何況他遇上的,是安好這樣執(zhí)著的人。
更何況安好這樣執(zhí)著的人的背后,還有一個秦昊。
秦昊這個名字,就足夠讓他硬著頭皮還要陪著笑臉應(yīng)承下來。
“當(dāng)然當(dāng)然,一定要開記者會,一定要公開向那些釘——拆遷戶道歉的。”
婗家姑父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堂堂的政府要員居然對安好點頭哈腰,他終于意識到,自己整個老婆侄女是個多么厲害的人物,頓時,腰板也挺直了一些,也有了自己的要求。
“李主任,拆遷辦的人把我家里所有東西都砸爛了。”
李主任忙道:“陪,都賠,全部都賠。”
婗家姑父想了想,好像也沒什么了。
他是個忠厚老實的人,固守本分,別人只要不過界,他也不會過分。
況且這件事,他已經(jīng)算是占了上風(fēng)了,他不至于那么咄咄逼人,也沒有咄咄逼人的本事。
安好側(cè)頭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婗家姑姑:“姑姑,你覺得,他們還應(yīng)該做點什么?”
婗家姑姑忙搖頭:“這就夠了,夠了,我們也沒想多拿,公平就好。”
公平,這個詞,安好如果是個做官的,必心頭觸動,其實百姓要的不多,無非也就是個公平,既然是公平,那就對大家都公平一些。
“李主任。”她一開口,那李主任的眼皮子都繃緊了一點,就怕她又提出什么要求。
卻聽得安好道:“機場的建筑承包商胡作非為,中飽私囊,我希望的我們政府有關(guān)部門能夠徹查這個人,然后把那些被私吞的賠償款都還給拆遷戶們,我希望每一戶都分到應(yīng)得到錢,李主任,這個難嗎?”
“不難,這本就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不難不難,一點也不難,我們回去就交給檢察院徹查這件事。”
安好這才滿意的點頭:“好了,謝謝你們來看望我姑父,我姑父身體不好需要靜養(yǎng),你們還是先回去了,這些。”
安好看了一眼帶來的花籃水果。
“都帶回去吧,我姑父洗過胃,不能吃,我姑姑花粉過敏。”
婗家姑姑一愣,她什么時候花粉過敏了。
那些人聞言,忙把放在床頭的果籃花籃拿走。
“沒有想到婗阿姨花粉過敏,我們就拿走。”
“恩。”
安好淡漠的應(yīng)一聲,明明不過是個女流之輩,可是身上透著的一股氣勢,或者說她的背景,就像是一塊巨大的漆黑的幕布,壓低那些人大氣也不敢出。
人一走,婗家姑姑就問出了心里的疑惑:“安好,我花粉不過敏啊。”
安好原本冷漠的臉色,在只剩下自己的親人后,就轉(zhuǎn)了柔和:“不過是不想領(lǐng)他們的情而已,收了禮物就說明真的原諒了他們。”
婗家姑姑恍然大悟,對安好只剩下佩服:“安好,你可真是威風(fēng)。”
安好笑道:“現(xiàn)在是他們欠著我們的,又不是我們欠著他們的,說句難聽的,這次拆遷的事情,指不定要牽扯到多少人呢,建筑商不過是個替死鬼,我不追究他們已經(jīng)該謝天謝地了,是我們捏著他們的把柄,姑姑,以后用不著對他們唯唯諾諾的,你只要想著他們還是得靠你吃飯發(fā)工資養(yǎng)老婆孩子呢,就覺得這些人也就是如此了。”
婗家姑姑又不明白了。
“怎么就是我給他們發(fā)工資了。”
婗家姑父虛弱的接了嘴:“你每個月工資里扣的那個稅,進了誰口袋了。”
婗家姑姑又是一陣恍悟,贊同的點了點頭:“對,還是我養(yǎng)著他們呢,他們有什么好威風(fēng)的。但是安好,你今天這樣對他們,真的沒關(guān)系嗎?畢竟他們是官,我們是民,自古民不合官斗啊。”
婗家姑姑的概念其實還是很守舊的,她知道自己侄女婿很是能耐,可是畢竟是平頭老百姓,和這些有權(quán)有勢的人斗,會不會給整個侄女婿惹麻煩。
如果真惹上了,她可就過意不去了。
安好卻笑起來:“放心吧,他們不敢把我怎么樣的。”
“那侄女婿那,也不會有事吧?”
“恩,沒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給你們小兩口添麻煩。安好,姑姑真是沒想到你會幫我們,我以為,你怨著我呢。”
婗家姑姑說這些的時候,頗有些過意不去。
她知道那次安好采訪作證的事情,她確實是對不起安好了。
她甚至以為,安好肯定這輩子都不愿意認(rèn)她們,她對安好,也是有愧疚的。
安好莞爾一笑,握住了婗家姑姑的手:“姑姑,過去的就都讓它過去吧。”
婗家姑姑感動的紅了眼眶,反握住了安好的手:“安好,其實姑姑當(dāng)時確實私心里是偏著安雅的,這孩子著實可憐,當(dāng)時又快要高考了,我怕我都出來為你和你媽媽澄清,她受不了,她從小可憐,她媽媽也不大管她,她爸爸生病后,她更是無依無靠的,也就只有我們一家可以倚賴了。”
安好靜靜聽著,她其實,都理解。
婗家姑姑是個善良的人,安好第一次和她相見的時候就知道。
那時候她生病住院,請她陪護,陸覺支付了她一筆數(shù)目很大的陪護金,她還覺得拿這么多錢過意不去,送了個果籃來。
當(dāng)時的她,為了給安好的爸爸治病,是如此的缺錢,可是那刻淳樸善良的心,卻不允許她白拿別人的錢。
這樣的人,是不愿意傷害任何人的,何況是婗安雅。
安好和她素未謀面,而安雅卻是她看著長大的。
談到這個妹妹,婗家姑姑知道不該在安好面前多說的,可是她總想解開這雙姐妹之間的心結(jié),畢竟在這個世上,她們都是無父無母了,彼此之間,本該是最親昵的人。
“安好,江華是個十足十的壞人,可是安雅不是,安雅從小就乖,學(xué)習(xí)成績又好,她就是太害怕失去,所以有時候做事情有些出格。我知道她對你充滿敵意,她那也其實只是害怕,她害怕你的頻繁出現(xiàn)奪走了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的爸爸。她可能對你惡言相向做過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姑姑希望你能原諒她,她也不過是個孩子。”
對婗安好,安好確實是恨的,不過那也是久遠(yuǎn)之前的感情了。
現(xiàn)在,婗安雅之于她,其實不過是一個有血緣關(guān)系的路人甲乙丙丁。
但是捫心自問,婗家姑姑一家對她來說其實也不過是個有血緣關(guān)系的路人甲乙丙丁,但是她們有難,她卻依舊會牽掛。
她一直把這種牽掛,叫做血緣。
可如果這種牽掛是血緣,那么婗安雅和她的牽掛,才應(yīng)該更深一點不是嗎?
“她現(xiàn)在在干嘛?”
安好不承認(rèn)自己是在關(guān)心婗安雅,充其量,她是不想讓如今心身疲憊的婗家姑姑擔(dān)心她們姐妹之間的關(guān)系,佯裝對婗安雅的心存關(guān)懷。
或者說,她不過就是為了哄婗家姑姑高興。
婗家姑姑果然很高興。
“安雅在一家公司上班,那公司的老板是個好人,好幾次的幫過她。”
安好蹙眉。
“她還沒滿十八歲,怎么不念書了,沒考上?”
如果說剛才的關(guān)心為安好設(shè)定為討婗家姑姑歡心,那么現(xiàn)在,又是什么。
她摸不清這種情緒,只知道,婗安雅不念書卻去上班,讓她很是不悅。
這種感情,如果是劉曉艷不去念書而去上班,她照樣會有。
所以說,推理辯證一下,其實,在心底深處,她其實一直把婗安雅當(dāng)作妹妹,可是,她不愿意承認(rèn)。
婗家姑姑聽她問,嘆息了一口:“考試前不是出了她媽媽誹謗你這種事?可能這孩子受刺激大了,學(xué)校對她也不公平,怕她影響別人考試,考試前半個月忽然就不讓她念書了,高考那天還給她一個人安排了一個考場,你說,這都什么事。”
安好不知,她的眉心越聚越攏。
“可能就是多方面一刺激,第一門考到一半就出考場了,后來出了個小車禍,住了幾天院,也不讓我去照顧,我都不知道她怎么了,那段時間怪怪的。再后來她四處游蕩,沒有學(xué)歷又沒有滿十八歲找不到工作,好不容易在游戲廳找了一個工作,被一個壞孩子給纏上了。但是好在有那位先生幫她,幫她趕跑了混混,安排了住所,還安排去了公司上班,給她的公司也不低于別人,她做前臺的,第一個月拿了3000多,給了我兩千,說是孝順我的,安雅她其實真的是個好孩子,念書那么好,清華北大都能考上的,如果好好念書,以后會有好前途的,哎。”
婗家姑姑說起婗安雅,就滿腹蒼涼。
一面是因為婗安雅的命運多舛。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沒有完成亡兄的囑托。
“安好啊,我對不起你的爸爸,你爸爸死前和我說過,無論如何要把安雅培養(yǎng)出來。我死后恐怕都沒有辦法面對你九泉之下的父親了。”
安好一直靜聽著。
聞言,忽然開口:“爸是不是以為我死了?”
“也不是你爸爸以為,六年了你沒出現(xiàn),有一次遇見一個你同學(xué),說看到你過馬路時候被車子撞飛了,血肉模糊的,我和你爸爸就以為你已經(jīng)沒了。”
安好心里刺痛了一下。
“他沒想過要找我嗎?”
婗家姑姑沉默了一下,忽然走到婗家姑父身邊,摘下了婗家姑父的手表:“這手表你還記得嗎?”
老舊的樣式,安好卻記憶猶新。
這是她爸爸生日的時候,她和她媽媽去百貨商場買來送給他做生日禮物的,當(dāng)時這種有鬧鐘功能的發(fā)條表還是很時興的,而且這個表有個暗門,一扭開,里面可以放一張小照片。
當(dāng)時安好就把自己的照片放了進去,不過后來手表掉到了水池里,照片漲了,手表也停了,放在了哪里,安好也記不得了。
她來看婗家姑父的時候沒留神這手表,如今婗家姑姑一摘下來問她這樣的話,她一下就想起來了。
“這是我爸爸的。”
“前幾年收拾屋子的時候找出來的,你爸爸抱著這個手表發(fā)了一天的呆,晚上的時候還來找你姑父喝酒,哭了,說很想你,你爸爸身邊沒有你的照片,都讓江華給銷毀了,她就從老家你堂叔家相框里拿了你小時候還在家鄉(xiāng),和你堂叔家?guī)讉€孩子一起照的合照,把你的那小頭像剪了下來,放在里面,你看看,你小時候長的就可漂亮了。”
打開暗門,安好的喉嚨一塞,鼻子有點酸。
眼淚沒有落下來。
她只是無聲無息的把手表接了過來:“他想過我?”
“你也是他女兒啊。”
“那當(dāng)年為什么他要那么對我?”
安好抬起頭,問的沒有戾氣,很冷靜。
其實再多的怨氣,也隨著那個人的入土為安,散去了。
她只是單純的想知道,在他心里,她到底是怎么樣的純在。
婗家姑姑抹了下眼淚:“和你媽媽嘔著氣,當(dāng)時江華出現(xiàn)的時候,你媽媽走的其實也沒你想的那么凄涼,你媽媽除了房子,家里所有的錢都帶走了,后來何人做生意把錢賠光了,來找你爸爸討要撫養(yǎng)費,你爸爸當(dāng)時哪里有錢,家里的錢都讓你媽媽帶走了,江華沒工作,安雅要念書,他賺的那點工資,養(yǎng)家都不夠。”
安好抬起手。
“不用說了,姑姑,我知道了。”
安好知道。
媽媽覺得爸爸不付撫養(yǎng)費,爸爸覺得媽媽一次拿走了所有的錢,這錢里面就包含了安好的撫養(yǎng)費。
說到底,她對父母來說,其實都成了累贅。
他們都愛著她這個累贅,卻都想比對方愛她愛的少一點,以證明沒有了對方,自己照樣可以活的很好。
安好其實很釋然了。
她誰也不恨,因為現(xiàn)在,她誰也恨不到了。
“安好,姑姑和你說這些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姑姑以后就不說了。”
婗家姑姑怕安好難過。
安好卻淡淡一笑,把手表送回到了婗家姑姑手里,沒有要打開看一下自己照片的意思。
對安好來說,她只要確定一點,爸爸其實愛過她,那就夠了。
“姑姑,把安雅工作的地址給我一個。”
婗家姑姑從口袋里摸了一下。
“剛好帶著。”
她說這話時候,眼神閃爍了一下。
安好沒有戳穿,卻明白,婗家姑姑今天說起安雅,不是無意,她是有心,甚至準(zhǔn)備齊全。
安好明白她的用心,接過地址,放進了口袋里。
從醫(yī)院出來,安好心情復(fù)雜。
她該幫父親完成遺愿嗎?
取了車,車子漫無目的的開在路上,不覺,居然到了婗家姑姑給的地址這。
這是一家寫字樓,創(chuàng)業(yè)樓,房租有政府補貼,都是一些創(chuàng)業(yè)年輕人開的公司。
安好把車子停靠在路邊,想了想,還是下了車。
說到底,婗安雅,終歸是她妹妹。
這些年,她也未必過的能比她好。
如果說是報應(yīng),那樣一個媽,那樣的學(xué)校同學(xué)老師,還有終日指指點點的鄰居,安好忽然完全能夠理解婗安雅對自己的敵意了。
她其實,如婗家姑姑說的,是個可憐人。
安好摸出地址看了一下,18樓。
上了電梯,下午的時候,這座大廈出奇的安靜,電梯里除了安好之外,還有一個年輕男子,安好按了18樓,他也沒有按別的樓層,顯然去的是同一個地方。
電梯緩緩向上,年輕男人先開口搭訕。
“小姐你到18樓?”
“恩。”
“面試,還是?找人?”
安好微微一笑:“找人。”
“是找我們公司的人嗎?”
“我找的人叫婗安雅。”
聞言,那個人吃驚的走到了安好面前,興奮起來:“就說看著眼熟,你不就是那個大明星婗安好,安雅的姐姐。”
大明星三個字,安好失笑。
“我不是大明星。”
“反正你是國民女神了,女神榜前三,你不知道嘛?”
安好還真不知道,她其實鮮少上網(wǎng),有這個時間她寧可學(xué)鋼琴或者關(guān)在畫室里畫畫。
何況,現(xiàn)在還要上課,她忙的很。
“呵呵。”
她笑了笑。
年輕男人掏出手機:“可不可以和你拍個照。”
安好很大方的點頭:“可以。”
“可不可以,稍微靠你近一點,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也是美院畢業(yè)的,你還是我的師姐呢。”
“沒關(guān)系。”
男人顯然是局促的,興奮的,安好看著他握著手機的手還在顫抖。
“咔嚓。”
果不其然,顫抖的手機,拍出了一個模糊的影像。
他很是懊惱,卻不好意思再要求合照,倒是安好非常大方道:“都糊了,再來一張吧。”
“真的可以嗎?”
“恩。”
“這次我保證手不抖了,我就是太激動了,國民女神啊,我做夢都沒想到會遇見你,我以為你和婗安雅關(guān)系很差呢。”
說完,他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忙住嘴。
安好并不介意,但凡是個人,看過她和婗安雅的新聞后,都會這樣想。
“拍照吧。”
“恩。”
男人沒想到女神如此隨和,忙拿起手機,這次,他聰明的選擇了連拍功能。
鏡頭沒完沒了的咔嚓了一頓,“叮”,電梯門開了。
站在電梯門口的男人看到電梯里的情景,瞬間愣住了。
而安好也頗為吃驚。
“唐子楓。”
年輕男人目光震驚在安好和唐子楓之間來回了一番,爆發(fā)出了一聲驚呼:“老大,你認(rèn)識女神。”
唐子楓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安好,他本能的以為,安好是不是來問她要錢的,上次欠著安好的錢,不是帶了錢見不上安好,就是見上了安好沒帶錢,所以那張銀行卡還在他手里呢。
安好卻款款笑著出了電梯:“老大?你難道是這間公司的……”
“對,就是我們唐總。”
唐子楓一個眼神掃過去:“遲到還敢在這里磨嘰,趕緊去上班,不然當(dāng)曠工處理。”
男人忙陪著笑臉,戀戀不舍的看著安好,進了辦公室。
唐子楓正要出去辦事,但是現(xiàn)在,也挪不動步子了。
“到我辦公室坐會兒吧。”
“不了,我是來找安雅的。”
唐子楓一愣,和所有人一樣,他也一直覺得安好和安雅關(guān)系不睦,至少從安雅那,他得到的是這樣的訊息,安雅并不喜歡安好,或者說,非常不喜歡。
連沒有資格的人都開始討厭對方,被鳩占鵲巢的安好討厭婗安雅,也是青樓之中的事情,所以婗安好說是來找婗安雅的,臉上還并未帶著尋事挑釁的戾氣,他就吃驚了。
“安雅不在這工作了。”
“哦,她去哪了?”
“回學(xué)校念書了。”
“什么時候的事情,怎么沒聽姑姑說起。”
“沒有回以前的學(xué)校,說是去了外地的學(xué)校,也沒告訴我,走的匆匆忙忙的,東西一點都沒帶走,還在我給她租的房子里,我打電話也聯(lián)系不上她。”
安好沉默了會兒,抬起頭:“她要是給你打電話,麻煩你說一句,讓她回來一趟。”
“恩,安好,你等等。”
“恩?”
“你到我辦公室等會兒吧,我去取錢,把我錢還給你。”
安好卻笑:“你是要我?guī)е话F(xiàn)金滿大街跑,如果我被刺殺了那就是你的責(zé)任了。”
“我只是不想總欠著你的。”
“轉(zhuǎn)卡里吧,這是我銀行卡號。”
安好掏出手機,打了自己的銀行卡號,抬頭問道:“你號碼。”
唐子楓忙抱出一串?dāng)?shù)字,安好發(fā)送了出去,叮鈴,唐子楓收到短信。
短信里,是安好發(fā)給他的,她的號碼。
雖然知道對她的愛戀是一種奢念,但是就算只是一個電話號碼,對他來說,也是珍藏品,即便,這個號碼或許永遠(yuǎn)不可能有撥通的一天。
這一刻,他倒是期望婗安雅趕緊給他打電話,他也有了理由給婗安好打電話了。
“這是我的銀行卡號和手機號,我不打擾你了,先走了。”
“我送你,正好要出去。”
“恩。”
進了電梯,按了1,這一刻,唐子楓真希望時間長一點,再長一點。
空間小一點,再小一點。
空間,果然是小了一點,下到9樓的時候,上來了五個人,唐子楓和安好擠到角落,她身上好聞的味道,近在咫尺,唐子楓的手心沁了汗珠,安好卻依舊談笑自如。
“沒想到你開了個公司。”
“小公司而已。”
“總算也是一份事業(yè),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很好。”
“你呢,過的是你想要過的日子嗎?”
安好笑道:“還可以,我這個人沒太大的本事,就是隨遇而安這點很好,就算有些地方有些不適應(yīng),我也在努力的適應(yīng)。”
“他對你不好?”
唐子楓脫口而出,因為聲音很大,前面五個人都紛紛轉(zhuǎn)過了頭。
安好笑聲更朗:“怎么會這樣想,秦昊對我很好。”
唐子楓神色一黯,卻又松了一口氣。
這是一種復(fù)雜的心情,既希望她的生活出現(xiàn)裂縫,又舍不得秦昊對她不好。
她這樣的人,本就該被捧在掌心上生活著的。
他羨慕秦昊,也妒嫉秦昊,可是這種妒嫉里,沒有怨毒的成分,他真心里,是祝福安好的。
“那就好,是不是你剛回到國內(nèi)沒多久,所以不大適應(yīng)的了國內(nèi)的生活。”
“也不是,說不清,對了,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安雅,姑姑說有個男人很照顧她,幫了她很多忙,我本來還以為或許另有企圖圖謀不軌,但是知道是你,我就要為自己的小人之腹向你道歉了。改天,我請你吃個飯。”
唐子楓其實對于婗安好和婗安雅之間的感情,非常拿捏不準(zhǔn)的。
之前還一直揣測著婗安好來找婗安雅的目的,現(xiàn)在聽來,好像,并不是很糟糕的那種情況。
“你來找安雅,是為了什么事?”
“也沒什么,只是想來打她一個耳光。”
唐子楓嚇了一跳。
安好卻笑起來:“年紀(jì)輕輕不念書,是不是該教訓(xùn)。”
唐子楓松了一口氣,腦子里忽然跳出來那個少年多愁的美麗面孔,奇怪的很,婗安雅走了有七八天了吧,他每天總有那么一個時候會想她,有時候甚至莫名其妙就會想起來。
譬如昨天和同事出去吃燒烤,這本和婗安雅毫無聯(lián)系,他卻想到自己從來沒有帶婗安雅來吃過燒烤。
再譬如昨天去超市看到一本心理學(xué)的書,他忽然想起唐芷晴說婗安雅心里有毛病,想到的時候還有些對唐芷晴不滿,安雅那孩子就是死腦筋,太害怕失去,喜歡一樣?xùn)|西就喜歡竭盡全力,所以有那樣的舉動也是正常的。
哪個孩子沒有過這樣那樣大人看來變態(tài)的行為。
她大約,是真的太喜歡他了。
喜歡到唐子楓感覺,她在自己生命里,居然有這樣強烈的存在感。
現(xiàn)在和安好說起婗安雅,他眼睛里看著是安好美好的臉,腦子里卻在惦念著婗安雅。
“如果安雅回來了,安好,也請你給我打個電話。”
“恩。”
叮,電梯到了一樓。
安好和唐子楓道了別。
坐到車上,心情很奇妙。
在別人面前,流露出姐姐對妹妹的管束,居然是這樣一件暢快的事情。
她本質(zhì)里,是不是一個非常喜歡管教人的人。
或許,是她真的太缺個娃了,該當(dāng)媽的時候沒有當(dāng)成媽,所以母性泛濫到喜歡管教所有能管教的到的人,包括對劉曉艷,安好相信愛過,自己好像也挺嚴(yán)厲的。
總有一種父母對孩子殷殷期盼,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態(tài)。
對劉曉艷尚且如此,何況,婗安雅是她的親妹妹。
唐子楓說她重新回學(xué)校了,安好心里是欣慰的。
至少,讓她爸爸疼愛的這個小女兒,按照爸爸的意愿活著吧。
考上大學(xué),出人頭地,光耀門楣
b市。
婗安雅握著手機坐在寢室里。
來這里已經(jīng)半個月了。
今天學(xué)校開運動會,她作為特招優(yōu)等生不需要參加,可以在宿舍里學(xué)習(xí)。
窗外,是充滿朝氣的加油聲。
窗內(nèi),她手下放著一本黃岡習(xí)題,腦子里想著的,卻是一個人。
換過了手機號,她現(xiàn)在的人生,就像是剛從蛋殼里孵化出來的小雞,黃燦燦的羽毛充滿朝氣。
這里沒有人認(rèn)識她,就算是有,看她的目光也不是鄙夷的,不屑的。
她是特招優(yōu)等生,她的考試成績甩了以前年級的第一名三條大街。
學(xué)校還安排她進了文藝社。
她在文學(xué)方面的天賦被挖掘的淋漓精致,校廣播臺和校板報組爭著搶著和她約稿。
校報上,也都是她的文章,語文老師甚至把她的作文推薦到了報社,她拿了稿費,雖然才二十多塊錢,可是那二十多塊錢放到掌心里,她握著的不緊緊是錢,而是友好和尊重。
沒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她本來就漂亮,青澀的男孩天天拿著禮物在她教室門口排隊。
女孩子們也不妒忌她,她從大城市來,穿衣打扮時髦又得體,在社會上待過一陣,交過很多狐朋狗友學(xué)來的化妝技術(shù),也成了女孩子們趨之若鶩求學(xué)的老師。
這座城市,以最大的寬容和友好接納了她。
她臉上有了笑容,不再獨來獨往。
她也有了朋友,每天放學(xué)之后一起去街邊吃小吃。
她的高中生生活,好像從這個時候才開始綻放。
她再也不用活在上學(xué)被同學(xué)指指點點,放學(xué)被鄰居指指點點,回家被母親指指點點的陰霾生活中。
天空明朗到太陽好像是永恒不落的,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里都是輕松和自由。
偶爾,也有一些惡意的眼神,但是班主任送了她一卷磁帶和一臺放錄機,這年頭,這已經(jīng)是稀罕的東西,班主任告訴她,沒有走不過去的坎,沒有散不去的烏云,做人其實應(yīng)該和植物一樣,不因為別人的眼光而特別長成什么模樣,牡丹開的照樣是牡丹花,月桂開的也照樣是月桂花,山野里的蘭花也不會開到城市里來,所有人都應(yīng)該按照自己的模樣活著。
班主任給她的那卷磁帶,她帶回去聽了,里面只有一首歌,也是一首老歌,阿雅說唱版的大大世界,那里面有一段話。
“其實人是很有趣的
當(dāng)你長大的時候
好像世界也跟著變大了
今天你以為天大的事
明天想想也許真的真的
沒什么”
她想,這就是班主任要告訴她的。
安好細(xì)細(xì)想想,才發(fā)覺以前的自己,其實不是像個諷刺的小丑,其實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傻瓜。
在這所不出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學(xué)校里,她挺直了脊梁骨做人,終于,不再自卑。
不再自卑的她,想用一種不再自卑的語氣告訴一個人:請你等我長大。
握著手機,她忐忑了很久,終于按下了那個號碼。
很長時間,沒有人接。
就在她以為電話要掛斷的時候,有個人接了。
“喂,你好,請問哪位。”
熟悉的聲音,激的她心口一陣跳躍。
“是我,安雅。”
電話那頭稍許沉默,很快,那個熟悉的聲音幾分興奮的再度響起:“安雅,你現(xiàn)在在哪里?”
“我在學(xué)校。”
“你真的回去念書了,我還以為你騙我的,這幾個月,我都快把整個a市和附近幾個市的中學(xué)問遍了,沒有你的消息。”
“我在一個小鎮(zhèn)上的一所私立學(xué)校。”
想必,唐子楓以為她這樣的尖子生,肯定都進了重點學(xué)校復(fù)讀,所以才沒有找一些私立的小學(xué)校。
“你現(xiàn)在好嗎,缺錢嗎?”
“不缺,學(xué)校把我當(dāng)重點生招進來的,包了我食宿,我也有在學(xué)校食堂打工,還在報紙上發(fā)表一點文章,有錢。”
“那就好,高三了,學(xué)習(xí)很緊吧?”
“還好,老大……”安雅應(yīng)道,或許是因為緊張,另一只手緊緊的揪著自己的褲管,都要把褲子給擰出洞來。
“恩?”
安雅覺得嗓子干啞的,那句話如何也說不出口。
“怎么了?怎么不說話了,還在嗎?”
“老大,我要上課了,我不和你說了。”
鼓足勇氣,終究失敗。
再而衰,三而竭,她再也沒有勇氣,說出那句話了。
不是像當(dāng)時那樣自卑的以為自己配不上他,她會猶豫,只是因為少女的羞澀。
癡癡的看著手機,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進來一條簡訊。
是唐子楓的。
婗安雅打開手機,屏幕上,是個奮斗的表情。
“加油,隨時歡迎高材生學(xué)成歸來回公司上班,為了迎合你的高學(xué)歷,我也會努力把公司做大做好的。”
“噗哧。”
婗安雅笑了,噼里啪啦發(fā)了一條過去。
“我可說好了,到時候可不是3000工資了。”
“放心,你要是能耐,我總裁的位置都給你準(zhǔn)備著。”
“說話算話。”
“算。”
安雅盯著屏幕,心里頭有個太陽升了起來,暖洋洋的,也充滿著希望。
她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前路一片荊棘和黑暗,不是因為命運多舛,而是因為她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
熄滅了的手機屏幕,在她的傻笑中又亮了起來。
“安雅,我們都很想你。”
婗安雅抱著手機,快速回了一條:“我也很想你們。”
“上課吧,勿回。”
短信結(jié)束,婗安雅翻看著短信,拿出了一個新的筆記本,把和唐子楓的短信,都一條條寫到了本子上。
又用水彩筆,在那一頁寫上了日期和畫了一些卡通圖案,下面,用黑色的圓珠筆,工整的寫了一句話:請你,等我長大。
合上筆記本,她深吸一口氣,翻開黃岡習(xí)題,表情專注的,開始閱題。
窗外,有一株月桂長的很好,這幾天恰好花開,一陣風(fēng)來,吹進窗戶,芬芳的花香,熏了那個認(rèn)真思考的少女,一頭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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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總有遇見岔路的時候,走回來了就好了。
當(dāng)然,如果你能在岔路上披荊斬棘走向光明,也是不錯的。
大家,晚上好,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