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子是八九十年代的老房子,還是元振興夫婦年輕的時候組織上給分配的福利房,如今二三十年過去了,當初的老住戶早就搬得七七八八,這些老房子如今大部分都是對外出租的。
老房子年代久遠,隔音效果可想而知,要是鄰居聲音大點兒,連吐口唾沫的動靜都清晰可聞。
葉姿側耳傾聽,聲音像是從隔壁傳來的,似乎是一對小情侶正在吵架。
男人的聲音很大,各種污言穢語滔滔不絕,時不時還伴隨著摔東西的脆響,她只能在一片嘈雜中,聽到女人時斷時續(xù)的哭泣聲。
這感覺讓她很不舒服,不僅是因為自己在被迫聽鄰居吵架,更因為是她覺得,那男人罵的話太難聽了。
或許是因為同是女性,葉姿下意識地就開始偏向到女人那頭去了。
再怎么說,女人是弱勢群體啊,一個大男人這么欺負女人,就是恃強凌弱。
在家里憋屈了兩天,葉姿的警察天性又蠢蠢欲動了。
正琢磨著要不要過去勸勸,走廊里忽然傳來一聲重重的關門聲,然后吵架聲就停止了。
出于好奇,葉姿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門前,想要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還沒等她的眼睛湊上貓眼,自家的門忽然被敲響了。
突然起來的敲門聲,把葉姿嚇了一跳,趕緊趴在貓眼上往外看。
門口站著一個衣著少得可憐的年輕女孩,上身只穿著一件肉色文胸,此刻她環(huán)抱著雙肩,正緊張地往樓道里看著,似乎生怕被人看到。
也是,這大白天人來人往的,要是讓鄰居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還真是夠丟臉的。
看清楚只有她一個人,葉姿打開了房門。
“你……”葉姿只說了一個字,就不知道怎么繼續(xù)了。
她想問你怎么了,可是這樣好像太唐突,要說句你好打個招呼,似乎又太虛偽了。
看著女孩瑟瑟發(fā)抖的樣子,她直接把門完全打開了:“你先進來吧。”
女孩松了口氣,可是轉瞬又緊張起來,飛快地搖了搖頭。
“我不進去了……要是他看見了,會給你添麻煩的……”她低下頭,聲音如蚊蚋般微弱,“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借我一件衣服……”
葉姿看向她身后緊閉的房門,心里對那個可惡的男人破口大罵。
就算女孩子犯了什么錯,或者把他惹火了,也不能把人家光著身子趕出來啊!
好吧,說光著身子有點兒太過分了,畢竟男人還給她留了兩件內衣遮羞。
葉姿深深吸了口氣,把即將爆發(fā)的怒火壓了下去,轉身進了臥室,取出一條裙子遞給她。
女孩沖她感激地笑了笑,動作飛快地把裙子套在了身上。
這是一條紅白相間的純棉布裙,因為款式既不適合出席正式場合,又不適合穿去上班,葉姿通常只把它當家居服穿的,這次她出來得匆忙,只帶了幾件家常的衣服,這就是其中一件。
女孩穿上了衣服,臉色終于沒那么緊張了。
不管怎么樣,她現在不用擔心別人看到她赤裸的樣子了。
抬起頭,她看了眼葉姿,小聲說了一句謝謝,轉身便要下樓。
“喂,你去哪里?”葉姿忍不住出聲叫住了她。
女孩沒回頭,背著她擦了擦眼睛:“我……我出去走走。”
想了想,她似乎覺得自己這樣對剛剛幫助過自己的人,態(tài)度有點兒太敷衍了,又加了一句:“等會兒他氣消了,就沒事了。”
她都這么說了,葉姿也不好再追根究底,只好說道:“好吧。如果你需要什么幫助,就過來叫我。”
看著女孩瑟縮的背影,她索性直接說道:“我是個警察,或許可以幫你。”
沒想到,聽她表明了身份,女孩的身形微微一顫,似乎更害怕了。
“哦……謝謝。”丟下這句話,女孩就逃一般地下了樓。
葉姿疑惑地搖了搖頭,視線投向了對門的房門。tqR1
她不知道房門后面有沒有人,不過說實在的,她倒是挺希望那個渣男站出來,沖她叫罵不許她管閑事什么的。
這樣,她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揍他一頓了。
出乎意料的是,接下來的大半天出奇的安靜。
元菲沒回來,對門的女孩也沒再來敲門。
惦記著上午發(fā)生過的事,葉姿一直關注著走廊里的動靜,在那個女孩來借過裙子兩個多小時以后,她從貓眼上看到對門的門開了,穿著紅白條裙子的女孩被放進了門。
不知是不是真的如女孩所說,那男人過了氣頭了就好了,還是因為知道隔壁住了個警察,對門一直沒有再發(fā)出什么吵鬧的聲音,看起來風平浪靜。
可是直到晚上,那個已經回家的女孩也沒過來還裙子。
那條裙子不算名貴,卻是她常穿的衣服之一,就這么白白給了人家她還是挺介意的。
原諒她就這么小心眼,窮人家長大的孩子,吝嗇的本性改不了啊。
可是要她這么上門索要裙子,這種鐵公雞的行為她也做不出來。
她只好這么安慰自己,說不準人家是想洗干凈晾干了再還給她呢?
在元菲家住了好幾天,她覺得自己都快變成自言自語的蛇精病了。
晚上涂了藥,她照了照鏡子,開心地發(fā)現自己的臉好多了。
這種毛病真是害人不淺,爆發(fā)的時候如狂風驟雨,消除的時候卻又慢吞吞地一點兒都不著急,她煎熬了三四天,總算看到痊愈的希望。
打開窗子,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葉姿決定出去走走。
再這么憋悶下去,她的臉還沒好,就要憋出心理毛病了。
在小區(qū)門口外的面館吃了碗面,再來個飯后百步走,葉姿覺得自己的心情舒爽多了。
看來人果然是需要自我調節(jié)的動物啊。
葉姿剛走到元菲家樓下,就看到自家單元門前面圍了不少人,正指指點點地說著什么。
這種情形太熟悉了,幾乎每次出警的時候,現場都是圍著一大群看熱鬧的人。當然,這是得益于中國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有熱鬧不看,簡直枉為國人。
出于警察的本能,葉姿趕緊扒開人群,擠了進去,一邊走一邊用官方語言打著招呼:“讓讓,麻煩大家讓讓,我是警察!”
話音才剛落,她就被一只蒼老的手緊緊抓住。
“警察同志,你們來得可真快啊!”說話的是個雞皮鶴發(fā)的老太太,看著年紀至少七十多歲了,可是那神采奕奕的精神頭,倒是顯得她很年輕,“你快看看吧,出大事啦!”
順著老太太夸張的動作,葉姿看到了人群中央的那個女孩。
一身再熟悉不過的紅白色棉裙,讓她的心跳幾乎漏了半拍。
耳邊傳來居委會大媽滔滔不絕同時也是詳盡無比的八卦,她終于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我們幾個老姐妹剛吃完飯,正要出去跳廣場舞呢!剛走到這兒,就聽見二樓那家,”老太太指了指頭頂上,方向正是葉姿對門家的窗子,“二樓那家傳來叮鈴咣啷的動靜,還有男人在大聲的罵,罵的那話可難聽了--”
那男人的污言穢語,葉姿上午就領教過了,所以她打斷了老太太的話,提醒她別跑題:“后來呢?”
“后來我們就看見有人往樓下扔東西啊,什么鍋碗瓢盆,連被子枕頭都扔下來了,喏,你看那個花瓶,差點兒沒砸到我,嚇死人了。”老太太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我們幾個看著這不是事兒啊,就想上樓去勸勸,可還沒等我們上去呢,這回直接砸下來個人!哎喲天呀,你說這男的怎么這么狠啊,連人都往下扔!雖然是二樓吧,離地面也有三四米呢,要是一個不小心……”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說著,葉姿心不在焉地聽。
得知已經有人打過110和120了,她也就不像剛才那么焦灼了。
再說看那個女孩現在的樣子,抱著肩膀低著頭坐在花圃邊上,身上發(fā)著抖,顯然最多是受了點輕傷,只是被嚇壞了。
畢竟她現在還處于休假時期,還是等同事們過來再處理現場好了。
這么想著,她就站在人群邊上,看著幾個街坊鄰居七嘴八舌地勸說著女孩。
混亂中,她完全沒有注意到不遠處停著的那輛炫紫色卡宴。
葉姿養(yǎng)傷期間,雖然嚴詞拒絕了元野來訪,可是這不代表元野就真的不會來。
每當不忙的時候,元野就會控制不住地來到元菲的樓下,看著那個熟悉的窗戶,希望能夠看到葉姿偶爾出現的身影。
癡情的男人,真是傷不起。
這天他下班晚了,剛停好車,就看見樓下那群遛彎兒的大爺大媽。
他頓時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心莫名地揪了起來,元野顧不得細想,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車,沖到了樓下。
當他趕到的時候,正好聽到居委會大媽的播音器的大嗓門:“……這回直接砸下來個人!哎喲天呀,你說這男的怎么這么狠啊,連人都往下扔!雖然是二樓吧,離地面也有三四米呢!”
二樓!?元菲的住處不就是這個單元的二樓!?
再看到人群里那個熟悉無比的紅白條棉裙,元野的所有理智和冷靜瞬間飛到了銀河系以外。
“葉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