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越來越大,兩人上了車,元野剛要開車,葉姿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等一下。”她從褲兜里掏出手機,沖元野揚了揚,“我給嵐珊打個電話。”
鐘嵐珊剛才的情緒不太穩定,又把自己一個人反鎖在屋里,她不免有點兒擔心。
知道這丫頭向來把朋友看得很重,元野略帶無奈地笑了笑,示意她盡管打。
可是電話撥通了,卻一直無人接聽。
“怎么回事兒?”葉姿皺了皺眉,繼續鍥而不舍地打,可是聽筒里不斷傳出來的提示音卻讓她泄了氣,“嵐珊怎么不接電話呀?”
看到自家小媳婦著急的樣子,元野想了想,說道:“有可能是手機靜音了,或者是里面演出聲音太大了,她沒聽到吧?”
葉姿想想元野的確說得有道理,可是打不通電話,她還是覺得不放心。
“我進去看看。”
她剛要下車,手卻被元野拉住了。
回頭看向他幽深的眸子,雖然他沒說話,葉姿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剛剛在禮堂里發生了那樣的事,要是她現在進去,肯定要成為目光的焦點,甚至有可能會再一次被顧以秋為難。
沖他笑了笑,葉姿體貼地說道:“沒事兒,我遠遠地看一眼就好。”
她只是想確定鐘嵐珊沒事,只要看到鐘嵐珊好好地坐在貴賓席里,她就放心了。
元野放開了手,葉姿以為把他說動了,卻看見他拉開了車門。
“我陪你去。”
知道這位爺向來說一不二,葉姿只有無奈地搖搖頭。
她明明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而且還是個身手不錯的成年人,可是看元野的意思,卻總是把她當成一個需要保護的孩子。
如果可能的話,估計元野連她一個人過紅綠燈都不會放心。
真沒辦法,估計是二十年前的意外給元野留下的心理陰影太大了,以至于葉姿一離開他的視線,他就會心神不寧。
想到這里,她的心情又復雜又難受。
主動挽起元野的胳膊,她沖他甜甜地笑了笑:“好啊,有元二少陪著我,保證馬到功成!”
看著她那張表情夸張的小臉,元野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這張小嘴,還真是越來越甜了。”
葉姿抿嘴一笑:“都是元少領導的好!”
“怎么領導的?”薄唇勾起一抹促狹的笑意,元野的指尖滑落到她唇瓣上,捉弄般地蹂躪了幾下,“像這樣?”
被他弄得又疼又癢的,葉姿一邊忍不住笑,一邊躲閃著他的動作。
“討厭,別鬧了……”
兩個人說笑著,其實都是想輕松氣氛,不想讓剛才的事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
走進禮堂,葉姿就開始四處張望,在人群中尋找鐘嵐珊的身影。
后面的座位都是普通官兵的坐席,一眼望去都是綠汪汪的人影,個個兒威武雄壯如跑馬的漢子,葉姿只掃了一圈就確定,鐘嵐珊肯定沒在那里。
放輕了腳步,她像是怕嚇著誰似的,悄悄地往貴賓席走了過去。
其實她完全沒必要這么謹慎,舞臺上正在表演著一場大型舞蹈,文工團的女兵個個腰肢柔軟,時不時做出高難度的動作,吸引了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在這種環境下,葉姿根本不用擔心自己會被人看到。
小心起見,葉姿隔得遠遠的就停下了腳步,踮著腳尖往貴賓席看了半天,卻始終沒找到鐘嵐珊。
她看到了鐘承夫婦,也看到了顧以秋和鐘雪宜正低頭說著什么,仿佛是顧以秋在安慰鐘雪宜,這一幕她不敢多看,更不敢多想,匆匆轉移了視線。
看到她這副探頭探腦的樣子,活像一只膽小的鼴鼠,元野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心疼的是這丫頭害怕再次引起麻煩,連靠近貴賓席都不敢,無奈的是此刻的他卻做不了什么。
他很想讓她光明正大地走過去,可是他也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只是再一次引起軒然大波。
有顧以秋和鐘雪宜坐在那兒,葉姿的尷尬處境可想而知。
再看到明顯心不在焉的葉衡夫妻,元野心里那股別扭勁更不用提了。
本來把未來的岳父岳母都哄得好好的,現在可倒好,自己親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給葉姿沒臉,葉衡和杜楓會是什么心情?以后他又該怎么解釋?
心里頭煩躁著,他開始認真考慮葉姿那個私奔的建議了。
沒注意身后的男人在琢磨什么,葉姿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尋找鐘嵐珊上。
在貴賓席來來回回搜索了三四圈,她終于確定,鐘嵐珊也沒在這里。
這么大的禮堂,容納了上千人,卻沒有鐘嵐珊的身影。
心里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她掏出手機,再次給鐘嵐珊打了個電話,可是依然是無人接聽。
她不會是還在那個化妝間里吧?
葉姿太了解鐘嵐珊了,她那么膽小那么自卑,從來也不可能在化妝上需要這么多的時間。
那么,她一個人在化妝間里干什么呢?葉姿忽然不敢想下去了。
轉過身,她飛快地向后臺跑了過去,跑到臺底下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
“對不--”剛要道歉,她抬頭看見眼前的人卻臨時改了口,“徐成熙?”
徐成熙手里端著一個杯子,顯然是剛剛取飲料回來,不過被葉姿撞了一下,他手里的飲料已經灑了一大半,其中有幾滴還濺在了他的衣服上。
撣了撣衣角上的水漬,他看向葉姿的表情有些驚訝:“葉小姐,你怎么了?”tqR1
看葉姿這橫沖直撞的架勢,好像是要沖過去把舞臺拆了。
顧不得回答他的話,葉姿急匆匆地問道:“你有沒有見過嵐珊?”
“嵐珊?”
聽到這個名字,徐成熙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他指了指鐘嵐珊剛才坐過的桌子,那里現在正坐著幾個首長夫人,正津津有味地看著臺上的舞蹈。
“她的位置應該在哪里吧,開場之前我跟她說了會兒話,之后就沒見到她了――”
徐成熙的前半句話讓葉姿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算算時間,徐成熙和鐘嵐珊說話的時候,應該就在她看到鐘嵐珊之前不久。
想起那時候鐘嵐珊哭著跑開,神思恍惚的樣子,葉姿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沒有人比她更知道鐘嵐珊對徐成熙的感情,上次知道徐成熙有了女朋友的事,差點兒把鐘嵐珊擊垮了,現在好不容易才恢復了過來。
可是現在,徐成熙又主動過去招惹她?
明知道她喜歡自己,也明知道自己有了女朋友,不可能跟鐘嵐珊在一起,他卻還是去招惹她!?
暖男就是這一點最討厭,跟一個中央空調似的,誰都能感受到他的熱情。
忍住爆粗的沖動,葉姿徑直跑進了后臺。
“葉小姐,喂,是怎么回事兒……”徐成熙正要追過去,卻看到面前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抬起頭,他看到元野那張生人勿進的冷臉,下意識地閉上了嘴。
其實元野并不是成心嚇唬他的,他甚至沒注意到他,只是葉姿進了后臺,他也跟著過去而已。
放心不下鐘嵐珊,徐成熙跟在了他們身后。
葉姿卻完全沒注意到身后的情形,她急匆匆地往走廊深處的那個小化妝間跑了過去,恨不能插上兩只翅膀,一下子飛到那里。
短短的距離,她卻覺得無比的漫長。
好不容易跑到門口,她收不住步子,差點兒撞到了門上。
她趕緊轉動了一下門把手,跟她剛才離去的時候一樣,門還是反鎖著的。
這么說,鐘嵐珊還在里面?
雙手把房門拍得山響,葉姿拼命地大叫:“嵐珊,嵐珊!你在里面嗎?”
前面的舞臺傳來巨大的音樂聲,眼前的房門卻一片死寂。
葉姿急得直跳腳,一邊拍門一邊大喊:“嵐珊,你要是在里面的話就開開門!我是葉姿,你開門啊!”
冰冷的房門一動也不動,仿佛里面根本就沒人。
可是葉姿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鐘嵐珊一定還在里面。
敲不開門,葉姿情急之下拉過了身邊一個頭上插著金黃色羽毛的文工團女演員。
“你有沒有看見里面的人?”
女演員茫然地搖了搖頭,發辮上的羽毛輕飄飄地晃了晃:“沒有啊,這房間一晚上都一直關著,誰也沒進去。”
她的話就像一塊巨大的冰山,重重地撞在葉姿的心上。
一晚上都沒人進出過,那么說,鐘嵐珊一直在里面……
小手不自覺地攥成拳頭,葉姿急得快哭了。
“元野,元野!”她含著眼淚,抬頭看向身邊的男人,“這門打不開,嵐珊一定還在里面……”
她這副無助又無依的樣子,讓元野看得心頭一痛。
一看到這女人流眼淚,他比自己流血還疼。
一把將她扯到身后,元野砰地一腳,踹開了厚重的房門。
看到房間里的情形,門外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鐘嵐珊穿著一件雪白色的公主裙,裙擺上的蕾絲是水銀一樣美麗的珍珠,散發著淡淡的熒光,把她整個人襯托得宛如仙女般靜謐唯美。
她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鮮紅色的血跡從左腕流下來,一直蜿蜒到雪白的羊毛地毯上,似乎已經干涸了許久,柔軟蓬松的羊毛被血凝固了,立起一個個堅硬鋒利的尖芒,向四面八方伸展著。她好像躺在一片鮮血泥濘的雪地里,卻又睡得那么安詳,那么甜蜜,仿佛一個不小心墮入凡間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