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在京都的上空,卻絲毫沒有給暴曬了一天的城市帶來一絲涼爽,氣溫反而更加的悶熱,讓人格外地煩躁不安。
這是一家中式茶樓,樓上樓下所有家具和裝修全部采用高檔的紅木原料,墻上掛的山水字畫皆是名人真跡,博古架上的古玩器物個個都是真品,整個茶樓布置的既有格調(diào)又不失氣派。也只有這樣的茶樓,才能配得上客人的身份。
當然,這里隨隨便便的一碗清茶,價格也高得足以讓普通人咋舌不已。可是能夠進入這種地方的人,沒有一個會在意價格。
就比如此刻,正在二樓風雅包間品茶的那兩位客人。
身著月白色真絲旗袍的茶藝小姐把茶水洗過一遍,剛剛泡好,那個年輕些的男人便向她擺了擺手。
“你出去吧,沒叫你不要進來。”
來這里的人基本都是來談事的,不想被人旁聽也是常情。再說,那男人雖然是趕她出去,可是那微笑的表情,溫和的語氣,卻讓人怎么也生不起氣來。
茶藝小姐輕輕放下手中的茶壺,向二人行了個禮,無聲地退了出去。
看著她關(guān)好房門,元澤才拿起茶杯,雙手奉給對面的男子。
“雷部長,您請。”
雷霈華看了一眼元澤,把茶杯接了過來,抿了一小口。
元澤觀察著他的表情,看他并沒有表現(xiàn)出不滿意的樣子,這才露出笑容:“雷部長,聽說您平常喜歡喝金駿眉,這是我特意托人從桐木關(guān)帶回來的極品,您覺得怎么樣?”
聽說這是元澤特意讓人從武夷山帶回來的,雷霈華不由得多看了那茶杯一眼。
晶瑩剔透的玻璃茶杯,細小緊秀的茶芽恣意舒展著,芽尖鮮活,秀挺亮麗,金黃色的茶湯在茶杯邊緣漫出金色的光圈,散發(fā)著細膩熟甜的裊裊茶香,美妙絕倫,賞心悅目。
回味著口中的清爽香氣,雷霈華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飽滿甘甜的茶水在口腔中綻放,他細細地品味著,緊繃的臉色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來。
“清、和、醇、厚、香。果然是好茶。”
看他開口稱贊,元澤的笑容越發(fā)擴大了。
“您喜歡就好,我這兒還給您備了一盒,留著您回去慢慢品嘗。”
雷霈華放下茶杯,目光停留在元澤的臉上:“你把我請來,應(yīng)該不止是為了喝茶吧?”
早就知道雷霈華為人嚴肅,不講情面,元澤對他的態(tài)度并不以為意。
對于這樣的人,說實話比虛偽客氣更好。
元澤收斂了臉上的笑容,顯得有幾分心事重重:“不瞞您說,我還真是有事想求您--”
剛說到這里,雷霈華就擺了擺手:“要是想從我這兒走后門,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今晚這場茶宴,他本不想來的,第一跟元澤并不是很熟,第二,這個約會是雷宇幫他安排的。
這個紈绔二世祖,從小到大就沒讓他省心過,他安排的事肯定沒好。
要不是因為元澤是元振興的兒子,他根本就不會來。
才開口就被毫不留情地回絕,元澤卻絲毫沒有覺得尷尬,反而變得有些急切。
“雷部長,您是什么樣的人,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嗎?我哪敢讓您徇私呢?您先聽我說完,好嗎?”看到雷霈華重新嚴肅起來的臉,他急匆匆地說道,“我不是為我自己的事兒求您,我是為了我弟弟,元野。”
“哦?”雷霈華顯得很意外,目光不禁變得有些疑惑,來來回回地逡巡在元澤的身上。
元澤深深地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今天早上的新聞,不知道您看了沒有?那個薦股的玖天證券,就是我弟弟元野的產(chǎn)業(yè)。”
聽到他的話,雷霈華不禁皺起了眉頭。
那些推薦股票的機構(gòu)個個都是騙子,把散戶玩得團團轉(zhuǎn),為了中飽私囊簡直不擇手段。今天一早他一看到那條新聞,就一肚子反感。
再聽元澤說那是元野做的事,他臉上的不滿就更明顯了。
元澤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不悅,依然訴說著事情的經(jīng)過:“元野是什么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了,他一向都不會做這種事的,今天我一看到新聞,就覺得不對勁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玖天證券的一個高管,私自挪用了十幾個億客戶保證金,昨晚潛逃了……”
聽到這里,即使是雷霈華再老成持重,也不免露出震驚的神情。
十幾個億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就算是玖天證券財大氣粗,冷不丁挨了這一下子肯定也受不了,難怪要大力薦股,吸引散戶過來哄抬股價,好幫助自己度過眼前的難關(guān)。
可是他們自己的工作疏忽,卻要讓散戶出錢買單,這樣做實在是太不厚道了。
雷霈華的臉色陰晴不定,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元澤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神情,聲音也變得有些為難:“雷部長,我不敢請您包庇我弟弟,只希望您能出面幫他控制一下局面。另外那個潛逃在外的高管,也希望您能幫幫忙,盡快將他緝拿歸案。這幾十個億雖然是玖天證券的資產(chǎn),可是也是老百姓的血汗錢啊,早點兒把罪魁禍首抓回來,老百姓也能少受點兒損失……”
聽他口口聲聲都是為了元野和玖天證券的客戶著想,雷霈華的臉色才好看了些許。
清了清嗓子,他看向元澤,沉聲問道:“你想讓我怎么控制局面呢?”
不是他反過來要請教元澤,只是元澤的話說的不清不楚,要控制局面的力度可輕可重,要看元澤能承受的程度了。
元澤深深地嘆了口氣,咬了咬牙,似乎才下定了決心。
“請您讓公安部的經(jīng)濟犯罪偵查局盡快介入,暫時凍結(jié)玖天集團的資金賬戶,避免事態(tài)進一步惡化。”
沒想到他居然這么狠得下心,雷霈華微微一愣,看向元澤的眼神不禁多了幾分審視。
壯士斷腕,這種果決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看雷霈華不說話,元澤有些急了:“雷部長,我這也是為了我弟弟好,要是任由他這樣下去,那就是害了他啊!”
望著那張情真意切的臉,雷霈華思忖了半晌,才輕輕點了點頭。
即使不是因為元澤,這也是正常的流程,一個證券機構(gòu)出現(xiàn)了這么大的紕漏,為了避免更多的損失,凍結(jié)賬戶資金是最直接的方法。
見他頜首應(yīng)允,元澤才大大地松了口氣。
“雷部長,真是太感謝您了。沒別的事那我先走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
雷霈華點了點頭,元澤起身離去。
視線從他的背影上拉回來,雷霈華望著茶桌上還帶著余溫的金色茶湯,拿出了手機。
“給我聯(lián)系一下經(jīng)濟犯罪偵查局的局長,還有證監(jiān)會的負責人……”
不管元澤說的是不是真的,出了這樣的大事,他得立刻核實。
……
沉沉的夜色籠罩在京都的上空,這個夜晚,注定無法寧靜。
葉姿站在窗邊,望著如同潑了墨一般濃郁厚重的夜空,久久沒有動。
許久,她才嘆了口氣,回過頭看向茶幾上的那份卷宗。
薄薄的幾張紙,卻讓她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為難。
那是雷霆交給她的資料,名義上說是讓她負責調(diào)查,其實里面的相關(guān)證據(jù)都已經(jīng)整理得差不多了,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辦事,她可以拿著這些證據(jù)直接去申請拘傳審訊。
可是,嫌疑人的身份卻讓人很為難。
當情感與理智發(fā)生沖撞的時候,該如何抉擇,成了最大的難題。
她考慮了很久,卻始終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跟元野商量一下。
可是她在窗口等了許久,那輛熟悉的卡宴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
元野沒有回家,也沒有給她電話和消息。
她不愿主動聯(lián)系他,從昨天的談話里,她已經(jīng)隱隱預(yù)感到元野要做什么,她不想打擾他。
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是多么艱難,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所以她更不能在這個時候給他拖后腿。
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午夜了,元野卻依然沒有消息。她越來越擔心,越來越害怕。
那場兄弟之間的斗爭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三年多,可是她知道,現(xiàn)在才是決戰(zhàn)的時刻。
她相信元野的能力,但是心里的擔心卻像野草一樣,不屈不撓地四處蔓延著,怎么也無法消除。
眼看著時針轉(zhuǎn)過了兩點,她終于忍耐不住,拿起手機發(fā)了一條信息。
“你沒事吧?”
不管事情進行到了哪一地步,她最擔憂的還是元野的安全。
信息剛發(fā)過去幾秒鐘,手機就響了,是元野回撥的電話。
葉姿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聽鍵,下一刻,他熟悉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怎么還沒睡?”
聽到他鎮(zhèn)定平靜的語氣,葉姿那顆提了半夜的心不知不覺就安靜了。
“睡不著。”tqR1
“想我了?”男人的聲音很好聽,帶著素日里對她才有的調(diào)侃語氣,讓葉姿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沒有像平常一樣貶損他,她低聲承認:“嗯,想你了。”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一反常態(tài),又似乎被她破天荒的溫柔所感動,那邊頓了頓,元野低沉的聲音才傳了過來。
“乖,我很快就回家。”
盡管心里一千一萬個想見他,葉姿還是趕緊說道:“別,你要是忙就忙你的,我不想耽誤你——”
話沒說完,就被元野帶著笑意的聲音打斷:“你已經(jīng)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