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宮女出事,芝麻綠豆一般小,但是如果涉及到了一個才人,那可能會稍稍引起後宮大主的注意。但是如果又涉及到了一個嬪、一個妃子,那麼後宮的大主就不只是稍稍注意了,尤其在這事還驚動了當今天子之後。
今日是三日之期的第一日。
若汐很早就醒了,躺在牀上,外頭天色還未大亮,若汐看到身旁好像還是很整齊的樣子,好像昨日裴逸軒沒有來睡過。
“秋煙。”若汐輕喊了一聲。
“是,娘娘,娘娘醒啦?”秋煙推開門進來,眼睛還泛著睡意。
若汐撐著身子坐起身,“皇上何時走的?”
秋煙趕緊走過去,將軟墊墊在若汐身後,讓若汐靠著舒服些,秋煙做完這些纔回答,“皇上昨日未曾過來,過了子時,皇上差人來告知的。”
“是麼。”若汐小聲呢喃,伸手撥了撥身旁的被子。
秋煙不明所以的望向若汐擺弄被子的手,又不明白若汐這話的意思。自己昨日守夜,準備等著裴逸軒駕臨,又不敢睡,睡意正濃時,又被叫醒,現在還犯困的厲害,腦子完全處於混沌狀態。
若汐擺弄著被子,低著頭,又低聲問道,“皇上昨日在哪個殿的?”
秋煙一聽,立時清醒,眼神都比方纔清明瞭許多,“回娘娘,奴婢昨兒個特意追問了那個公公,那個公公說皇上連夜在寒煙殿批閱摺子了,一個殿都沒去,本意是想來華錦殿的,但是摺子太多,實在無耐……”
若汐假裝訝異的問道,“這個公公與你說了這麼多?”
“呃……前面是公公說的,後面是奴婢自己揣測的。”秋煙嘻嘻直笑。
若汐佯裝正色道,“胡亂揣摩聖意可知是要被砍頭的!”
“什麼?不會吧,娘娘,您可不能出賣奴婢呀!”秋煙一個激靈,之前的睡意早已全消。
“好了,好了,本宮也不願意你就這麼被拉去砍頭,本宮還要費事搭救你。”若汐擺擺手,一臉嫌棄的說道。
秋煙這才反應過來,大聲嚷道,“哦……娘娘嚇我。”
若汐掩嘴偷樂,碧彤聽到兩人的說話聲,正好走到門口,“給娘娘請安。”
“起來吧。”若汐隨口道。
碧彤進門後,轉身關上了門,這才往裡走,對著還站在一邊生氣的秋煙說到道,“門也不關緊實了,小心娘娘的身子。”
秋煙沒好氣的說,“娘娘身子可好了,瞧,方纔還嚇唬我來著。”
“娘娘可要洗漱起身了?”碧彤看罷,搖了搖頭,看到若汐臉上掛著的笑意還未散去,不覺臉上也起了些笑意。
“時辰也早,起便起吧。”若汐說著徑自掀開被子。
碧彤與秋煙趕緊上前幫忙,雖然秋煙在華錦殿能耍耍小性子,若汐一般也不與計較,但是到底是奴婢。
碧彤吩咐了一聲,在外頭候著的半夢與菱香纔拿著洗漱的東西進來。洗漱完後,若汐出了寢室,外頭,早膳已經預備好了,屋子裡暖爐燒的正旺。半夢上前給若汐遞了個暖手爐,便低垂著頭,若汐看了眼,也未說話,徑自走到桌子旁。
秋煙已然上前爲若汐盛好了白粥,碗裡的白粥泛著誘人的色澤,還有濃郁的香氣,熱氣騰騰的,但是若汐看著胃口並不大好。礙於身邊這麼多雙殷殷期盼的眼神,還是舉起了筷子,看到若汐舉起了筷子,大家纔算是鬆了口氣。
若汐閒話道,“今日都沒有看到念兒來用早膳啊。”
碧彤在一旁答道,“回娘娘,近幾日,雲修王都會被太后叫去請安,所以就不曾過來。”
若汐兀自點了點頭,本也就是沒什麼叨唸的,隨意說說,“還有幾日要去給太后請安?”
“回娘娘,還有五六日呢。”
若汐點了點頭,繼續舀著碗裡的粥,心裡思索著是何時日了。
又快一月份了吧,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進宮了麼,今年的這個時候竟已是賢妃了,好多都不同了。過不了多久,紫梅要開了吧!
天氣與心情一樣,始終陰陰沉沉,壓抑著始終不舒服,用過了早膳,若汐就這麼在殿內坐著,所有人都知曉主子在煩憂什麼,主子在擔心什麼。碧彤守在裡頭,除了偶爾添些熱茶,便沒有敢上前多做什麼了。
門外,秋煙和半夢等人守著,秋煙看著低垂著頭不聲不響的半夢,忍不住上前問道,“一句話都不說的?”
“不知該說些什麼,你悶嗎?”半夢說著回頭看向秋煙。
“不悶,這幾日華錦殿總覺著讓人不舒適。”秋煙也沒看向半夢,倒是難得的深沉的望向天際,也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這幾日整個後宮都讓人不舒適。”半夢看
了看秋煙,也隨著秋煙的目光望向天際,深沉了一把。
秋煙繼續問說,“以你看,之蓮的事有幾成?”
“不知道。”半夢迴答的很輕,輕的讓秋煙以爲自己聽錯了,她以爲半夢會非常激動的說之蓮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
半夢迴憶著,繼續說,“之蓮的性子我是知曉,但是終究人是會變的。若是她遇到個不好的主子,可能被逼急了也會反抗,但是柳才人,她該是不會的。”
秋煙望向身邊擡頭看著天上層層烏雲的半夢,等著她繼續。
“我在那裡呆過,柳才人雖喜恃強凌弱,但是她對下人還好,不會亂打亂罵。那個叫婉桃的是她從宮外帶來的丫環,她自是待她極好,其他的下人她雖然冷淡些,但是終究不動手的。”半夢迴憶起在清韻閣的日子,臉上的表情不覺變的複雜。
“對了,那個叫婉桃的少了一隻手掌,有次我見到過。”半夢忽而想起,轉頭朝向秋煙,卻見秋煙微微瑟縮了一下。
“是麼。”秋煙撇頭,隨意謅了一句,然後腦子裡不斷回憶起,那日婉桃被打的滿臉是血,被拖下去的情景,還有她倒在華錦殿的情景。
“恩,看著就覺得慎得慌,我那日”
“所以你現在是相信之蓮,還是不相信之蓮啊?”突然,秋煙猛吼了一句,打斷了半夢,怪責道,“扯著扯著扯遠了不是?”
“當然是相信之蓮了,她本來膽子小,柳才人也不會太過打罵下人,況且就算成心打罵,碰上之蓮這樣的都失去興趣了吧。”半夢扁了扁嘴,不知曉爲何秋煙這麼大聲嚷她,但還是原原本本的敘述了自己的觀點。
秋煙聽了,頗爲贊同的點了點頭,說的是不無道理。
“淑妃娘娘到!”
門外,傳來稟告聲,倚著門框的半夢和秋煙立時擺正了身子,門口,全祿已經小跑著進去通報了。
不一會兒,司徒若憶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華錦殿內殿,所有人行禮,請安,“參見淑妃娘娘,娘娘萬福。”
“起吧。”若憶輕聲說到,手裡抱著個精緻的暖手爐,高聳的豎領將白皙的臉龐襯的愈發的小巧。
全祿從裡頭出來,小心的掩上了門,轉身對著若憶行禮,“給淑妃娘娘請安,賢妃娘娘有請。”
若憶點了點頭,由身旁的蘭兒扶著踏上臺階。輕推開門,屋內,熱氣氤氳,只是空氣不大好,若憶輕輕皺了皺眉頭,看到對面的若汐端坐著,臉上泛著淡淡的笑意。
若憶輕輕福身,“給姐姐請安。”
“起吧,與我還有這一套麼?”若汐笑言,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又道,“過來坐。”若汐若憶也展露笑顏,若汐對她好,她比什麼都開心。
“姐姐也不去外頭換換氣,瞧裡頭,不悶的慌麼?”若憶坐下後,免不了說到。
“哪能悶啊,現在還有何心思啊?”若汐也不繞彎子,她也知曉若憶來就是給她寬心來的。
“這事也不急於一時了,皇上不開了口麼,那丫環的小命就算是保了。但是到底是死了個才人,恐怕放出來要段時日的,姐姐說可是?”若憶寬慰道。
“說是三日,也不知鄭大人能不能查到什麼?”若憶說的,她也明白,但是終究驚動了太后,要放人也是要個名目的。
“姐姐又揪心這事了,那鄭冶就是查不到什麼,也是得查到什麼的。”若憶嫣然一笑,笑若汐想的過多。
若汐見罷,略略皺眉,到底自己在宮裡沒有若憶呆著長。但是若是真的用權利來擺平此事,若汐心裡還是安了個結,現下是自己靠著權利幫了自己,他日不保有別人用了權利來這般陷害自己。
“姐姐就無需擔憂了,聽說姐姐近日醉心刺繡,不給若憶瞧瞧麼?”若憶看著若汐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安慰了一句轉了個話題。
若汐調整了心情,與若憶嬉鬧,“打小就繡的不好,能讓你瞧了去,不給。”
若憶一聽,頗爲不贊同,“怎麼就不給了,打小那是姐姐不願意繡,要是姐姐願意,定是繡的好看的。”
碧彤在一旁聽著直想笑,其他的她倒是覺著這個主子都是做的好的,唯有這刺繡,她算是不明白了,這個主子怎麼就這麼不會對付刺繡呢,按說也不是很難啊!
看到一旁垂首憋笑的碧彤,若汐感覺臉上一陣熱騰,“不給不給,自己繡著自己看去,偏生看我的作甚?”
若憶似乎也察覺到了,身子移了移,又靠近了若汐些許,拉著若汐的手臂撒嬌,“姐姐就給我看看麼,我又不是外人,妹妹就這個願望了,姐姐也不能滿足一下我麼。”
“越說越是離譜,何時都變成願望了,”若汐嗔怪著,想抽回手,無耐若憶拉
著實在是緊。
“一直都是,只是我從未像姐姐提過罷了,再者姐姐也是最近才繡的不是,以前即便是願望也是空的麼。”若憶是完全發揮出了小孩子要糖的本事了,整個人賴在了若汐身上。
“不給,不給,不讓你笑我。”若汐不斷揮著若憶,偏不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蘭兒和碧彤在一旁看著,均是不由得張開了嘴,主子們的這一面,真真是千年難得一遇啊,不過這可不可以用成何體統來斥責一番呢?
本來應該抑鬱一天的若汐,被若憶這麼一攪和,心情倒是難得的好了些,兩人互相不讓著,結果半推半就的倒在了軟榻上,可把碧彤和蘭兒嚇了一跳。
正當兩人上前之際,若憶忽然從若汐身後抽出一塊白帕子,上頭隱約繡著什麼東西。若憶一下偷笑著起身,連忙跑遠了拿在手裡端詳,若汐這才暗道不好,起身追了過去。就這樣,兩人在屋子圍著團團跑,一個拼命看著手裡的刺繡,一個拼命要搶回來。
蘭兒是不大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是碧彤知曉,若憶手裡拿著的是若汐的未完成作品,她也就看到過一眼,若汐平日裡藏的很好,今日倒是栽在自己妹妹手裡了。
後來,若憶看夠了就還給了若汐,若汐趕緊藏在袖子裡,生氣的瞪著若憶,若憶雖然沒說什麼,但是那表情完全是可以瞧出端倪的。看過了若汐的刺繡,沒人能忍的住笑,碧彤是這麼認爲的。
直到若憶走了很久,若汐還是很介意刺繡一事,晚膳的時候,寒煙殿派人來稟告,裴逸軒要晚些時辰過來,讓若汐先行用膳。
若汐允了,便傳膳。晚膳的時候,若汐的表情始終也不見多好,秋煙和半夢只以爲若汐因爲之蓮的事情煩心,倒是沒有多問。只有碧彤知道,若汐多半是爲了刺繡的事還惱著。轉念一想,這樣也不是不好,至少分散了些注意力不是。
黑沉沉的雲壓著,晚上,連個月光也不見了。裴逸軒從奏摺裡擡起了頭,鬆了鬆筋骨,望向窗外,“何時了?”
“回皇上的話,快子時了。”餘達在一邊垂首答道,心裡感慨著,幾日了,天天這般勞累著,不是又要一宿不睡吧。
這麼夜了,裴逸軒放下手中硃砂狼毫,揉了柔太陽穴,“擺駕華錦殿。”說著,已然起身。
“是,皇上。”餘達歡快的應允,趕忙跑開了去,他想著只要皇上願意睡覺就好,這樣自己也能小憩一陣了啊,他這把老骨頭,比不了當年了。
身後,裴逸軒看著這樣的餘達不禁有些好笑,想著步子也不由加快了些,才兩日,他就開始想她了。
華錦殿
殿內除了幾盞搖晃的燈籠,便只有守職的下人了,冬日裡沒有狂風的夜晚顯得格外寂寥。
今日當值的人是半夢,看到裴逸軒推門而入,半夢一個激靈,本來半睜的雙眼立時睜大了,“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半夢顧著裡頭休息的若汐,聲音不是很大。
“起來吧。”裴逸軒進門,聲音也可以降低了些,“娘娘睡了麼?”
“回皇上的話,娘娘已經睡了一會兒了。”半夢有些惶恐的回答。
裴逸軒點了點頭,徑自推開門走進去。半夢隨後上前,輕輕的掩上木門,這纔好似鬆了口氣。
屋內很暖,牀上的棉簾沒有被放下,因爲裴逸軒並未派人傳說今夜不過來。若汐側躺著,雙手抱著暖手爐,手放在外頭,許是太熱了。裴逸軒走到牀邊,摸了摸若汐手裡的暖手爐,已經涼了。他輕皺劍眉,小心翼翼的將若汐手裡的暖手爐抽走,感覺到手上傳來的觸碰,若汐微微動了動,但是沒有轉醒。
裴逸軒將暖手爐放到一邊,便看到還半搭在牀邊的織錦宮裝,怎的連衣服都沒有收拾好?裴逸軒暗自思量,拿起安置在一旁的衣服,一拎起,繡著碟紋的寬大衣袖處翩然落下一塊白色錦帕。裴逸軒彎身拾起,上頭繡著一撮撮綠色的東西,打量了一會兒,裴逸軒得出一個結論,繡的真不怎麼樣!
想罷,將錦帕往自己袖中一塞,然後將外套除去,把兩人的衣物放到一旁的屏風上,一系列的動作,沒有一絲的停滯,好像已然做了很多次。
稍稍發功將身子捂熱了些,裴逸軒才小心翼翼的上了牀,儘量不去觸碰若汐。掀開錦被,裴逸軒方躺好,就感覺到若汐的身子靠了過來。
若汐本能的靠近熱源,整個人已經鑽到了裴逸軒懷裡。裴逸軒轉頭望向若汐熟睡的臉龐,白皙的臉上長長的睫毛投射出一片陰影,紅脣微啓。裴逸軒不禁感覺胸口滿滿的,好像被什麼填滿了一樣。
嘴角上翹,抱著懷中柔軟的嬌軀,沉沉睡去。誰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會消失,只要還有一日,他便珍惜一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