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十,天色溫煦,晴空萬里。連續幾日的好天氣,京都內那厚重的白雪也是化開了不少,天氣雖晴好,可卻是因為化雪的緣故,依舊極為寒冷。
西街街口處,杜微微趴在帳子的最里頭的位置,深灰色的披風將她小小的身子完全裹住,女子趴在桌上,正閉著眼睡著覺。
帳子外頭的棚子下,是義診的攤子。蘇無雙正坐在桌后,給排隊而來的人診斷著病情。
冷面站在蘇無雙的身后,給他打著下手,不停地從那巨大的藥箱里拿著藥遞給蘇無雙。
沉木則是站在稍遠的地方,時刻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紫蔻則是坐在了帳子門口的位置,很是認真地看著了蘇無雙的動作。
今日,是賀瀟離開京都去往邊疆的第四天了。按照他的奔波速度,昨日,他便該是到達邊疆了。
義診的攤子前,排著極長的隊伍,皆是些看著上了年紀的老人,以及一些明顯重病的老百姓。
這些人基本都沒有什么大病,大多數都是因為寒冬的緣故受了些風寒,卻又苦于沒有錢治療,便一直拖著,直至有了蘇無雙這個義診的攤子。
“大爺,這藥您拿好,一日一貼,午時用溫水送服,這里是一周的劑量,一周若是風寒癥還未好,您再來,我給您拿新的藥。”
蘇無雙的聲音很是溫煦,棚子外頭的陽光照射的角度正正落在了蘇無雙的身上,泛起了絲絲的暖意。
正坐在義診前的是一個明顯上了年紀的老者,眼神有些不好,正瞇著眼看著蘇無雙遞過來的藥,一雙渾濁的老眼中滿是感動,伸出手,并未直接接過那藥,而是一把抓住了蘇無雙的手。
冷面的神色頓時凝起,腳步一下子上前,想要喝住那老者的動作。
于蘇無雙而言,醫者最為重要的,除卻那腦海中的醫理外,便是這一雙手了。
感覺到冷面的動作,蘇無雙的眼眸瞬時側過,示意冷面不要多有動作。
“蘇大夫,您真是活菩薩……活菩薩啊……”老者的話語有些含糊,卻還是能夠聽清,他語氣里滿滿的感激。
“大爺,您不必這般言謝。你們的身子能好起來,這才是無雙所愿意看到的。”
“大好人……大好人啊……活菩薩在世活菩薩在是啊……”
老者口中的話語卻還是低低喃喃道,抓著蘇無雙的手依舊未放開。
蘇無雙的眉眼低下,掠過老者的手,眼眸中的光沉了沉:“大爺,您瞧,這后頭還有這么多的病人要看病,下次若是有閑工夫,無雙定當陪大爺聊個暢快。”
說著,手中的動作微微一個用力,脫開了老者的手。
那老者倒是很聽話地讓開了身子,拿起了藥退開到了一旁,依舊看著蘇無雙的動作,口中還在低低喃喃道:“活菩薩啊……活菩薩了啊……”
紫蔻依舊坐在帳子口的位置,看著蘇無雙替人把脈配藥的動作,看得幾近入了迷,絲毫都未注意到身后,本是在帳子中睡覺的女子已是起了身,緩步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紫蔻。”
杜微微的視線也是看向了蘇無雙的方向,站了片刻才出了聲。
紫蔻猛地一下回過頭,頓時站了起來,聲音中帶著些倉促:“王妃。”
紫蔻的聲音不大,卻也是不小,瞬時惹得那站在前頭的一些百姓們看向了杜微微的方向。
杜微微的左手扶著帳子的邊緣,似是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樣,對著紫蔻點了點頭,而后看向了蘇無雙的方向,輕輕然道了一句:“藥還夠嗎?”
話語落下,蘇無雙開口,倒是冷面有了動作,回身翻了翻那個巨大的藥箱,旋即抬起了頭:“還夠到明日上午。”
全程,蘇無雙都是極為認真地給面前的人診脈,并未看向了身后的動靜。
杜微微的眉頭明顯地蹙了蹙,視線微微垂下,把著帳子門的手逐漸用了力,片刻后,女子落了聲:“紫蔻,去最近的藥鋪,再買一批藥來。”
紫蔻的視線中也是劃過一絲詫異,卻是很快回了神應了聲:“是。”再沒有多余的話語,一個轉身,已是離開了義診的攤子。
蘇無雙手中的動作也是在此時停了下來,回過眼,看向了杜微微的方向,聲音清透:“王妃,這般下去……可否不妥……”
杜微微的眼眸劃過一絲亮光,看過了那排了許長的隊伍,搖了搖頭:“沒什么不妥的。你只管義診,藥的事,王府自會有辦法。”
言語落下,杜微微的眸子不懂聲色地看過了遠遠站著的沉木的方向,旋即淡淡笑了笑,轉身重新入了帳子。
蘇無雙則是看著杜微微離開的背影,神色逐漸沉下。
義診,是從賀瀟離開京都的那一日開始的,本以為只是擺擺樣子的蘇無雙卻是在那整整四日的時間里,意識到,杜微微,是真的對這些受了災病的百姓們,有著深深的同情關切之意。
深吸了一口氣,蘇無雙重新坐下,提筆開始寫方子。耳邊,也是傳來了一些百姓的低聲言語。
“那是離尊王妃……?”
“可不是嗎,這王妃人可是特別好,這義診的大夫,是王爺的摯友,這王妃也是義診每日到場盡心盡力。”
“聽說這離尊王又去了邊疆。”
“是啊,你說這離尊王府的人都是這般好的人,哪似哪北街糧鋪的人,虧得還說是皇上手下的糧鋪,竟是說沒有糧食可散了……”
“你可小點聲兒,可別讓旁人聽到你這些話了……”
正提筆寫著方子的蘇無雙低著頭,手中的動作卻是在聽到那些百姓們的話時,明顯停頓了一瞬。
沉木自然是看到了小姐眼眸的示意,又在原處站了片刻,視線再一次四下掃過,這才抬步,往帳子方向而去。
經過冷面的身旁時,沉木的視線與冷面相視而過,極為細微地點了點頭,在得到冷面肯定的眸光回過時,沉木這才邁步,向著帳子內而去。
帳子內,杜微微已是褪下了自己拿厚重的深灰色披風,手中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茶盞,正坐在那案桌的后頭,眉眼上,一片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