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話說出來到底是童言稚語,荀太太等人聽過也就了,頂多心里留了個“薛府老爺對薛紫蝶這個庶女極為疼愛”的印象。
李欣也不會傻得去拆穿薛紫蝶的謊言。
薛紫蝶年歲小,想必是記不得那會兒在圓光寺前對李欣喊打喊罵的事了,在李欣面前也表現地很是乖巧,說起討喜話來是一套一套的。荀太太并另外三位太太都夸她會說話。
羅氏與有榮焉,或許是覺得薛紫蝶說的這一番話給她長了臉,臉上便帶了些得意出來,看向李欣懷里的悠悠輕嗤了一聲。
“關夫人才到鎮上來,可還覺得適應?”羅氏假笑道:“家中諸事都還順利吧?”
李欣道:“勞煩羅姨娘惦記了,家中一切都好。”
李欣不欲與她多說話,羅氏卻偏要找上李欣:“宅院里邊兒的下人可不好管教,他們會不會欺生呀?關夫人可要拿出點兒手段來,不然鎮不住家宅。”
話里話外透露著李欣管不好家的意思。
荀太太低低一咳。
李欣臉上帶笑:“羅姨娘多慮了,我家的仆從在我手底下做事,我對他們自然都是賞罰分明。好歹我也是一家主母,要是這點兒魄力都沒有,我怎么替我家老爺分憂呢?”
薛府管內宅的事情因為薛老太太身子不好,倒是移交了一些給羅姨娘,但同時還有薛府另一位管事媽媽總攬大權。
萬事最終都要薛老太太點頭的,羅姨娘在內宅里就算是作威作福卻也的確興不起什么風浪。
但李欣的話卻恰恰戳中了羅姨娘的軟肋。
李欣是當家主母,是正頭娘子。而她羅心嫻卻僅僅只是一個姨娘,當家做主的事根本就輪不到她。
換言之,她又有什么立場來提醒李欣說她“鎮不住家宅”呢?
羅氏一時之間便不知如何回話了,好在席中兩位太太插科打諢地將話題給轉移了開去,這才免了她的尷尬。
飯畢,撤下了席面,幾人便在雅閣之中品茶閑聊。
羅氏又挑起話題,這會兒說的是各家太太娘家的情況。
荀太太接了話題羅氏便笑瞥了李欣一眼,興致勃勃地附和起荀太太說話。
青丫俯首低聲對李欣說道:“夫人,羅姨娘這分明就是找事兒……奴婢假裝家中有事,請夫人回去。”
李欣想了一下便點頭應允,低聲道:“做得逼真一些。”
青丫點頭應是。
羅姨娘的意圖李欣也猜測到了幾分,無非是想讓她在荀太太等人面前出丑。
恐怕這也是她請客會叫上李欣的緣故。
羅姨娘的心理活動李欣懶得去深究,她是恨她也好,厭惡她也好,想貶低了她襯托起她的地位也好,這都是羅氏自己的打算。她不想趟這趟渾水——畢竟以后跟羅姨娘也不會有什么糾葛她從來就沒有要多跟她打交道的意思。
荀太太說完她娘家的事兒,另一位太太便接了話茬說起她的。青丫急匆匆地從屋外進來,一臉焦急,俯身對李欣貼耳道:“夫人,舅老爺來了,家里遞了信,讓夫人要是沒什么急事兒就趕緊回去。”
李欣只當青丫是做戲做足,忙表現出一臉的驚詫。
大家停止了談話,荀太太關切地道:“你家里有事兒?”
李欣歉意道:“家中有些事兒,這…···”
“你家中有事兒便去吧這邊兒也不要緊,家中的事兒著緊些。”荀太太一臉理解,微笑對李欣說道。
李欣忙站起身歉意地對荀太太及另外幾位太太道:“今兒個倒是對不住了掃了各位太太的興。改明兒我家中事畢,一定下帖子請各位太太熱鬧熱鬧。”
荀太太頷首道:“那我們可都記住了,你這說出來的話潑出來的水,可不能變卦。”
李欣道:“哪兒能呢,各位太太擎等著吧。”
說著便面向羅氏道:“羅姨娘,對不住了,你們慢慢聊著玩兒著,我家中有事先行一步。”
說完也不等羅氏反應抱了悠悠和青丫疾步就出了屋子。
羅氏愣了片刻方才道:“我去送送關夫人。”
聲音很低沉,步子急促地跟在李欣后邊兒去了。
薛紫蝶也緊隨其后。
福滿樓外停有馬車馬車夫已經將馬車拉過來了。李欣抱著悠悠下了樓梯走到門口,羅氏出聲喚住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家中什么事兒那么著緊,關夫人那么急匆匆地就回去。”
李欣示意青丫先上車,將悠悠也交給她抱著,這才轉過身去面向羅
荀太太等人不在,李欣也懶得跟羅氏做表面功夫,臉上表情淡淡地望著她:“羅姨娘是薛家的人,那么關心我關家的情做什么?”
羅氏低笑一聲:“關夫人可別惱,我這不過就是多嘴問一句。”
薛紫蝶上前挨著羅氏站了,瞪著一雙大眼睛望著李欣,皺皺眉頭:“我娘問嬸嬸話呢,嬸嬸怎么不回答我娘?”
李欣也不看薛紫蝶,只對羅氏道:“上一次見面的事,羅姨娘應該沒忘記。”
羅氏當然沒忘記,那一次薛青巖當著這個女人的面讓她和蝶姐兒好一陣難堪,她回去以后足足慪了半個月的氣才把氣給消了下去,氣消了以后她便動了心思,覺得薛青巖口中的關嬸嬸怎么看怎么長得跟自己的嫡姐像,便讓人追根溯源地查了李欣,得出的結果讓她滿口銀牙都要咬碎了。
只是想著這李氏嫁了人,還算本分,沒有黏上爺來,所以羅氏才將她給忘在了一邊。
沒想到這李氏的男人竟然能一步步攀到鎮上來做生意,還在鎮上置了宅院……李氏瞧著顏色姣好春風滿面,想必生活過得極為如意。
她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去!
在荀太太處見到了這李氏,羅氏直想當場將她的遮羞布給扯下來,告訴大家這李氏從前是做什么的。可是想著這些大家太太對她本來就沒多少喜歡,她要是大張旗鼓地說這李氏出身窯子,荀太太等人就算因此厭惡了李氏,對她也絕對是不喜。
所以她回去后想了半天,才終于給她想出了擺席面請客的借口來。
為此她足足從自己私房里摳了二兩銀子出來。
眼看著就要成功了,這李氏卻居然腳底抹油要遛!
羅氏臉上掛了寒霜,不知不覺中眼里也染上了一層怨毒。她陰森森地看著李欣,壓低聲音說道:“關家娘子真是好記性,沒想到你也記得。”
李欣點了點頭:“我自然記得,羅姨娘和薛小姐給我的印象極深。”
羅氏冷哼了聲:“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做的是什么勾當。”
李欣挑了下眉:“我做什么勾當?”
“不就是······婊|子嗎?”羅氏聲音壓得更低:“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這會兒在太太圈子里長袖善舞……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呀!”
“羅姨娘說話的時候還請多斟酌斟酌。”李欣脖子微微朝后仰了仰,輕抬了下下巴:“你既然查到我從前,應該也查到了薛爺頭上了。”
羅氏眼中寒光一閃。
“姑且不論薛爺會不會容忍你查他隱私的事,就拿這件事來說,你要是想宣揚出去,我也不怕拉扯上薛爺。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的,羅姨娘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會是誰。”
李欣聲音也很低,輕聲說完這段話,又低頭看了看薛紫蝶:“好好的一個小姑娘,被你教得滿口謊言,說起謊話來臉不紅心不跳,比一年前我見到她的時候更變本加厲了。羅姨娘,你若是有空還是將心放在自己女兒身上的好,挖空心思來對付我,你能得到什么?”
李欣淡淡瞥了一眼羅氏,拾階上了馬車。
馬車夫駕著馬車往關宅去了,李欣在馬車中卻沉默了下來。
她想,要是羅氏當真將她以前是窯姐兒的事兒在荀太太等太太之中宣揚,恐怕她也是絕對不會說出薛謙的名號來的。她說那話不過是恐嚇羅姨娘。
只是羅姨娘的存在就像是一個定時炸彈,說不定哪一天就真的爆炸了,這個消息會人盡皆知,到那時候她要如何應付確實是個難題。
“夫人?”青丫擔心地看著李欣:“那羅姨娘跟夫人說什么了?夫人的表情……很是凝重。”
李欣吸了口氣,淡淡地道:“不管她。”
說著抱過悠悠,囑咐青丫道:“你探頭去跟車夫說一說,讓別趕那么急。都已經出了福滿樓了,也沒必要繼續做戲。”
青丫搖頭道:“不是呀夫人,舅老爺的確是在家里等著夫人的,奴婢沒說謊話。”
李欣訝異地看向青丫。
“奴婢出去準備的時候正好遇上家里來人遞消息,他說完話就趕著去老爺鋪子里去找老爺了,奴婢趕了巧,這才尋到這個借口來讓夫人回去的。
李欣明白過來,立馬問青丫道:“來人可說了舅老爺有什么事?”
“沒呢,只是很匆忙地就去了,只吩咐讓夫人快些回去。”青丫老實答道。
李欣便也不再叫青丫讓馬車夫慢行,心里也微微擔心起來。
愣了下李欣問青丫道:“你說是舅老爺?是哪位舅老爺?”
“是碼頭那邊兒開串串香和大鍋飯的鋪子的二舅老爺。”青丫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