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年輕的男子,微胖個子略高,一身青色長袍穿在他身上倒也有二分世家公子的風采,只不過此時那男子臉上一副陰沉之色,讓人看上去很不舒服。
這人旁人可能眼生的緊,可是顧蓮香卻一眼認出眼前這男子是誰。
這人便是柳廣邦,只是才幾個月不見,怎么會……
靜靜看了片刻,顧蓮香將眼轉開。
“三少爺。”柳廣邦上前行禮后立在一旁,目不斜視,半分多余的神色也沒有。
見柳廣邦如此,顧蓮香暗地里松了一口氣,說實在的,這個時候她還真不愿同柳廣邦說話。她微微后退兩步,離三少爺又遠了些。
三少爺和柳廣邦低聲說了幾句話,顧蓮香心里一陣陣悶的慌,并沒有留意三少爺都說了些什么,她滿腦子里都是剛剛看到的景像,之所以嚇倒并不是因為害怕,只是突然之間看到上吊之人的死相難免會心里怔愣,她猶記得她清楚的看到彩菱眼里那滿滿的驚恐。
心里的不安重了幾分。
“香姐兒……香姐兒……”
過了好一會,顧蓮香發現她又走神了,抬頭看去,三少爺擔心的看著她,低聲問道:“香姐兒,你要是不舒服還是先回去吧。”
眼睛向一旁看了眼,定了定神后,顧蓮香低頭嗯了一聲,然后轉身就走。她走的很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追著她一樣。
顧蓮香回了吳大娘的院子,坐到桌旁,不知為何,她突然輕輕嘆了一聲。
屋子里很黑,顧蓮香并沒有點燈,月光從窗外透了進來灑了一地的銀白,蒼白的顏色讓顧蓮香想到了彩菱臉上的死灰。
一陣風從未關上的屋門外撲了進來,顧蓮香渾身一顫,忙的去把桌子的火燭給點亮。
吳大娘到了半夜才轉回。
“怎么還不睡?”進屋看到顧蓮香坐在桌旁,吳大娘皺起了眉頭。
顧蓮香站起身迎了過去:“干娘,累了吧,先喝口水。”她忙倒了碗水遞了過去。
吳大娘接過大口大口喝下,看樣子很累。
猶豫了片刻,顧蓮香還是張了口:“干娘,彩菱她……”
“這都快半夜了,還是早些睡吧。”吳大娘打斷她的話,也不讓顧蓮香還有發問的機會,鋪了床打了熱水洗了臉便招呼顧蓮香趕緊休息。
顧蓮香滿肚子的疑問就這樣便吳大娘給堵了回去。她還是想問個究竟,可是見吳大娘一副不愿深談之色,幾次張了張口,顧蓮香終還是沒有問出來,她忍不住又輕嘆了聲,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顧蓮香睡到近辰時才從床上爬了起來。
“起了?感覺好些沒?”吳大娘端著熱水走進屋,關心的問道。
顧蓮香坐在床上沒動,說實在的,從起身后她就感覺胸口一直悶悶的疼讓人不舒服。輕呼一口氣,她道:“我這是犯病了。”身上的不適清楚的告訴顧蓮香她這是怎么了,再加上吳大娘那口氣,可見昨天她一晚上都沒睡好。
吳大娘摸摸頭又仔細看了一會,見顧蓮香沒什么不妥,幫她穿好衣裙,將人從床上拉了起來。
“一會用過早飯,你早些回去了吧。”
顧蓮香想了想,道:“干娘,這幾天看來你也不會太輕松,反正家里我哥沒在,我還是留在這陪你吧。”
可吳大娘卻皺起了眉頭,道:“院里最近事多,你在這,我也照顧不全,再者這陣子院里人來人往,不如你在外面自在,你要是整天呆在我這,你那豆油坊的生意不做了?”
干娘這話顧蓮香總覺得是話里有話,沉默片刻,顧蓮香輕聲道:“干娘,我昨天見到柳廣邦了。他……他變了很多,我差一點都沒認出來。”原來柳廣邦胖胖的,又不會穿著,怎么看都不討人喜歡,可誰知道這幾個月不見,柳廣邦不僅瘦了好多,人反而變得比以前俊朗許多,只是想起昨天柳廣邦臉上的陰沉,顧蓮香這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聽到顧蓮香提到柳廣邦,吳大娘眉頭微微皺了下,不過片刻,吳大娘正色道:“既然你昨天也見了他,因著以前的事情,你還是離他遠一些,一會你就回去吧。”
聽吳大娘語氣里有幾分緊張,顧蓮香不愿干娘擔心,嗯了一聲,道:“我收拾收拾就回去。”
這時,內院打發丫頭來叫吳大娘,見來人催的急,吳大娘只得匆匆叮囑了顧蓮香幾句話,便隨著來人去了內院。
顧蓮香小坐片刻,把屋子收拾好,又把昨天換下的衣服洗了曬起,才慢騰騰的出了院子返家去了。
行到半路,卻被人叫住。
顧蓮香回頭,等看清來人,不由一驚。久久,她才輕聲道:“廣邦哥,你怎么在這?”
柳廣邦今天換了身短打扮,看樣子是剛辦完事轉回,顧蓮香仔細看了看發現柳廣邦臉色略有蒼白,一張臉上不見半分笑容,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顧蓮香心里不期生出一絲驚恐,陰沉不說話的柳廣邦看上去比以前還要難纏。想起以前的事情,顧蓮香突然不知道此時她應該說什么,只是下意識的想要馬上離開。
“廣邦哥,我家里還有事……”
“香姐兒,你臉色不好,是不是昨天晚上沒睡好?”她想走,可不等話說完柳廣邦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顧蓮香搖搖頭:“我挺好的,沒事。”
可柳廣邦似乎不信,打量了一會,他再問:“你臉色不好,是不是……是不是身上的病犯了?”說到這,柳廣邦像是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伸手就往顧蓮香臉上摸來。
“你……你干什么?”顧蓮香顯然被嚇倒,見柳廣邦來摸她的臉,她不由叫了一聲。
“香姐兒,你別怕,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柳廣邦眉頭皺得很緊。
顧蓮香原以為柳廣邦去城里呆了幾個月人會變得不同,可是眼下他的行為和之前完全沒有不同,顧蓮香只覺得滿心都不是滋味,渾身不對勁,不等柳廣邦再說什么,她扭頭就跑。
跑出一段路,顧蓮香回頭看去,見柳廣邦還站在原地,一臉的怔愣,顧蓮香心里只覺煩燥,好像每每遇上柳廣邦都沒有好事。這人不在城里好好呆著,怎么就回來了呢?
回到家后,顧蓮香本來打算休息一會就去豆油坊看看,可是想了想,她去廚房先煎了副藥喝下,等身上微有發熱,胸口不再悶疼,她才起身準備出門。可剛走到院井,就聽到芳姐在門外叫她。
趕忙過去把門打開,顧蓮香扶著芳姐進了屋。
“這天這么熱,你怎么來了?”
“在家呆不住,聽到動響,知道你回來了,所以過來看看。”
芳姐坐下,接過顧蓮香遞過來涼白開喝了幾口,道:“對了,我家過幾天要孵小雞,你今年要不要也孵上幾只?”
“不了,翻過年,恐怕我哥在家的日子少,我這要看顧豆油坊,恐怕沒時間。”想了想,顧蓮香拒了芳姐的提議,沒開豆油坊之前,顧蓮香原本也打算自己家孵些小雞下雞蛋或者養上兩只豬仔,可是顧志剛不同意,一說辛苦二說養了雞和豬后家里不干凈,會影響顧蓮香,所以一直沒養家畜。當然,最主要的是當初家里沒錢,能把人養活就不容易了,那還有功夫去養雞養豬。
聽得顧蓮香不打算養雞,芳姐也只是笑了笑:“聽你這意思,剛哥兒明年開春要跟著張師傅出門嗎?”
“出不出門不知道,不過聽張師傅的意思,我哥學藝太晚,要多多練習才能提高,就我哥那性子恐怕這幾年都閑不下來,那還有心思想別的。”
芳姐呵呵笑了起來:“現在豆油坊賺錢,倒也不指望著養雞養豬來貼補家用,能省心自然省心的好。對了,你昨天晚上是在吳大娘那休息的吧。那……那彩菱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聽了這話,顧蓮香斜眼看去:“怎么,你來我這原本是來打聽事的?那不是什么好事,你現在有身子,還是少聽的為好。”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事情,顧蓮香是真真不愿再提。
芳姐見顧蓮香不說,不由瞪了她一眼:“你也別瞞著躲著了,彩菱那事都傳開了,雖然失節事大,可是她也真狠得下心尋短見,如今一尸兩命,真叫人心里難過。”
“一尸兩命?”顧蓮香抓到了芳姐話里的重點,不由心里一驚。
“芳姐,這話可不能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