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但那是不可能的,最起碼時間改變了。
唐非突然明白施術(shù)者的用意了,不過是想把她困在這裡,不讓她出去搗亂。
一片黑暗要怎樣才能走出去?
是不是要在心中充滿光明?
唐非試探著走了幾步,好像踩在水上面一樣,動盪起伏,有些失重感。唐非伸手去觸摸,所到之處,一片虛無。
暫時還沒有辦法,但不能一直被困在這裡,唐非盤腿而坐,思考著要怎樣走出這一片黑暗。
唐非想了半天,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太在意這個黑暗的世界了,明明從她剛開始踏進(jìn)這個空間,就知曉了這是個虛幻的世界,那麼即便是黑暗的,也不過是虛幻的。
就當(dāng)它不尋在,直接踏過去就好,根本就不需要太在意。
原本就是很簡單的事情,淺顯易見。
唐非自嘲一笑,居然想了這麼久。
其實(shí)不過是精神力的比拼,只要你認(rèn)爲(wèi)這一切不存在,那麼這一切就絕對不存在。
她再一次站起身,閉上眼睛,徑自往前邁了一步,再睜眼果然回到了寨子之中,忍不住勾脣一笑,居然想用那麼虛無的東西難住她,她唐非別的本事沒有,黑暗卻是不懼怕的。
再回到這個地方,很快便有一女子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女子相貌俊美,但眉目中間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憂愁,當(dāng)然即便如此,也是別有一番風(fēng)情,只是此女雖然美貌,卻只是一團(tuán)飄忽的影像,沒有實(shí)體。
來人正是新女。
由於新女陰了唐非一招,所以唐非對她無甚好感,她直鉤鉤的看著女子,皺著眉問道,“你是什麼東西?膽敢勾人性命魂魄。”
新女苦澀一笑,朝唐非道,“對不起,但我沒有惡意,我想請您聽一個故事。”
“你說。”唐非從不爲(wèi)難別人,既然她要講故事,那麼她就聽著。
新女給唐非講了一個苗女的故事,那個把新女製造出來的苗女的故事。
許多年前,苗寨裡有這樣一個女孩,她容貌出衆(zhòng),最擅長制蠱。可是容貌和蠱術(shù)這些都不是她所重視的,她最大的心願就是渴望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後來她遇到了一個漢族男子,有著刀刻般堅韌的樣貌,以及出神入化的武藝,苗女對這個男子一見傾心,希望能與他永結(jié)同好。
可是男子卻不愛她,而愛著另外一個女子,苗女費(fèi)盡心機(jī),用盡威逼利誘的手段,也沒有斬斷男子對那個女子的愛戀,決絕的苗女最後給男子下了一道蠱,蠱毒奪去了男子的性命,在苗女心底留下一道永恆的殤,那股愛意卻沒有消失,反而隨著男子的死亡更加牢固。
苗女想要一個美好的結(jié)局,憑著這股信念,她製成天底下一個偉大的蠱——夢蠱。
但是苗女沒來及做她的美夢,製作夢蠱耗費(fèi)了她所有的心力,方製成便油盡燈枯而亡。
故事原本到此便是結(jié)局了。
只是千百年了,當(dāng)年的苗女已經(jīng)化成了黃土,當(dāng)年她留下的那個夢蠱卻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化身成精。
夢蠱繼承了苗女的容貌和名字,以及那個渴望圓滿愛情的希望。
新女朝唐非道,“姑娘,我只求一段美好的愛情,我耗費(fèi)我所有的修爲(wèi),才製成這個夢境,我請求你成全我這個小小的心願。”
“可是你這樣,等於在害他的性命。”唐非容易被感動,聽完故事後,對新女的態(tài)度大爲(wèi)改觀,只是卻不認(rèn)同她的做法,“你沒有告訴他真相,而讓他陪你在這個夢裡,不是太自私了嗎?”
“我沒有想要傷害他。”新女趕緊搖頭,“我只想和他呆上幾天而已,你知道,我只是一個夢,終有一天會破碎,我只想讓他陪著我到最後一天,那時我會平安的把他送出去。”
唐非看著新女,最終化作一聲憐惜的嘆息,“你不是塵世中人,又何必生出這樣的妄念,這樣對誰都不好。”
“你不懂。”新女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滿足而憂傷,“只在乎曾經(jīng)擁有,又何必天長地久,這便是我存在的意義。”
唐非的確不懂,看著新女那一抹超凡的微笑,也下不了狠心來破壞這個對她而言至關(guān)重要的夢境。
“好吧!”唐非道,“但我要見見小豬。”
新女朝唐非鞠了一躬,隱身而去。
隨後,小豬很快出來了,他一臉的震驚,他的愛人新女安靜的站在他旁邊。他很詫異的看著唐非,不解道,“師傅,你怎麼來了。”
唐非冷哼一聲,答道,“來看看你的女朋友。”
小豬無語,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唐非也這麼的好奇和八卦。
“其他人呢?”小豬東張西望,他想既然唐非來了,那其他人應(yīng)該也來了吧,怎麼不見蹤影呢?
“我是代表。”唐非簡單的回答道,“這裡風(fēng)景挺好,我想要在這裡住幾天。”
小豬傻眼,這是怎麼樣一個情況,但是新女卻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了。
唐非就這樣在寨子裡住下了,只不過她從來不來打擾小豬和新女的二人世界,非常的知情識趣。小豬都不知道爲(wèi)什麼唐非一定要留在寨子裡?但又覺得應(yīng)該多關(guān)心一下朋友,所以時常去唐非那裡送些東西,只是唐非卻不怎麼願意見他,弄得他十分的莫名其妙,不過有新女和他卿卿我我,他覺得日子美好的不得了,也就什麼都不在意了。日子再美麗,也有結(jié)束的一天,尤其是這種建立在虛幻上的美好。連唐非也沒有想到,破滅竟然來的這麼快,整個苗寨動盪起來,就好像一壺已經(jīng)燒開的水一樣。
即便是凡夫俗子小豬,也依稀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朝新女道,“新女,你又沒有覺得寨子不對勁啊,好像在晃一樣,有些不真實(shí)的感覺。”
新女手上動作停下了,手卻開始抖動著,像個篩子。但她卻扭頭對小豬笑了笑了,神情有些悽楚,“你發(fā)現(xiàn)了,呵呵……既然你發(fā)現(xiàn)了,我也不能在抱著你繼續(xù)這個美夢了。”
小豬不解的看著新女,不知爲(wèi)何,竟然莫名的心慌起來。
新女留著淚,模樣楚楚動人,她緩緩說道,“我其實(shí)只是一個夢蠱,承載了一個溫柔美麗的苗女之夢,她渴望一段美好的愛情。”她盯著小豬的眸子裡滿是深情,“千百年了,她已經(jīng)成灰,而我由蠱成精,可是渴望美好愛情的心願卻一直沒有變。”女子眼淚未停,卻露出一個光彩奪目的笑容,一個用勁全身心氣力綻放的笑容,淚水劃過臉頰,流過她勾起的好看的嘴角,“我好高興,能遇到你,能和你有一段愛情,能讓我享受到愛情的美妙。”
沒有哪一種笑容,也沒有哪一種淚水,這麼令人心碎。
看著新女這樣的哭,這樣的笑,小豬在一旁著急的不行,“你在說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新女看著他,垂下了眼眸,搖著頭,“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騙了你,我不是人,也算不上妖,我只是一個夢而已,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力氣維持這個夢了。”
如今夢破了,她也要不復(fù)存在了。
小豬茫然不知所措,他一頭霧水,爲(wèi)什麼新女講的話,他竟然聽不懂呢?但他也能感覺得到,事情不太妙,他緊張的問道,“你是想要離開我嗎?”
“夢總會結(jié)束的,這就是宿命。”一行行清淚自她的眼眶垂落,趁得她整個人更加虛無縹緲,“我比苗女好,已經(jīng)無憾了。”
她最後朝小豬用力一笑,跑過來擁抱住小豬,張著嘴在他耳畔道,“謝謝你……”
然後她狠狠的把小豬一推,小豬隻覺得自己跌下了一個無底深淵,他曲著雙手,但懷抱裡空無一人,往前伸手,所接觸的也只是一片虛無,那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在他的頂方一片一片的消失,那美妙的聲音也被耳畔呼呼的風(fēng)聲吹散……
還剩下什麼呢?什麼都沒有了。
小豬驚恐萬分。
而唐非這邊,只聽到小豬一聲尖銳而悲痛的叫聲,瞬間便看到苗寨開始扭曲,慢慢消散不見,河水潺潺聲出現(xiàn)在耳邊……
她又站在了河流邊,對面是一個再真實(shí)不過的世界。
原來竟這樣回來了。
夏侯白原本以爲(wèi)不會等很久,但是沒想到竟然又整整了等了三個半小時,天都要黑了。他正在罵罵咧咧抱怨著,小豬突然出現(xiàn)在了岸邊,他正在睡夢中,皺著眉頭,眉宇間一片悲傷憂愁,彷彿在做一個極痛心的夢。
唐非就站在他的旁邊,低垂著眉頭,緩緩的嘆息一聲。
誰能明白新女的愛情呢,就像飛蛾撲火,只爲(wèi)了那最絢爛的一刻。
小豬終於醒來,他抱著自己的雙腿,朝夏侯白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我好像失去了我最重要的東西,真是的,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哎,我怎麼會睡在這裡啊,你也不叫醒我,著涼了怎麼辦呢?”
不要記得,不記得也好,夢境不過一場海市蜃樓,怎麼也不會是真的。
幸好我們都一樣,只要一醒來,夢裡的很多東西都會忘掉,雖然心裡有些空蕩,但夢裡的那些悲歡離合,就讓它隨風(fēng)而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