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非連忙截住跑遠的話頭,“我想去拜訪年校長,不知道他會不會願意接見我哦?”
老人不解道,“你怎麼會想去拜訪他呢?要也是拜訪現任嘛。”他歪著頭,“不過,他以前也很喜歡來文廟的,我和他倒也算熟。”
“那剛好啊,爺爺你肯定也很久沒有見過年校長了,不如我們一起去拜訪他啊。”唐非連忙建議道。
老先生覺得唐非建議甚好,遂答應了,不過老先生說要先打個完電話預約時間,唐非能理解,畢竟人家是大門大戶嘛。
期間,女鬼又一次來找唐非,拉著唐非在文廟轉了一圈,指著那從月季對唐非說,“我記得是在這裡,他說他喜歡我。”又指著某個拐角,“在那裡,他偷情了我一下。”又走到樓梯前,“在這裡,他偷偷塞了兩個蘋果給我。”
她走走停停,說的都是關於她和他的往事,羞澀而甜蜜的往事。
最後她坐在水槽旁,“後來他要離開了,那一晚,我和他在這裡看了一宿的星星,他說他會回來娶我的,他說他會回來的。”她的語氣那麼輕柔,那又帶著那麼重重的哀傷,“可是我爲什麼沒有等到他回來?”
因而女鬼的哀傷,水槽裡的水又變成了猩紅一片,文廟的空氣也驟然寒冷起來。
唐非很慶幸這個時候,文廟沒有別人,不然學校又要有鬧鬼的傳說了。她看著女鬼也很感傷,明明那麼的喜歡,明明連瑣碎的細枝末節都記得,爲什麼卻不記得最重要的那個男主角呢?
正在這個時候,謝拉拉卻闖進文廟來找唐非,她一進門就打了個哆嗦。唐非正沉浸在思緒裡面,也沒有發現她進來了。待謝拉拉走進,唐非才反應過來,連忙向起身擋住水槽。但謝拉拉卻已經注意到了那一汪如鮮血般的水,她嚇了一跳,“這……”
唐非忙道,“剛纔我不小心潑了一瓶紅墨水在裡面。”她這話還沒說完,眼角已經瞥見水槽裡的水變清了,剛想改口,那水槽裡的水瞬間又變紅了。
謝拉拉看著這一紅一清一紅的水,僵硬的扭過頭,傻傻道,“非非……天降異象了。”
唐非乾笑幾聲,拉著她就往外。謝拉拉木木的被她拉出文廟,這才反應過來,興奮道,“非非,文廟裡這是在鬧鬼嗎?”
唐非不耐道,“你看錯了。”
謝拉拉委屈的看著唐非,“你自己也看到了吧,不然你幹嘛說你到紅墨水在裡面啊。”末了她又嘿嘿一笑,“你是怕我害怕,對不對,我跟你講我一點都不害怕啦,你帶我見識見識吧,我可以做你的助手。”
唐非無語的看著謝拉拉,這個謝拉拉,神經到底是有多大條,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女鬼還上過她身,還會不會依然能這般開心?
不過這件事情後,謝拉拉粘唐非粘得更緊了。
老先生那邊也約定了拜訪年老校長的時間,就在這周的週末。年老校長聽聞老先生要帶著學生去看他,高興地不得了,這人一老,就希望能有人能夠多陪陪他。
很快到了約定的那天,由於謝拉拉一定要跟著,唐非也只得帶上她。她們與老先生匯合和之後,便打的去了年老校長家。
老校長家裡很樸素,爲人也很隨和,囑咐了保姆端出了家裡的水果和糖果招待他們。他和老先生聊了些往事,又關心了唐非、謝拉拉的成績,以及問她們長大的夢想。唐非和謝拉拉一一作答。
得了空閒,唐非問老校長道,“老校長,我看過您寫過一份倡導書,關於那個事件裡面的黃月玲老師和幾個學生,您應該比較熟悉吧?”
老校長一聽到這個名字,身子劇烈一震,連手指都哆嗦起來,許久沒有說話。最後問唐非道,“你怎麼會問這件事情?”
“因爲我覺得黃月玲老師是個了不起的女子,我想多瞭解她一些。”
“是啊,她是個了不起的女子。”老人讚歎道,“她是我的老師,我的英文還是她教的。”他的臉上掛起溫柔的微笑,陷入了回憶。
“您這有黃月玲老師的照片,或者畫像嗎?”唐非問道,雖然很冒昧。
老校長回過神來,“你剛纔說什麼?”
唐非微笑,“我想看看黃老師的相片,您是她的學生,應該有吧?”
老校長看著唐非期盼的眼神,緩緩的起身,示意唐非跟他上樓。而後唐非在年老校長的臥室裡發現一副發黃的畫像,看那穿著模樣,赫然就是文廟裡的女鬼。
老人靜靜的仔細的看著畫像道,“這是我畫的。”老校長喃喃道,“以前她喜歡穿洋裝,可我還是覺得她穿旗袍更有韻味。”然後她看著唐非,又道,“她是最美好的,就像月亮一樣,不會耀眼卻讓人移不開眼,現在,估計也只有我還記得她吧……”他說著說著,神情哀傷起來,那神情和女鬼黃月玲十分的相似。
唐非不自覺的點點頭,黃月玲老師在年老校長的眼裡,竟然有這麼高的評價。
唐非覺得有些怪異,在各種偶像劇裡,男人對女人有這樣的讚美,通常代表男人堆女人有意思。莫非,年老校長其實喜歡黃月玲的?男學生暗戀自己的老師,道也是一種常見的現象,不過師生戀在那個時候屬於大逆不道吧。
唐非試探的問道,“黃月玲老師有個戀人,您知道吧?”
年老校長震驚的看著唐非,“你怎麼知道?”但不等唐非回答,他又笑道,“沒什麼不好說的,他的戀人就是我。”
“我想這一定是一個很美的故事。”
不然黃月玲也不會掛懷到現在。
老校長點頭後又搖頭,“是很美,但卻很哀傷。”他緩緩道,“那個時候,我愛上是錯誤的,在世人眼裡,那是亂倫。”老校長道,“可我還是愛她,想要和她在一起,不過國難當頭,男人都應該上戰場,保家衛國,我也不例外,我想著,等我建功立業,回來娶她應該也會容易一些,於是我便去了前方,後來家鄉也被攻陷,我申請回來作戰,於是我成爲了一名地下工作者。裝成一個商人,帶著一個女子,假裝一對夫妻,而我愛的那個人,明明就在一個城市,我卻不能去見她。”他低低的說著,“世界是很小的,她和我又相遇了,同時見到的還有我名義上的太太,可我卻不能告訴她這是假的,她那傷心欲絕,失魂落魄的模樣,看得我心都碎了,我去卻不能上前去安慰她,我安慰自己讓她認爲以爲我是負心漢好了,等戰爭結束了,再去向她解釋,去請求她的原諒。”老校長顫抖著嘴脣,“她可是卻死了,在我們就快要勝利的時候……”
多麼哀傷的故事!人一生最無奈的事情,就是錯過,一次又一次的錯過。唐非想她明白黃月玲爲什麼會失憶了,因爲只想記得最好的那個事情,而把所有悲傷的記憶全部都拋掉,忘記那個拋棄她的,那個讓她傷心的男人,只記得那個讓她等待,說會回來的男人。
唐非想了想道,“她還在等你,在文廟等你。”
老校長吃驚的看著唐非,“你說什麼?”
“我說黃月玲在等你。”唐非頓了頓,解釋道,“她的靈魂在等你。”
老校長默默不語,半響從他蒼老的眸子裡流出了淚水。
唐非站起來,“校長,你明天會來文廟的對吧?”
老校長輕輕的點頭,當然會去的,畢竟那裡是所有美好的記憶所在。
翌日,老校長如約而至,他一個人悄悄的來的,沒有驚動任何人,當然唐非一放學就去了文廟候著,守門老先生也沒有走。
唐非領著老校長來到了月季花前,輕聲喊道,“黃月玲,你等的人來了。”
月季花一陣顫動,黃月玲走了出來,她含著淚走了出來,顫抖著淒涼道,“沒錯,我是黃月玲,而你是年畢生……”
陰陽兩隔,老校長看不到黃月玲,到他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對面站著他最重要的人,就好像當年他和她站在這株月季花前,他心跳如雷一般,此時,他也心跳如雷。
黃月玲雙手捂著雙眼,很恨道,“我爲什麼還要記起來,我爲什麼還要等你,你明明已經是別人的了,你明明已經不要我了,我應該殺了你。”
她伸出手欲去掐老校長的脖子。
唐非連忙喊道,“黃月玲,那是誤會。”
黃月玲轉頭淚眼婆娑的看著唐非。唐非道,“當年是假的,老校長只是奉了上級的命令,回來做潛伏做地下黨,不能跟你明說,他有他的苦衷。”
“是這樣嗎?”黃月玲生出了了一絲期待,對著老校長問。
唐非看著老校長,老校長雙手有些顫抖,他說,“我……一直想等勝利了,向你坦白,然後我們在一起,結婚生小孩,快快樂樂的生活。”他說著說著,哽咽了,“我一直不願意離開這個城市,因爲只有這裡……纔是我和你的家。”
黃月玲隔著空氣描繪著年畢生的輪廓,又哭又笑,哀怨的看著他,“爲什麼,我沒有聽到你的解釋,就死了,爲什麼?”她小心翼翼的貼近老校長,與他成擁抱的姿勢。
看得唐非很心酸。黃月玲朝老校長道,“你要經常來看我。”唐非抹了抹眼睛,道,“她要你經常來看她,她說你給他的蘋果很好吃。”
老校長差不多天天都來文廟,除了陪黃月玲,還順便幹些打掃,澆花的事情,那株月季被他養的嬌豔欲滴。他們一人一鬼相處的很和諧,雖然老校長無法與黃月玲交流,無法和她說話,但對這個老人而言,一切都已足夠。
鉅變發生在唐非無意間告訴黃月玲,老校長的兒子很有出息,是這個市的市長之後。黃月玲當時就失控了,她無法接受年畢生已經結婚生子的事實。她朝唐非大喊,“爲什麼,他結婚了,新娘卻不是我,爲什麼他有小孩了,媽媽不是我?”她聲音尖銳而淒厲,雙目赤紅,頭髮都蓬亂了。
唐非不明白黃月玲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她已經不在世,難道要求年畢生終身不娶?其實只是唐非還不明白,當年黃月玲還或著的時候,看到年畢生移情別戀的事情,選擇了放棄和忘記,但此時她已化成鬼,鬼的情感很直接,愛就是愛,恨就是恨,簡單明瞭,年畢生結了婚生了子,對她而言,他就是別人的了,她依然沒有等到她的良人,而是等到了一個騙子,欺騙她感情的騙子。
黃月玲狠狠啐了一口,“騙子。”身形慢慢隱入月季花當中。
當晚,本已入睡的唐非被一陣響聲驚醒,她看到謝拉拉起牀出了門,而謝拉拉的身上隱約有黃月玲的影子。唐非咒了一聲,披衣跟了上去。
謝拉拉,也就是黃月玲出了校園,朝一個方向走去,正是去年老校長家的方向。她走得很快,唐非艱難的翻了校門出來,就已經不見了她的蹤影。好不容易招了輛的士趕過去,老校長卻烏黑一片,大門緊閉,根本進不去。只得一個勁的敲門。
終於敲醒了保姆,她開了門,看到唐非,非常的驚訝,“這麼晚,出什麼事了。”
唐非越過她,朝老校長臥室跑去,撞開門就看到了驚人的一幕,謝拉拉死命的掐著老校長的脖子,將老校長舉在半空中,面容扭曲如同厲鬼,嘴裡一直狠狠的念著,“你說你要和我結婚生孩子的,你爲什麼和別的女人結婚生孩子?騙子!騙子!騙子!你該死!”
唐非大叫道,“住手,住手。”
她跑過去伸手去掰黃月玲的手腕,黃月玲尖叫一聲後退。老校長攤倒在地上,艱難的呼吸。唐非連忙擋在他前面。
她怒道,“你幹什麼?”
黃月玲喊著,“騙子,負心漢。”又衝了上來,卻怎麼也靠近不了唐非。
唐非死死的盯著她,“黃月玲,還不給我退出去。”
黃月玲納悶的看著唐非,吶喊道,“你爲什麼要護著這個負心漢,他負了我一次,又負了我一次。”
唐非道,“你已經死了,難道要他因爲你而毀掉所有的生活嗎?你怎麼這麼自私。”
黃月玲已經失去理智,完全聽不進唐非的話,她自言自語道,“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心就不會這麼痛了,殺了他,殺了他。”
鬼也是會心痛的,那種疼痛忍受不住,所以要忘記,那種甜蜜捨不得,所以要記得。
唐非想不能這樣拖下去了,這樣對謝拉拉的元神傷害太大,可是她又不知道應該要怎麼唸咒才能將黃月玲從謝拉拉身上驅離開。她想起《我和殭屍有個約會》裡的馬小玲一直都是念這樣一句咒語,便覺定依樣畫葫蘆,死馬當活馬醫。
她伸出手,張開五指,念道,“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誅邪。”
一陣光華閃過,謝拉拉的身子被猛掃到牆壁上,再重重的跌落在地板上,然後黃月玲從謝拉拉身上跌出,滾了幾滾,虛弱的軟到在地上。至於謝拉拉則迷迷糊糊看到了唐非一眼,昏迷了過去。
唐非看著自己的手,這力道好像下的太大了,威力爆發的有點猛。她覺得前所未有的挫敗。
黃月玲哆哆嗦嗦道,“我……好……恨……”
年老校長由於虛弱,已能看得見黃月玲所在,他艱難的爬過去,意圖抓住黃月玲的手,緩緩的保證道,“老師,我一直是愛你的。”
黃月玲傻傻的看著年畢生,狂叫了一聲,流下了一滴淚水,一點一點的消失在衆人面前,而年畢生已是淚流滿面。
翌日,謝拉拉終於醒了過來,她對於昨晚的事情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但她對於自己和唐非竟然在年老校長家睡了一宿產生了巨大的疑惑。
唐非也不知道找什麼理由來搪塞她,於是起牀著衣穿鞋不理她。
謝拉拉又道,“非非,我昨晚夢到你了,夢到你丟了個炸彈,炸得我全身都疼,現在真的好痛啊,怎麼會這麼奇怪。”
唐非無奈的看著她,“你夢遊了,我怕你有危險,所以纔跟過來的。”
謝拉拉疑問更多,“我怎麼出校園的啊,難道夢遊的人都能變成武林高手嗎?”
“不知道。”唐非想,或許這纔是最好的回答,“都快要遲到了,你還不動作快點。”
二人一陣手忙腳亂後,衝出了年老校長的家,火速往學校趕,做學生其實是真不容易的,尤其是像唐非這般經常遭遇狀況的學生。
這一天,文廟裡的月季花叢枯萎了,唐非在月季花下坐了很久,而黃月玲是真的不在了。
沒多久,年畢生校長也去世了,死因是心臟病突發,但最主要的還是常年鬱結於心的那一份哀思,以及那一份生無可戀吧。
祝福她和他,能在地府有情人終成眷屬,相親又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