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上京東郊一處普通的民房內(nèi)。
“夏副將?你是西北軍夏副將?”齊一鳴看著面前的人,不可置信的說。
“西北軍已被朝廷撤銷了建制,夏某現(xiàn)在只是一介草民。”玄境虎賁議和之后,玄境割讓了北境的大片領(lǐng)土,換以繼續(xù)茍延殘喘的機會。而失去了西北之地之后,軍中自然也沒有西北軍的位置。加上后來上京城中將此次對虎賁大戰(zhàn)失利的責(zé)任,全盤推給一線作戰(zhàn)的西北軍,議和之后,朝廷便干脆取消了西北軍的番號。
部隊被削去番號,對于軍人來說可謂最大的恥辱。齊一鳴看著面前的這男子,生活中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顯得很是頹然。
“我叫齊一鳴,齊文俊是我的父親。”齊一鳴鄭重的看著夏副將說道。
“公子?”夏副將有些疑惑,他在西北軍中之時,是曾經(jīng)聽總兵大人說過,有一個兒子流落在外不知去向。而自己負責(zé)保護夫人回京的途中,也曾斷斷續(xù)續(xù)的聽齊夫人講起過一些關(guān)于齊公子的事情。
只是眼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少年宣稱自己便是總兵大人的兒子,還是讓夏副官覺得一時難以接受。不過轉(zhuǎn)念想想,以眼下齊大人早已被踐踏入泥土的地位和那叛國逆賊的身份,恐怕不會有人來冒認(rèn)。那么這少年應(yīng)該是真的齊公子。
想到此處,夏副將躬身對著齊一鳴拜了一下,接著,這位剛剛面臨生死考驗都不曾變色的漢子,竟然被淚水濕潤了眼眶。“公子,大人他,大人他,死的好冤啊!”
至此,齊一鳴才算從夏副官這個知情人口中,了解到了當(dāng)日齊文俊被人軟禁乃至后來被判叛國之罪午門處斬的前后因果。
“那一日,上京已有傳言說總兵大人會隨同進京的使者團一起達到,夫人便遣了我早早的去城門處迎候。誰知道禮部的那群官員們早早封鎖了城門要道,說是不準(zhǔn)閑雜人等進入,以免驚擾虎賁使者們。”
夏副官對齊一鳴,將過往的這些事情娓娓道來。
按照夏副官所言,那日他不能接近城門,只得在附近焦急等待。一直等到歡迎儀式結(jié)束之后,城內(nèi)的守衛(wèi)們才解除了城門一代的戒嚴(yán)。夏副官趕緊奔向城門,卻只看到了齊大人和廖副將雙雙被侍衛(wèi)帶走的一幕。
夏副官一人在上京,此時不明情況,也只好悄悄地跟在一行人背后,直到尾隨他們到達驛館,看到那些侍衛(wèi)將他們兩人軟禁。夏副官這才覺得事情不對,急忙回到夫人這里稟報。然而夫人在上京也是舉目無親,發(fā)生如此情況,更是急的如同無頭蒼蠅一般。
后來齊夫人下定決心,想去青平侯府上求救,誰知青平侯府上的下人去告知齊夫人,侯爺帶著小姐外出了,短期內(nèi)不會回來。沒等齊夫人再想出什么其他的法子營救總兵大人,一隊官兵便闖入了夫人所居住的小院,將夫人也給捉進了天牢。
“你是說,廖副將當(dāng)日也被軟禁了?”齊一鳴臨行之前,廖老爺子還專門叮囑自己幫他留意一下他兒子廖英的消息,邱谷城的人們并不清楚西北軍就地遣散之后的去向。但是見其他家的軍士陸續(xù)從大蛇玲、崇俊峰中撤回,卻遲遲不見自己兒子的身影,廖老爺子也是著了急。
“是的,當(dāng)日我看得分明,廖副官他是陪同齊大人一起進京的,在城門處,他們兩人一同被那些官兵帶走的。”夏副將回答的肯定。
齊一鳴的心卻越發(fā)冰涼,自己的父母已經(jīng)在午門被斬首,那么當(dāng)日一同被軟禁的廖副將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那廖副將……”
“唉……”夏副官長嘆一聲,“也被那劉無涯老賊害了!”自從齊大人與廖副將兩人被軟禁之后,夏副官每日都要去驛館那一帶打探消息。夫人和夏副官那幾日稍微湊了一點銀兩,夏副官買通了其中一個守衛(wèi)之后,才知道,廖副將已經(jīng)被單獨帶去給劉無涯親自審問。而自那之后,夏副官則是再未見過這位昔日與自己情如手足的同僚了。
齊一鳴眉頭深皺,即是如此,那廖老爺子的仇恨,自己也定將一肩背負。
“只是,夏副將,你為何夜間會出現(xiàn)在亂葬崗一帶呢?”齊一鳴心中明了了此次雙親蒙受的冤情,壓抑已久的怒火再次襲上心頭。
“小人正是為了保全大人、夫人的安寧。”夏副將說起此事,一臉鄭重。原來那日齊文俊和夫人在法場就義之后,尸身便被幾個官差丟棄在亂葬崗之中。而夏副將則是一直喬裝混在人群之中,最后又尾隨著棄尸的那幾人來到了亂葬崗。
為了不讓大人和夫人在九泉之下安寧再被打擾,夏副將等候那幾個官差走后,便用平板小車運著兩具尸身轉(zhuǎn)移。然而因為上京郊外人多眼雜,夏副將害怕自己如此的行為會惹人懷疑,所以并沒有行的太遠。
在離開亂葬崗之后,又往東走了十多里路,尋一處安寧所在,夏副將認(rèn)真安葬了齊一鳴的雙親。因為齊大人含冤而死,墳頭未敢立碑,夏副將后來在兩個相鄰的土包間各種了一棵梧桐樹用以標(biāo)記。
齊一鳴聞言,跪地向著夏副官一拜:“有勞您了,請務(wù)必帶一鳴去看看雙親……雙親的……”齊一鳴泣不成聲。
夏副官趕忙拉起他:“小人當(dāng)日懦弱,沒有陪同大人和夫人共赴黃泉,若是還放任大人夫人曝尸荒野那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原來自從安葬了齊文俊夫婦兩人,夏副將便在東郊這里租了一間小小的民房,每日總要去安葬齊大人伉儷的那地方巡視幾圈,生怕有人或事打擾了他們的安寧。也正是因為此,齊一鳴夜里的行為引起了夏副將的警惕,這才一路跟隨他想看看情況。
“齊大人他一生精忠報國,卻落得如此下場,夏某無能,立誓此生守護大人陵寢。后世凡我夏家子孫,也將世世代代為齊大人守靈……”
原來,夏副將竟甘愿放棄塵世的一切繁華,只為了來當(dāng)這齊文俊的守陵人。
齊一鳴深受觸動,原本滿心只有仇恨的他,似乎看到了父親那偉岸背影留給自己的那一線希望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