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林間石板路上走了半個多時辰,眼前便出現了一座簡潔的茅舍。
走進茅舍之中,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這是一種身體上早已習慣的親切感覺。
項燕兒松開敏師姐,熟門熟路地進到里間,叫聲喚道:“青陽師伯,秦三回來了!”
“咳,咳咳,三兒回來了,回來了就好了!”一個蒼老衰弱的聲音從木榻之上傳來。
秦三躬身走進里間,只見木榻之上仰臥著一位老人,大約七、八十歲的年紀,面容清癯,眼窩深陷,臉色蒼白,十分虛弱的樣子,這應該就是他的師傅了。
看著這個瘦削的老人,秦三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難言的情緒,似乎是不舍,又似乎是難過,他自己都不能確定。
“難道這老人快不行了嗎?”他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也許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本來就知道他師傅要死了的,于是便上前握住老人那只瘦骨嶙峋的手。
“三兒,你怎么一身血腥味道?東西找到了嗎?”老瞎子眨巴了幾下空洞的雙眼,聲音細若游絲地問道。
聽了這話,秦三心中恍然大悟,難怪這人至死也把那血紅色珠子緊緊握住,原來是他師傅要他去后山找尋之物。
于是趕緊回答道:“我沒事,就是摔了一跤,東西找到了!”
老瞎子聞言,十分高興,臉上都浮現出一抹紅暈,顫聲道:“找到了?快給我摸摸看,到底是什么東西?”
這老瞎子修為一般,是與天云宗宗主平輩之人,年紀比那宗主還要大上許多,但是到了現在都還只是煉氣七、八級修為,只是十分擅長推算之術,昨日算出秦三去后山之中,必有奇遇,可得一寶物,于是便打發他去尋找,誰知結果卻是摔下山崖,直接換了另外一個世界的秦三來,不知道這個他有沒有算中。
秦三也覺得那血紅色珠子是個好東西,只是傷好清醒過來后,把那山洞尋了個遍也沒有尋到一點蛛絲馬跡,于是歉然道:“對不起,師傅,那是一顆血紅色透明的鴿蛋大珠子,我摔下山崖去醒來時,那珠子都還在的,還給我療了傷,但我傷好之后卻再也找不到了?!?
老瞎子聞言,并沒有任何嘆息或是不滿,反而露出一絲欣然,淡淡道:“天地靈物,自有定數,豈是你一個區區凡人可以左右的?你能得它保住一條性命,也是造化了。”
秦三趕緊老老實實地回答他道:“是,師傅,我知道了!”
項燕兒見他師徒二人說話,自己插不上嘴,于是便嘟起櫻桃小嘴,對他二人道:“青陽師伯,秦三師兄,你們慢慢聊啊,我和敏師姐先回去了?!?
老瞎子顫抖著聲音對她道:“燕兒,辛苦你了啊,以后你秦三師兄還要靠你多多照顧照顧?!?
項燕兒咯咯笑道:“放心吧,師伯,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說罷,便咯咯笑著出去,與敏師姐回去了。
師徒二人剛聊了幾句,虛空中忽然吹出一股陰冷的風來,茅舍之中頓時涼颼颼的,讓人頭皮發炸,渾身上下直起雞皮疙瘩。
老瞎子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急忙抓住項上一根金色鏈子,扯出一塊黑色魚形玉佩,顫抖著聲音急忙道:“秦三,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其實為師昨日就已算到。那血紅珠子與你有莫大的關系,如果將來你能夠結丹成功,就可以再次見到它,并且查知自己的身世。你要趕緊修煉,爭取在天地大劫來臨之前飛升上界,當有機會可以……”
話未說完,他便頭一歪,登時斷了氣。
秦三眼前一陣晃動,憑空多出一道門來,竟然正是凡人身死魂魄去陰冥之地必經的陰司之門。
“咦,你竟然能夠看到陰司之門?”一個讓人冷到骨子里面去的聲音陰測測地從那門中傳來。
秦三突然警惕起來,圓睜雙眼盯著那陰司之門,一種奇怪的淡藍色火焰自然而然地迅速布滿全身。
一黑一白兩道影子從那陰司之門中走出,二人樣貌幾乎完全相似,又都穿著長袍戴著頂尖帽,正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只是那黑無常一臉兇相,全身著黑,手持白色哭喪棒,長帽上有“正在捉你”四字;白無常則面帶笑容,全身穿白,手持黑色哭喪棒,頭頂長帽上有“你也來了”四字,二人對比十分鮮明。
他二人現身以后,直接忽視了秦三的存在,伸手一招,老瞎子的魂魄便從身體上飄起,碰到秦三身邊那淡藍色火焰,驚得縮做一團。
白無常“噫”了一聲,朝秦三看來。
只見秦三渾身淡藍色火焰包裹,他師傅的魂魄雖被二無常法力所拘,但卻飄不出火焰的包圍。
“咄,區區凡人,竟敢阻撓陰司拘拿魂魄,你膽子不小啊!”黑無常見狀,大喝一聲,揮舞起哭喪棒就要近秦三身前來強行拘拿。
白無常伸手攔住了黑無常,不急不慢的說道:“黑兄勿躁,這小子身上之火有些古怪,似乎能克制我等陰司法力。”
黑無常打量了下秦三,撇撇嘴,不屑道:“諒他一初入道門之人,就算這火對我等有所克制,又能克制到哪里去?看我把他一并拿去,交給陸判治罪!”
白無常笑笑說:“此子應是初次見到我等執法,并非故意反抗,待我向他說明情況,也好完成任務趕去下家。”
黑無常聞言便收住身形,白無常一指秦三,大聲喝道:“秦三,你師傅青陽道人陽壽已盡,我等奉冥皇之命前來接引其魂魄重入輪回,你若執意違抗,休怪我等將你一同捉往陰司問罪。你所修煉的道火天生有克制陰魂之效,再把你師傅的魂魄圉于其中,只會使他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秦三聞言大驚,見黑白無常果然不愿靠近自己,更是相信了幾分。再看師傅魂魄,雖面帶笑容,但氣息卻有減弱的傾向,于是心念動處,那淡藍色火焰竟然消失掉了,老瞎子的魂魄便徐徐向黑白無常飄去。
白無常見秦三并無反抗,對他頗有幾分好感,向他拱拱手,與黑無常招引了老瞎子的魂魄在身后,就要跨入陰司之門。
秦三這時心痛難忍,抱拳在胸,朗聲對那二人道:“我師傅辛辛苦苦把我養大,還未曾享福便已老去,所以在下不揣冒昧,請二位陰帥行個方便,讓我師傅魂魄少受些苦楚,下輩子投個好人家,秦三定牢記二位的好處,異日二位如有驅遣,愿盡心竭力,效犬馬之勞。”
白無常聞言,轉身對他道:“凡人的生死輪回,冥冥中自有天數,我等并不敢擅自擾亂輪回之路。你師傅一輩子行善,并無奸惡品行,黃泉路上有我二人,不會有甚苦楚可吃,到了陰間,冥皇自有好去處發付,你不必過多要求!”
言畢,白無??缛腙幩局T,向后一揮哭喪棒,虛空中微一晃動,陰司之門立刻隱去,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只在茅舍中余下少許陰冷之氣。
秦三剛到這個世界,立刻便又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心中大慟,輕輕把老瞎子漸漸冰冷僵硬的身軀放平,向養了那位秦三十八年的老瞎子師傅鞠了三躬,送他離去。
他本人對這位老人并沒有什么印象,而且之前的記憶除了還記得有這么一位師傅之外并無更多信息,之所以對他如此眷念,完全是身體上的本能反應。
那是這具身體唯一有記憶的親人。
他把老人尸身搬到茅舍小廳之中,安置停當,便出了門,沿著項燕兒與敏師姐方才離去的方向,去找天云宗管事之人報告。
一路上,他心亂如麻。
老瞎子竟然已經算到他會穿越,這是為什么?
不但如此,而且還算到一顆血紅色的珠子會出現,與他的身世有莫大關系,那么,他的身世究竟是什么?
老瞎子讓他在天地大劫來臨之前飛升上界,當有機會可以做什么?
老瞎子又到底是什么人?
他為什么會知道這些?
他重傷的那三人明顯不是第一次要殺他,但明顯不僅僅是為了搶奪那血紅色珠子,而是另有其他原因,否則不可能在洞中看見他時沒有詢問一句那珠子的下落,便直接把劍相向,可是,這個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這些問題,老瞎子死得太快,沒有來得及一一為他解答,讓他一頭霧水,找不到頭緒。
現在,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的穿越轉世,應該是一次必然事件,是一次人為安排好了的預謀事件。
可是,如果說他的出現是必然的話,那么,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
是誰在操縱這些事?
目的是什么?
本來,他還想借失憶之故從自己這位沒用的老師傅口中了解一些這個世界,尤其是他賴以生存的天云宗的信息,沒曾想剛剛見到,聊了幾句半截子話,他便死了,不但沒能為他解惑,反而給他留下了更多的懸念,還真是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最過分的就是,老瞎子在時,雖然修為不高,但輩分卻是不低,至少還可讓他在宗內有一個立足之地,如今他撒手人寰,留下自己這個天云宗公認的無用匹夫,而且對這里一無所知,到處都是人想要他的小命,以后真不知道該怎么混?
目前看起來,他只有想辦法努力修煉,把修為快速提升上去才是正途。
只有把修為提升上去,他才可以保住性命,查清事情的真相。
也只有修為達到一定程度了,他才可以探明自己的身世,找出操縱這一切的幕后黑手。
一邊想,他一邊向上走去,轉眼間便看到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對面是一座巨大的宮殿,中間由一座長長的石橋連接起來。
那廣場似乎是由一整塊巨大的石頭制成,其上有數百上千畝大小,邊上高高地矗立著一塊百丈高的石碑,上面以篆書刻著三個大字:“天云宗”。
秦三踏足其中,記憶里漸漸有了些關于這個地方模模糊糊的記憶,于是便向廣場另外一邊那座巨大的石橋方向走去。
廣場上,不少身著道裝的男男女女在練習打斗,不時傳出陣陣兵器碰撞的聲音,和一陣陣的喝彩聲。
秦三邊走邊看,見這些人在天上飛來飛去,手上使用的飛劍等法寶閃閃發光,甚是稀奇,同時心中也對這個未知的世界產生了一絲莫名的恐懼。
他正邊看邊走,一名道童忽然跳了出來,伸手攔在面前,大喝一聲道:“呔,秦三,不是說你死了嗎?這是要到哪里去哩?”
秦三現在對這個世界的記憶十分有限,沒有這個道童的印象,但是心中卻又涌起一股厭惡感覺,于是便停下腳步,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聲喝道:“走開!”
他身材本就比那道童高大,此時那如同野獸一般狂野的眼神,帶著濃濃的殺氣,竟然將那道童瞪得連續后退了好幾步,額頭上沁出密密的汗珠。
“你給我去死!”那道童是天云宗新進弟子,不到半年便修煉到煉氣四級,與項云、柳風等人十分相好,長期欺凌秦三找樂子,方才被他兇悍眼神所驚失了神,轉瞬便清醒來,發現自己竟然被這天云宗第一號傻子嚇得冷汗直冒,還后退了好幾步,頓時惱羞成怒,一聲暴喝,揮劍便向秦三脖頸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