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我自己要做的。”我捂住額頭,有些心虛地小聲抱怨,“我也是被逼的……”
“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但你能別那么慫嗎?人家說什么你就做什么啊,那他要是讓你殺人,你也去殺?”
“他才不會呢!”殺人不僅有損陰德,還會損了功德,等到時候連自身的修為也會受到波及,沉新那是傻了才會去殺人。
“喲?你才跟人家認識幾天啊,就胳膊肘向外拐了?聽碧,你羞不羞?”
“誰誰誰說我胳膊肘向外拐了!”我登時雙頰發燙,心緒紛亂地反駁,“他——他比我厲害啊,我能怎么辦?”
“厲害?”二哥瞥了一眼一臉看好戲神色的沉新,又看向我。“說,你是不是一招就敗在了沉新手下?”
“……才沒有。”
“那是幾招?十招?”
“……兩招。”
“……”
二哥看著我,長嘆了聲,沉默了。
三哥蹙眉擔憂地望了我半晌,欲語還休,最終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開口:“六妹,你不要氣餒,勝敗乃兵家常事,今日你屈居于他人之下,他日,只要你潛心修煉,總有一天能打敗他的。”
……三哥,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但你能不能選個好一點的詞?什么叫屈居于人下?我屈居了嗎?屈居了嗎!
沉新靠在桌案后的書柜上,肩膀一抖一抖的,都快笑成了一朵花:“聽碧,龍三殿下說得沒錯,你別喪氣,能在我手下走兩招已經很不錯了,再多修煉個幾萬年,估計就能在我手下走上十招了,啊。”
“你說什么呢你!”
這個家伙!真是氣死我了!不就是敗于你手嗎,這三清敗在你手下的多了去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我真是——
“沉新,你也別得意。”就在沉新笑得不能自已時,二哥忽然涼涼地來了一句,“我大哥現在正在穹殿和錦華神尊問個究竟呢,你說,這錦華神君于你此行下山之事,是知道呢?還是不知道?”
“咳咳咳咳——”沉新立刻就被他的笑嗆著了,低著頭咳了好半天才緩過氣來,“師尊?!”
“哎呀,是你師尊啊,沉新。”這回換我笑瞇瞇了,“據傳錦華神尊最是嚴苛,教訓起座下弟子來從不護短手軟,不知道會不會對他的大弟子網開一面呢?”
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也是聽到錦華神尊就慫了,哼。
沉新的臉就黑了。
“師尊……”這兩個字他說得萬分艱難,“鴻煊,你可知道我師尊現下心境如何?”
“心情好不好我不知道,不過嘛,聽他的口氣,似乎很是淡然。”二哥說著反手一指,面上的笑意是明晃晃的幸災樂禍,真不愧是我的好二哥。“哦,對了,我此次來也不光是為了尋聽碧的,你師尊正和大哥在穹殿僵持著,他不信你會威逼一個女子去禁地,我出來時他就叫我跟你說一聲,讓你去穹殿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呢。”
“去穹殿?!”
二哥很是從善如流地點了一點頭:“不錯,記得到時認錯態度好點,少思幾年的過啊。”
“這事不是被我壓下來了嗎!常清也被明軒攔住了,師尊怎么還會知道的?!”沉新睜大了眼,驚疑不定。
明軒是他派去攔下常清的?那——
“哎,不是你想的那樣。”正當我想要質問沉新時,他像是知道我要問什么一樣搶先回到了我呼之欲出的問題。“我是讓明軒去攔下常清了,不過那也只是為了拖延時間,我當時一身的血,常清一看就知道我沒干好事,能見嗎?但我的確沒讓他把這件事嫁禍你。”
“別胡說了!”之前因著擔心神霄殿的責罰,我有些心神無主,也因此有一個重要的細節沒有注意到,此刻舊事重提,我立刻就注意到了那個問題。“你若是沒吩咐他,他怎么知道我來了蒼穹?我和你們蒼穹的人可不認識。”
沉新就煩躁地嘆了口氣,伸手一抓前額的發絲,捋到了腦后。
“沒話說了?”
“一句話。”他凝眸看向我,“你信不信我?”
“我!……”
“六妹,你要知道一件事。”三哥一直立在旁邊安靜地看著我和二哥跟沉新一來一往,此刻見事態有些膠著,他便向我靠近幾步,有些嘲諷地瞥了沉新一眼,輕笑著對我道,“這有些人呢,看著光明磊落,但其實心眼多著呢,俗話說的好,君子小人,非一眼之分也。聽碧,你可不能輕易相信啊。”
沉新不干了,他交叉起雙臂,下巴對著三哥一揚:“你說誰呢。”
“好了好了,”二哥搶先在三哥的下一句話出口前勸了勸,“都別吵了。既然聽碧沒事,這件事就算是個誤會。鴻逸,沉新神君向來光明磊落心系三清,不可能是你口中的那等小人,你注意措辭。”
“二哥,我不是故意針對沉新神君的,這件事實在——”
“你住口。”二哥看了一眼三哥,低聲呵斥了一句。
“……好。”三哥握緊了垂落兩邊的雙手,點點頭,看向沉新,面色不佳地擠出一個笑來。“沉新神君,是鴻逸措辭不當,還請神君……寬宏大量。”
“算了,是我倒霉,流年不利。”沉新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可別給我道歉,你的歉意,我受不起。”說罷,他直起身子,繞過桌案,朝我走來。
“走吧。”他走到我面前,面對我莫名其妙的神色,付之一笑。“一起去穹殿,也正好省了我去龍宮負荊請罪的功夫。”
“負荊請罪?”二哥一個皺眉,“什么意思?”
我心一跳,正想著該怎么和二哥說這事,就見沉新揚起一個清淺的笑容,輕輕巧巧地對二哥說了一句話。
“和你有關嗎?”
話音剛落,他就繞過我,一個人踏入了外面的漫天雪地中。
“沉新!”我急喊。
他頓住步伐,但是并沒有回頭,風雪緩緩落在他的肩頭,給他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清輝:“要去穹殿的話,就盡快跟上來,蒼穹的陣法時時刻刻都在變化,出穹殿容易,要進去可不容易。”
“……”我下意識地就想開口讓他等等我,但一張口,才發現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干脆就閉口不言了。
他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外面夜幕低垂,雪花緩緩落下,我看著那點點雪花落在沉新的肩頭,和著他白衣底上繡的點點紅梅,一瞬間有些心神恍惚。
他的一舉一動在我眼中漸漸放大放緩,舉手投足之間,都有著令我心悸的熟悉之感。
雪花緩緩落下,海棠在他頭頂盛開,灼灼其華。
恍若隔世。
“回神,回神了。”
我正看得出神,二哥冷不防拍了我的后背一下,拍得我一個激靈,啊地一聲叫出了聲。
“你干嘛突然嚇我啊!”
“誰嚇你了,是你自己出神出得厲害,我在你耳邊都叫了好幾聲了,都沒聽見,只好出此下策了。”二哥一搖折扇,扇面煙雨朦朧天青裊裊,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起,唇角一勾,隱秘地對我笑了笑。“喂,你都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看了好久了,還看不夠?”
“誰誰誰看他了!”我霎時雙頰發燙,想也沒想地就駁了回去。“我我我那是在看梅花好嗎!”
“哦……梅花啊?”
“當、當然!”
我硬著頭皮接下了這話,為了證實此話不假,還刻意轉過頭,不去看沉新漸漸離去的背影,仰直了脖子去看那幾株迎風傲立的白梅。
眼前的白梅一簇簇一朵朵,在風中微微抖動,的確好看得緊,不輸于沉新身上的那點點紅梅。
只是我盯得緊了,眼睛就不可避免地有些花起來。
眼睛一花,眼前的白梅就變成了紅梅,紅梅枝枝繞繞的,又糾纏變成了沉新白衣之上繡著的點點梅花刺繡……
不不不,怎么又想到他了,真是陰魂不散!
“怎么,”見我用力搖了搖頭,二哥就一副“你看我說了吧”的模樣輕笑起來。“又想到他了?——你怎么又踹人?!聽碧,你有沒有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模樣,啊?好好好,我投降我投降,姑奶奶你別擰了!家有悍妹,家有悍妹啊!”
我哼了一聲,放下手:“算你識相。”
說著,我抬頭看向已經全部暗下的天幕,看著月光清輝,萬里星空,雪花點點落下,不由得深吸了口氣。
微風吹拂,裙擺搖曳,花枝燦爛,天地間一片清輝,當真是美不勝收。
“不是我說你——聽碧,你走那么快干嘛?趕著去投胎啊?”
“要你管!”
“我說你知道去穹殿的路嗎!”
“你是不是傻——”我回過頭,雙手放在頰邊,沖著二哥和后來居上的三哥大喊了一聲,“沉新在前面帶路呢!”
三清有云,蒼山之巔,七情之上,是為穹殿。
我此前已經過了七情階,雖然被沉新帶來了后山的別院,但也不像周言所居在半山腰處,因此穹殿離我并不遠,我跟著沉新不過走了半柱香的路,就走到了穹殿的前地。
穹殿的前地端的是恢宏無比,長長的白石長階一階階鋪下,直連到七情階的百里平臺之處;每隔百步,兩旁就立著抬頭不見頂端的白玉柱,上面雕花畫葉,銘文符咒更是一道接著一道,也因此,整個穹殿顯得莊嚴肅穆,我只是堪堪靠近,就大氣也不敢喘,生怕驚擾了這嚴肅的氛圍。
長階過后,就是穹殿了。
要說這三清能數得上名號的殿堂,第一非神霄殿莫屬,這第二么,就是蒼穹的穹殿了。有傳聞穹殿乃是上古父神羽化歸天之所,因此聚了天下的清氣和陽氣,是這世間最清凈之所;也有說法說這穹殿是當年父神歸天后的繼任天帝所尋得,由其長姐女闕帝女尋遍三清至靈之物灑遍四周煉化,方才得了這一片凈土;更有說者言此地并非什么天下最清之地,只是因為在這地建了個蒼穹,來來往往的神尊神君多了,這氣不清也得清。
總之,穹殿的由來傳言紛紛,總沒有一個確定的說法,眾神眾仙雖感到些許困惑,但也因此得了許多樂子,樂的在這穹殿的由來上爭辯幾句,我也是因為聽了當年昆侖虛那一場著名的三殿之爭后方才知曉一二的。
不過這穹殿里帶個穹字,也不代表就一定要造得高吧?這白玉階怎么那么長啊,站在底下一抬頭都望不到頂的,我爬臺階的時間都比走過來的時間長。
好不容易喘著氣登上最后一級白玉階,就看見沉新僵著個身子立在殿前,活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
“哎?你怎么不進去?里面沒人?”
“哦。”沉新冷靜道,“我在想說什么才能讓師尊減輕我的責罰,說你不聽我的話激怒了蝕龍好不好?一步錯,步步錯,到最后滿盤皆輸,也怪不得我。”
我先是驚訝地睜圓了眼,而后一股震怒就從我心口噴涌而出。
“好你大爺!”
我伸手一推,就把他推進了殿內。
世上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