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歲月容易過,世間繁華一千年。
三年的時光就這樣如水而逝。三年中崔破的養氣守靜工夫大有進境;于《廣濟內訣》的修煉也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到達了第三重境界;凌波微步的諸般變化已經亂熟于心,進退閃避之間游刃有余。因幾年間潛心修煉道家秘技,使他的眼中更多了幾分惑人的迷離之色,豐神之中更多出幾分飄逸之姿,雖是粗布衣衫,卻也難掩那一份風流。
當年那個稚氣未脫的少年如今赫然已是長身玉立的濁世佳公子。
這日,崔破剛剛練完身法,忽然得師弟靜思來報,觀外有一個叫高義的前來尋他。“莫非家里面出了什么事?”崔破心中一急,身形展動,驀然之間,就已經到的前殿,只留下靜思在那里驚詫莫名。
見到高義,也沒有問出什么,只是說夫人吩咐石榴傳話給他,上山來喚崔破下山一趟。
崔破不敢耽擱,稟明了師傅,也不等高義。展開身法飄然下山,只頓飯工夫,山莊已經在望,縱然是心有掛礙,崔破也不免一陣暗自得意。
待趕回所居小院,前來開門的依然是快手快嘴的石榴,此時的石榴已經年過及薺,人比花嬌。三年的時光足以褪盡她的青澀,面如嬌花、身形婀娜。更難得的是夫人并不過于拘管她,任其自然發展心性,也就多了一份嬌憨之態。
顧不得欣賞,崔破急問道:“母親生病了嗎?”
“呸呸,快用手拍拍樹,誰跟你說的!夫人身體很好的”石榴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問道
崔破頓時放下心來,也不答話,閃過石榴向內院行去。入目所見,卻見母親端坐堂中,緩緩的啜著茶。背后站著枇杷,正小心的替她捏著肩
崔破上前見禮、問安后,陪坐一旁道:“不知母親喚孩兒回來所為何事?”
崔盧氏見兒子神形俊朗、儀范非常,頗有乃父之風,心下著實高興,又想著離別在即,不禁心下黯然。愛憐的看著崔破說道:“自當日你離家往崇玄觀習藝、讀書。如今已是三載有余,只不知學業如何了?”
崔破微微笑道:“還請母親放心,孩兒并不敢忘記教誨,也不曾耽于嬉戲,遷延了學業。”
“如此便好,此次喚你回來,原為本州今年拔解將近,不知你有何打算?按為娘的意思,你已年過十七,盡可以出去歷練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個道理娘還是懂得。這幾年,族中多有看顧,也得觀主照拂,一路的盤費娘已準備好了,你無須擔心此事。若是決定要去,至遲兩月以后便要動身,你就搬回來,由枇杷伺候著好好溫溫書,也肅靜些,再則也算陪陪為娘。”崔盧氏滿臉慈祥的說道。
崔破聞聽此事,不禁感嘆時光易逝,又是一年。前兩年,他隨師傅習藝,不愿離家應舉,到如今諸般技法已有小成,均可自行習練,諸家典籍凡制舉中帖經科涉及的篇文也已爛熟于心,至于詠詩作賦,更是不懼怕它,來此世借尸還魂已經四載有余了,卻僅蝸居一隅,心下實也不甘。如今羽翼漸豐,諸事停當,哪里還按耐的住?
強壓下心頭起伏道:“母親說的是,孩兒也擬今年赴長安應舉。我明日便上山收拾一番回家溫習課業。”
“如此甚好,此外還有一事,為娘萬分為難,依理原不該喚你回來,將來也省得許多閑話。但為娘委實不知該如何處理才好,也只能與你商量。”
崔破心下奇怪,家中有何繁苛之事,竟讓母親為難至此,驚聞道:“何事?”
“你當日的同窗盧思容小姐已來咱家五天了”
“哦!這是好事嘛,在哪里?為何不出來相見”
崔盧氏微微苦笑,并不答話,早有石榴在旁邊接口小聲道:“我的糊涂少爺,思容小姐是逃婚出來的,現在二房崔凌少爺家找她都找瘋了,五天前她半夜過來時天正下著大雨,受了淋,心中又苦,一病不起,現在還躺著呢!怎么出來與你相見?”
“請過大夫了嗎?可曾吃藥?通知族長了嗎?”崔破迭聲問道
石榴正欲回答,崔盧氏伸手攔住了,又是一番苦笑后道:“冤孽呀!這孩子可真是受苦了,五日前扶她進來,為她抹身換衣之時,她曾醒過來,只說是逃婚出來的,若送她回去,情愿去死。為娘的原打算讓她將養一夜,待天明再去通知族長,誰知當夜她于沉睡之中只是喚你的名字,并說了許多癡話,可憐她一番良苦用心,這中間又繞了你進去,牽連太多,為娘也恐真送她回去,反壞了她的性命,以至遷延至今,又哪里敢請大夫,所幸家種備有你帶回的丹藥,讓她退了熱,這幾日已是好的多了。只是心思太重,不肯好好進食,你看此事可如何是好?”
一番話說的崔破心中驚詫不已,萬萬想不到自己心中只是小妹的思容會為了自己逃婚,受得如此之多的苦楚,心下也甚是憐惜。當日聽聞她與二房崔凌訂婚時,心中還郁郁了半日,只覺這崔凌萬萬配不上她,今日逃婚到自己家中,又該如何處置呢?饒是崔破素日沉穩,一時間也不免心亂如麻。
心下正自沉思,忽覺有人牽動自己衣角,扭頭看去正是石榴身出一只手指指向室內,想來是示意自己見去看看思容
崔破雖然性格沉穩,但并不古板、保守,后世更是見慣了男女之間的愛恨情欲。三年來修習《枕中素書》潛移默化之下于男女大防愈加不在意,當下轉身進了內室,此房本是石榴、枇杷香閨,雖陳設簡陋,卻是窗明幾凈,飄蕩著一股少女的幽香,更插有幾枝灼灼桃花,倍添了幾分春色。
窗側榻上躺著一位憔悴的少女,頰上遍布病態的嫣紅,應和著夢中依然緊皺的雙眉,雖不見了往日那明朗的氣息,卻更添了幾分憂郁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