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頁被白色油漆塗刷,原本的頁面被完全掩蓋,那之後使用了紅色字跡在油漆上書寫了新的文字,使用日語明朝體,字跡潦草,如下:)
穗乃果日記,第298842天。
輕輕一踢,一顆小石頭彈彈跳跳滾出了好遠的一段距離,最終摔入了泥坑之中,不見了蹤影。
“出來吧。”我說,斷裂的樹枝,泥濘中的腳印,還有被驚飛的麻雀,這些都被我看在了眼裡:“我知道你躲在這裡。”
迴應只有再次響起的腳步聲,拼命地逃離這裡,她不想死,所以她奔跑,毫不掩飾呼吸變得急促,氣喘吁吁仍然一刻不停,直到終於跑不下去的時候躲在樹叢之中,卻被我點穿。
簡直像只兔子。
籠中受驚攢的兔子。
我不緊不慢地跟著,這片樹林就像我家後院一樣,我再熟悉不過了,而她不過是初次來訪,能逃得出去才真的有鬼了。
會迷路的,腳印與腳印已經開始重疊,呼吸聲不再有正常的頻率,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已經跑不動了吧?雙眼大概已經被汗水完全遮蔽了,憑藉著求生的本能奔跑,但我說過,她跑不出去。
終於,前面傳來有什麼重物摔在樹葉之中的沉悶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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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我將茶置在她的面前:“醒了?”
幾乎是看到我的瞬間,她的眼裡再次閃出恐懼,身體本能想跳起來逃跑,忽然,她的動作停下,目光定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破了塊皮,我小小的處理了一下。”沒有破傷風的風險,擦了點碘酊,塗了點消毒液,再紮上消毒紗布就沒有什麼大礙了。
“謝…謝謝……”她說的很小聲,像只瑟瑟發抖的小貓,這使我對她更感興趣了,我問:“你是誰?”
“星空凜。”
意料之中的答案,卻又不符常理,因爲這個世界的星空凜是不可能像這樣坐在我面前與我對話的,至少今天不會。
面前這個女孩,恐怕是別的世界的來客。
“你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
這下輪到她驚訝了。
“凜沒說過來自別的世界啊喵!”
“猜的。”
“嗯……”她猶豫了一下,很簡略地作了自我介紹。
這位星空凜,可以自由地在平行世界之間進行穿梭,不受空間限制,不受時間限制,不受緯度,甚至不受次元限制。
只是,要到哪兒去並不是她能決定的,穿梭的方式很簡單,拋一枚硬幣,日元美元英鎊甚至是遊戲幣,無所謂,只要是一枚硬幣即可。
她說,她挺喜歡這樣的生活的,只是她更想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在無數的平行世界之中,想找到自己最初的世界猶如大海撈針,而凜笑笑說,沒關係,總有一天能回去的喵!
簡直是與我截然不同的生活呢。
充滿無數變化與可能性的生活。
“還有就是……凜不能與所在世界的星空凜接觸喵!”凜有些遺憾的補充道:“因爲這一點,凜很少見過別的星空凜,一大遺憾呢喵!”
“見到了會怎麼樣?”
女孩剛剛閃起光亮的瞳孔突然黯淡了下去,失去了全部的色彩,彷彿被勾起了什麼痛苦的回憶一般,她低下了頭,沒有再說話。
看樣子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我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你瞧,這麼髒的衣服也不適合聊天,我先去洗個澡。”說罷便起身,準備去拿換的衣服。
這時我記起來,凜不能與這個世界的星空凜接觸……雖然不知道還算不算是星空凜,但還是提醒一下吧。
“對了,不要打開臥室的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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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回來後,凜面前的茶杯已經空了,我換了一件睡衣,看上去和普通的女孩子沒有什麼兩樣了,最好的證明就是,凜看到我的時候不再顫抖。
“那麼。”坐到凜對面的沙發上:“到我自我介紹了?”
從哪裡開始說起比較好呢?
就從第一天說起吧。
從第一天的期待,到第二天的疑惑,再來是後面的新奇,我爲異世界的來訪者講起了自己的故事,這是首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把這段故事傳遞出去的經歷了,將它傳給那些每天重置記憶的人們毫無意義,我講著,講得很平靜,如同是在講其他陌生人的故事,當我講完的時候,才發現凜在偷偷抽泣。
我遞上紙巾,靜靜地等她心情平復。
黃昏的陽光照了這來,原來已經黃昏了,一天很少會過得這麼快,每一天每一天,時間慢得宛如凝滯,只有今天,眨眼間已火燒連雲。
凜擦著眼淚,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事情:“等一下!您剛纔說,您把這些記載了日記上喵?”
“嗯。”
“是不是黑色封皮,有書籤帶,約莫五六百頁,每頁右上角印著日期,天氣?
“嗯。”
凜猛地一撐桌子站起來了,激動地說:“那本日記有問題的喵!這本日記在無數的平行世界都有異常性質,把那本日記燒了!燒了說不定就能……”
“我賭不起呢。”
“……哎?”
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我依舊很平靜,沒有一絲驚訝。
我早就猜到了。
“全世界都會進行重置,唯獨我的記憶和這本日記不會,明顯就是日記有問題啊。”
“那麼燒了它不是……”
“首先,如果燒了日記仍然什麼都沒能改變呢?”我笑了笑:“那麼,我存在過的證明就這麼付之一炬了,未免可惜啊。”
“可是!這個空間很有可能是那本日記……”
“如果是那本日記導致的,那麼會發生什麼情況呢?世界崩潰?光是駁論就足夠了,燒了日記的話。”
我盯著自己的手掌,像是要把它看穿,上面的每一條紋路都有著洗刷不掉的罪惡,讓整個世界崩潰掉的話,就結束了,我會得到我想要的永眠,結束所有,我憑什麼要受到這般待遇?可以結束……可以結束……
但她們又憑什麼要被結束?
“穗乃果!來遲了哦!”
“不算遲不算遲喵!”
“只等了10分鐘呢。”
“東西找到了麼?”
“嘛,快點進去吧,畢竟時間不算多呢。”
“也是呢。”
“我們大家商量了一下,穗乃果一直在幫別人找戒指,還沒有怎麼好好玩過呢,所以。一個小時,只有一個小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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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我看見杯中出現了熟悉的笑臉,大大的藍色眼睛如水池般清澈,沒有一絲雜質。
“穗乃果……最喜歡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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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深夜,我將一枚硬幣交到凜手中,她卻像觸電了一樣地把硬幣丟在了地上。
瞧我。
我撿起來,取了瓶礦泉水擦拭乾淨,重新交給她,這次她勉強接下了,注視著我欲言又止。
“走吧。”我說:“帶著我離開的話,會有很多麻煩事的。”
凜點了點頭,將硬幣置於大拇指上。
“再見,穗乃果醬。”
“嗯,拜拜。”
一拋,女孩不見了蹤影。
我還以爲會有閃光什麼的,結果只是突然消失嗎。
擡起頭,我這才發現,黑夜已不知何時掛上了滿天的星星,彷彿是天使撒下了一把鑽石碎片,又像是淘氣的小孩不小心打翻的冰沙。
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