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整座柳州城都瀰漫著緊張的氣氛,兩名年近六旬的老者帶著十幾名身著孝衣的隨從向柳州城南門走去,隊伍正中的馬車上停放著一副棺木,其中有幾名隨從撫著棺木哭哭啼啼,神情極是悲痛,這隊人馬僅與墨玉隔了一條街,一個前腳走,一個後腳至。
此時城門剛剛打開,進出的百姓看到城門口把守了重兵,都下意識的緊張了幾分,很自覺排成三隊,接受搜身和查問,人人有問必答不敢怠慢。
張放作爲南城門的守衛長,更是不敢有半分疏忽,他老遠就發現了這羣人,沒等他們近前,便開口喝住。
“站住,幹什麼的?”
守城門的士兵提槍將他們攔下,張放帶了兩名守衛正欲上前,一股濃濃的屍臭從棺木中四散而出,張放趕緊捂住口鼻後退了幾步,緊跟在他身後的兩個小兵,瞬間白了臉,跑到城牆根下嘔吐不止,倒是緊隨而至的幾名左護軍只微變了面色,沒有後退半步。
“回軍爺,我兄弟三人都是瀚月國的商人,來貴國經商多年,不想前幾日我家三弟突然得了急癥暴斃,都說落葉歸根,我和二弟便打算送三弟回家鄉入土爲安,還望軍爺體恤?!?
“既然是前幾日的事,爲何拖到今日纔出城?”
“不瞞軍爺,我兄弟二人年事已高,便想隨三弟一起回故鄉,因要結束營生,耽擱了幾日,眼下三弟的屍身已略有腐壞,再拖幾日就沒辦法走了?!闭f罷,老者拿出兩錠銀子欲塞進張放的懷中。
若在平時也就罷了,今日可是睿王親自下的令,張放有十個腦袋也不會在此時犯糊塗,一揚手擋開了。
“此一時彼一時,睿王殿下親自下令捉拿要犯,豈容你矇混?來人,開棺?!?
“軍爺……行行好,不能開棺呀……”
瞬時,哭聲,哀求聲響成一片,幾名扒在棺木上不肯放手的隨從,也被左護軍強行拖開,棺木被打開的一瞬,刺鼻的臭味兒衝的幾名開棺的士兵側頭嘔吐,張放也變了臉色,但還是硬著頭皮上前看了一眼,棺內躺著一名身形瘦弱的中年男子,青灰的面色一看便知是死透了的人,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前摸一下死屍的脈搏,守城的人中竟有人認得那兩名商人。
“陳老伯?怎麼是你們?”
一名小兵從遠處跑了過來,老者一見,心下大喜,趕忙迎了上去。
“小五兒?看見你真是太好了,我三弟他……唉!還麻煩你跟軍爺說說好話,讓我們送三弟回家鄉安葬。”陳家老伯邊說邊抺著眼淚。
那名叫小五的士兵也面露難色,雖說這人他認識,可真要是一個不小心放走了重犯,他也擔待不起,於是看了看張放,小心問道:“頭兒,有問題麼?”
“這人你認識?”
“認識,就住我家斜對面,瀚月國人,來柳州經商好多年了?!?
“棺材裡的那個人你去看看認不認識。”
小五捂住口鼻快速上前看了一眼,又快速退了回來,白著臉猛點頭,看樣子,一開口就會吐出來。
張放見狀也不再糾纏,畢竟是一具發了臭的死屍,總在城門口停著也不是個事兒,兩名老者所帶的隨從也已被左護軍一一盤查過,他又細細打量了一下運棺木的馬車,確實再沒有能藏人的地方,於是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
另一名老者忙指揮幾名隨從利落的蓋好棺木,對著張放千恩萬謝,還不忘多塞了兩錠銀子,這次張放沒有再拒絕,不聲不響的揣入懷中。
出了城沒多遠,這些人加快了腳步,不多時他們已進入瀚月國境內,一入瀚月,這些人急忙將馬車趕入路旁的竹林中,快速擡出棺木中的死屍,去了人皮面具,脫了外衣,把人交給了早已在此等候的幾個蒙面人,所有的人動作都非常迅速,依依被直接送入另一輛馬車中,沒有片刻停留,馬車直奔瀚月國邊境的落州城,車內兩名婦人給依依換上了一套喜服,又重新覆上了一張人皮面具。
幾名蒙面人沒有隨馬車一起離開,爲首的從懷中掏出一袋金子遞了過去。
“這是公子賞你們的?!?
兩名中年男子互看了一眼,沒有接,其中一人問道:“公子不是說讓我們一起回瀚月麼?”
“自然是要回,這是額外賞的,拿著?!蹦敲擅嫒瞬荒蜔┑膶⑹种绣X袋又舉了舉。
正在他二人猶豫的時候,身後的同伴已悄然倒地,兩人一見大驚,一個‘你’字還沒有說出口,眼前白光一閃,便已身首異處。
“這是公子的意思,別怪我們兄弟幾個心狠。”
爲首的蒙面人將手中的錢袋扔在地上,一揚手,幾名蒙面人迅速撤退,消失在竹林中。
……………………
墨玉撲了空,已經怒到了極點,再次調轉馬頭奔向南城門。
一見張放,墨玉急問:“可有運送棺槨的人出城?”
張放聞言一驚:“……有?!?
“人在何處?”
“已經,已經出城半個多時辰了?!?
墨玉大怒,一劍劈了張放,頓時驚呼聲四起。
“追。”
墨玉策馬追出城外,等他趕到,自是又晚了一步,地上散落著一件壽衣和一張人皮面具,不遠處還有十幾具屍體和一副空棺木,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一絲線索可尋,棺木中還有陣陣屍臭飄出,墨玉一怒劈開了棺木,竟見棺木底層有一個薄薄的夾層,裡面放滿了腐肉,還有一些蛆蟲從裡面爬出。
墨玉見狀,怔在原地,他們就是用這樣的方法把依依帶出來的,眼前的一切讓他怒氣漸退,隨之而來的心痛讓他一個不穩,向後踉蹌了一大步,險些摔倒在地,何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主子,當心。”
墨玉側過頭,直愣愣的盯著何七,眼眸空洞沒有一絲波瀾,卻盈出了淚光,似是看著他,又似透過了他看向別處,半晌才淡淡開口。
“何七,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她,莫兒一定很害怕,我們去瀚月,把莫兒接回來?!?
“主子,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王妃的,咱們先回府做些準備,然後再去瀚月救王妃。”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何七從未見過主子這般失魂落魄,心裡也很是難過,他扶著墨玉正欲上馬,卻不想墨玉竟一口血噴出,栽倒在地。
何七大驚:“主子?主子?鬼一……送主子回王府。”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墨玉整整昏迷了兩天,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是第三天的正午。
“娘子……”一聲大喊,墨玉從夢中驚醒。
“主子,您可算是醒了……”見墨玉醒了,何七鬆了口氣。
“我怎麼會在這兒?什麼時辰了?”
“主子,您已經昏迷了兩日,現在是午時?!?
“兩日?”墨玉不由一驚,接著道:“快下去準備,我們用商人的身份進瀚月,馬上出發,還有,通知火夕,讓他查王妃的下落?!?
“回主子,兩日前屬下自作主張,已經通知了火公子?!焙纹叩椭^,小聲答道。
“做的好,花影的傷勢如何?”
“已無性命之憂,但還需調養數日?!焙纹哒艘凰怖u回話,他自是想不到主子會問起花影的傷勢。
“用最好的藥,讓花影快些好起來,莫兒視花影爲親人,若讓她看到一定會難過,快去準備吧?!?
“是,主子?!焙纹咄肆顺鋈?。
墨玉慢慢站起身,負手立於窗前,思緒隨依依漸遠,自她出現的那天起至今,也不過半個多月,所有發生的事如走馬燈般不停的在他腦中飛轉,以前的他冷心冷性,何曾對誰如依依這般掛心,是她改變了他,亦或是他爲她而變,都是他心甘情願,正因爲她對他太過重要,纔會讓他在遇到依依的問題時方寸大亂,如果他能再理智一些,又怎會在短短的時間內兩次弄丟了她,並且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敵人迷惑,失去救回依依的最好時機。
墨玉長嘆一聲,收回思緒,瀚月國內除了火夕外,也有不少自己的眼線,想必何七都已經做了安排,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用合適的身份進入瀚月,這樣才更方便尋找依依的下落。
思及此,墨玉快速換衣易容,從現在開始他不再是睿王玉,而是富賈天下的大商人——楚是之。
不多時,一輛豪華馬車停在王府後門的小巷中,小巷極是偏僻安靜,後門正對著的便是楚府,一番查探後,儀態翩翩的楚公子閃身進了馬車,何七與鬼一扮做隨從,駕馬車隨行。
車中的墨玉一直閉目養神,他要聽依依的話,多吃飯多休息,養足了精神才能更好的保護她。
娘子,爲夫來接你了,你等我……
…………………………
依依坐在馬車中,隨著這支迎親隊伍一路南行。
同樣是被劫持,卻不像上次那般悽慘,除了全身無力,不能說話外,一天三餐還是正常供應給她的,依依按照三頓飯一天大概計算了一下,她在馬車上已經顛了五、六天,可到底是不是?她還真說不清。
一陣鞭炮聲,驚醒了昏睡中的依依,她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須臾,嗩吶鑼鼓聲同時響起,依依只覺吵的厲害,她蹙了蹙眉,用力撐起上身想要坐起,卻被車中一名看守她的婦人一把拽了過去,隨手拿起一旁的龍鳳蓋頭罩在了她頭上。
“等會兒喜娘會背姑娘出去,只要姑娘乖乖的,別耍花樣,咱們自是不會爲難姑娘?!蹦菋D人語氣淡淡卻帶了幾分警告,依依暗罵她費話,自己若有本事早就跑了,還會等到現下?
不多時,一名身材壯碩的婦人打開車門,把依依拉了出去,一轉身背在背上,依依既不能說話也沒有力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著痕跡的弄掉自己的蓋頭,希望人羣中有人能認出她,依依當然不知道她早已不在信國,更不知道自己被易了容。
蓋頭滑落的一瞬,還真有個熟人看到了她,正是混在人羣中的火夕,只可惜幾乎在下一秒,蓋頭就被站在依依身側的另一名婦人接住,重新蓋了回去,火夕雖然只看到個大概,但是單從外貌上看,他敢肯定眼前的這名女子不是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