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懇請大哥放手,讓他將你讓給我……那幅及笄的畫就是大哥畫于你的……讓大哥,做了平白的犧牲啊……蕭綸苦笑著喃喃告訴她。
六真他喜歡你…….六弟他喜歡你……..在柔和燈光下,他溫和而平靜地說著,卻是最最無情冷酷的霜刃。
這些話語盤旋在她的耳邊,揮之不去。昭佩胸口酸脹,蜷縮在小巷的角落里,一句話也說不出。
怎么會是這樣?
蕭綸說的可是真的?那花海中的她真的是蕭統所畫?昭佩記得,那每筆每話都飽含著一種昭佩半知半懂明了又不愿承認的情愫,誰想到竟會是他?
“我只當你是妹妹。”他曾經這樣回絕她。
他也曾經把她予他的帕子轉給了蕭綸。
失意過,傷心過。卻在她選擇將那些情傷埋在心底的時候,無端又升起了希望。這到底是幸福還是對她折磨?她一味覺得,自己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些期許和憧憬已經幻滅了,可是卻又給了她不該有的希望。那該死的希望,快要讓她瘋了。
昭佩不知道自己現在在何方,只是跌跌撞撞隨處找了一處,把自己藏起來。現在夜已深了,路上再沒有了行人。她抬起頭,看著墨色蒼穹寥落的星光,迷失了路,還有自己的心。
留在這里?忍受內心煎熬和他的隱情?離開?頭也不回甩開羈絆?
下一步,該怎么走?有誰可以告訴她?
“佩佩……”遠處傳來焦急的呼喚,在寂寥的夜色中彌散開來,傳入她耳已甚為飄渺。
“佩佩!”她聽見了哥哥的聲音。
“二姐!”“二小姐!”還有昭儷和如畫。她看見幾盞漂浮著的紅色燈籠,在暗夜中顯得有些詭異。
昭佩捂著耳朵將頭埋在兩膝后,就當沒有聽見沒有看見。就像小時候玩捉迷藏一樣,就當看不見。
她總是喜歡這樣自欺欺人。
昭杰和眾人在街心分散開來,自己一人尋到小巷里叫喊著。這丫頭,和蕭綱晌午走了,到現在都快子時了還沒回來。蕭綱卻說約摸申時昭佩就離開了,非說自己可以回去不讓他送,可是現在這都什么時候了,連個影子都沒回來。
昭杰焦急的很,只是聽蕭綱說昭佩看起來似乎心情不太好。他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變故,但猜想著一定有什么刺激了她。
沿街喊了好幾聲,沒人理睬他。昭杰搖著頭,卻不經意看見巷角有一處陰影。他心里一動,還不走上了前。
佩佩!昭杰看著那個模糊的人影默念著。昭佩沒有理會他,依舊埋著頭。他將燈籠湊過去,照亮了她的周圍。那個小人兒感覺到光亮抬起頭來,眼眶紅腫得很,滿臉的淚痕。
他微愣神,馬上上前扶她起來。“佩佩,你怎么了?”
只感覺那副軟軟的身子似乎沒有一點生機,由他扶起來,緊貼著他。
昭杰感到她的顫抖,剛想發問,手上不由得松了勁那身子卻又一寸寸滑下去,栽倒在了路邊。昭杰喊了聲“佩佩!”才發現事情不對連忙扔了燈籠去拉她。
亮著暖色橘光的燈籠在石板路上打了幾個圈,斜在了一邊。又馬上被點燃化作熊熊火焰,照亮了半條街。卻又在跳動的光影中成為一攤灰燼,沉默在這凄迷的夜里。
》》》》》》》》》》》》》》》》》》》》》》》》》》》》》》》》》》》》》 “此事當真?”蕭繹聽喬宇耳邊密語,煞是驚訝。
“自然當真。”喬宇點著頭,“現下六王……蕭綸住在太子在外頭置辦的院子里。爺明日可以去看看。”
蕭繹把玩著手中的碧玉扳指,微涼。唇邊淡淡一笑:“不必了。六哥他現在一定不愿見我,我何苦去自討沒趣?”
喬宇說道:“爺,這下看他怎么威風?他現在可不是什么王爺,不過是一個庶民,怎么敢與您動氣?”
蕭繹緩緩搖頭,目光變深,沉吟著:“可是他畢竟還是皇子。父皇不過是一時怒極才做了沖動事。畢竟是血濃于水,何況父皇如此看重六哥,等到父皇氣消了,他也就沒事了。喬宇,你不要輕舉妄動,給我惹是生非。”喬宇悶悶應聲。
蕭繹抬起頭,望著窗外晃動的樹影。起風了。日子也不安穩了。
可以看見事物的感覺真好,雖然,視線狹窄了不少,但是那雄心,不曾改變過。
蕭綸,我要你眼睜睜地看我風風光光娶你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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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宅子雖不大,卻別有雅致。四進四出的屋子后還有一座花園,院內有池,閑養了幾盆紅蓮。無奈已經初秋,殘荷敗葉,也另有一番風韻。池上橫跨飛虹,凌波架起好似在云上一般飄渺。
蕭綸酒意已經過去很久,換作以往那般漫不經心風輕云淡的模樣。此刻坐在池邊近水亭中朝池里扔了些魚食逗弄那些游來游去的魚兒,還笑著建議:“大哥,最好再在這里養幾雙鴛鴦。”
蕭統坐在他對面,見他并無前幾日的愁容,恢復得不錯,倒也舒心了。“好。”
蕭綸回過身,瞧見抱著孩子的姚氏,笑吟吟著說道:“大嫂,要不要讓詧兒也來喂魚?我看這小子兩眼放光呢。”
姚云裳看了看懷中咿咿呀呀蹦跳著想離開懷抱的孩子,目光柔柔:“行了,別到時候把他自個兒掉水里,自己做了魚。”蕭綸笑笑,放下了魚食就著一邊侍女端著的水盆凈了手。
蕭統環顧四周,不見有什么人,倒是奇了:“六弟的那些嬌婢美妾呢?怎不見一個?”
“都遣了散了,省的在爺面前晃著惹爺心煩。”蕭綸說的倒是爽快。
姚云裳抿著嘴打趣道:“六弟你到是舍得。”一面說著一面喂著孩子喝密水。
“有何舍不得?”蕭綸眉毛一挑,“建康城美女如云。揚州更是數不勝數啊。”一轉念想到此刻自己如何再回揚州,一陣惆悵后又笑著:“話說倒是念著一個人念得緊。大哥,你手上還有些閑錢嗎?”
蕭統一愣,脫口便問:“怎的?”
“嘿嘿,我想去見見晚梔姑娘。”
“晚梔是何人?”姚云裳從前沒有聽六弟說過這個人,莫非是六弟的新歡?前些日子還一口一個佩佩,認真如斯。怎么這么快就變心了?
蕭綸也不避諱,笑著解釋:“是卿紅樓里的姑娘。才情過人呢。”
姚云裳這才明白那個晚梔是何人,一時間有些難堪,臉上微有紅暈。懷里詧兒這會子正咿咿呀呀叫著,她趕忙去捂他的耳朵,又抬頭嗔怪著:“你到是看看詧兒也在呢。”
蕭綸好笑說著:“大嫂,詧兒才多大?聽不懂的。”
姚云裳卻頗為擔憂的警告他:“以后詧兒大了,你這個做六叔的可不許帶著我們詧兒到那些地方去。”
蕭綸聽了哈哈一笑:“大嫂,那么久遠的事,我可不敢妄作保證。”
蕭統看著他們這一來一去的,笑著搖頭。忽然想到了什么,沒多做思考便問道:“六真,昨日昭佩是否來你這里了?”話一出口,那二人都沒了聲音。
良久后,才聽蕭綸苦澀一笑,說道:“是。來了一炷香時間就走了。”
“可有說些什么話?早上聽三弟說昨日她可是不見蹤影了大半日,直到深夜才找到。”
蕭綸一愣,依稀記得昨日自己酒醉時說的一些糊涂話,想必自己是闖了禍了。暗自惱恨著開始擔心昭佩來了,這丫頭,一定被自己逼得快瘋了。蕭統見他沉默著沒有說話,心里微沉。
“也沒什么。”蕭綸勉強一笑,轉動著手中青色茶盞,眼簾微垂,并沒有打算告訴他。
蕭統輕嘆一口氣,不再說話。六方不穩,七弟眼傷,六弟被貶,父皇崇佛成癡,還有《文選》編錄,眼下事務繁多凌亂,他也無法再分神了。 昭佩……自有人會守著,他也不用放在心上擔心著。
那聲輕嘆,傳入姚云裳耳中卻完全變了意味。她是他的妻子,縱使二人并不是親密無間,可是丈夫的心,妻子怎會不了解?更何況是心細如塵的姚云裳呢?眼中隱隱的怒和傷,那兩個兀自思慮的人都沒有看見。
那些的惆悵和妒意糾結在一起,潛滋暗長成妖嬈詭異的彼岸之花。